作為一位知名度和口碑俱佳的“二代”典范，一名在飲料行業摸索了20年的“老兵”，一個孤身接過父輩旗幟的女兒，42歲的宗馥莉肯定有過很多妥協的時候，也深知什么時候應該妥協，在哪條路上應該妥協到什么程度。

而這一次，宗馥莉的選擇顯然是“不妥協”。

宗馥莉的辭職疑云發酵數日之后，事情似乎塵埃落定了。

7月22日晚間，以加蓋了娃哈哈集團公章、宗馥莉簽字的一則聲明，宗馥莉宣告了她的“回宮”。

該聲明稱：“為確保公司的平穩健康發展，經各股東友好協商，宗馥莉女士決定繼續履行娃哈哈集團的相關管理職責。”

此事要從一周多以前說起，7月18 日，一張署名“宗馥莉”的《致娃哈哈集團全體員工的函》（下稱《致全員函》）截圖在網上廣泛流傳，“宗馥莉辭職”的相關消息，也迅速登上各大社交媒體熱搜。

全員函截圖。

同日，不少媒體的記者向娃哈哈有關負責人求證此事，幾乎無人得到娃哈哈集團的明確答復，大部分的回復都是“目前內部還不確定這個截圖消息的來源”。一名娃哈哈前高管在接受《第一財經》采訪時則透露，宗馥莉辭職屬實。

網傳《致全員函》全文不過255字， 而因為這份突然“炸翻全網”的信函，人們在宗慶后因病逝世近5個月后，才驚訝地發現，娃哈哈的歸屬權并不像外界認為的那樣，早已塵埃落定。

今年3月，宗馥莉以娃哈哈集團總經理的身份，出席中國飲料工業協會年會并演講，這是她在宗慶后病逝后首次在公眾場合露面；娃哈哈集團官網轉載的一篇官方報道，對宗馥莉的介紹是“杭州娃哈哈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宏勝飲料集團總裁”。

與此同時，大家查閱發現，按照工商信息，在娃哈哈集團管理層，宗馥莉既不是副董事長，也不是總經理，更非娃哈哈股東。

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由宗慶后擔任法定代表人并持股29.4%，該公司大股東為杭州上城區文商旅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持股46%，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基層工會聯合委員會（職工持股會）對該公司持股24.6%。（圖/天眼查）

宗馥莉曾表示：“當你對金錢有自主權，你才對你所做的事情有決定權。”但顯然，如果宗慶后逝世留下的29.4%股份，沒有被繼承到宗馥莉手上，在很多事情上，她既沒有自主權，也缺乏決定權。

那么前段時間，宗馥莉是何種意義上的接班？娃哈哈集團實際掌權人究竟是誰？虛虛實實之間，水面下或許暗藏著更為激烈的博弈。

快刀，斬不了娃哈哈的亂麻

此前網傳“宗馥莉辭職”的消息之所以傳播廣泛，就是因為這一消息顯得既出人意料，又似乎合乎情理。

娃哈哈集團的復雜股權架構，為這一動蕩埋下了伏筆。

光從股權占比上看，娃哈哈集團的大股東無疑是杭州上城國資，但深究下去，娃哈哈的股權結構并非簡單的國有持股，而是一個高度復雜的分布式股權結構。

在娃哈哈體系中，各個類型的公司多到外人無法統計。比如，數據顯示，即便個人僅持有娃哈哈29.4%的股權，已經離世的宗慶后卻仍為近60家娃哈哈系企業的法定代表人，內部交叉持股極其復雜。

而作為創始人和個人魅力極高的掌舵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宗慶后與持有24.6%股權的娃哈哈職工持股會保持一致行動，雙方股權相加達到54%，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

然而，宗慶后是宗慶后，宗馥莉是宗馥莉。

宗慶后的個人魅力，為娃哈哈帶來了太多人情資本的“加成”。這些在商業之外的“buff”，會隨著宗慶后的逝世而消散，甚至沒給宗馥莉留下足夠建立個人威望的時間。

2020年11月24日，宗馥莉在2020《浙商》年會進行演講。（圖/IC photo）

一名金融從業者告訴《新周刊》記者，娃哈哈分散的股權結構使得宗馥莉在接班過程中需要協調多方利益，在收歸大量企業股權的同時，還要獲得職工持股平臺配合，這無疑增加了管理的復雜性。

宗馥莉的激進，也讓職工們很難與之站在同一戰線上。

在宗慶后離世后，宗馥莉便有意識地加速對娃哈哈系企業的控制，包括陸續在70家娃哈哈系公司開始任職——就在一周前，其剛剛接手了拉薩娃哈哈食品飲料營銷有限公司，擔任法定代表人、董事、經理。

此外，宗馥莉還是杭州娃哈哈宏振投資有限公司控股的100%持股人。通過宏振投資，宗馥莉對外投資持股了27家子公司，這些公司多帶“娃哈哈”字樣。

大刀闊斧、高歌猛進，符合外界對宗馥莉的形象定調。

宗慶后談及女兒時曾說：“Kelly（宗馥莉英文名）比我更強勢。”然而，面對這位二代的管理風格，被動了蛋糕的老職工們，并不像面對宗慶后那般言聽計從。

宗慶后和女兒宗馥莉出席2011年度“風云浙商”。（圖/IC photo）

據《北京商報》報道，一位山東經銷商在跟娃哈哈總部了解過后，表示宗馥莉希望改革公司的人員團隊，似乎在內部遭到了一定阻力。

更有消息稱，宗慶后逝世后，宗馥莉開始加速換人，對娃哈哈集團的生產中心、銷售公司、財務部、供應部等重點部門的負責人進行大規模調整。接近娃哈哈的人士則于今日向媒體透露，前段時間，娃哈哈高層確實陸續走了幾個，但拒絕透露更多信息。

事實上，娃哈哈的內部分歧未必由來已久，但老員工對宗馥莉的信任值不足，卻有跡可循。

尤其是，宗慶后離世后，阿里拍賣平臺上出現了大量被拍賣的娃哈哈股權。據統計，2024年，浙江娃哈哈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的自然人股份出現近50次拍賣，從5000股到6萬股不等，價格從9萬多元到幾十萬元。成交并不多，大部分流拍。

一封舉報信和宗馥莉的“不妥協”

宗慶后生前在訪談節目中談及女兒，表示娃哈哈有三分之一的企業由宗馥莉管理，并曾給出90分的高分評價。

的確，作為企業界的“明星二代”，宗馥莉無疑是國內廣為人知的接班典范。其2007年留學歸國在宏勝飲料集團“另起爐灶”的故事，在今天依然廣為流傳。

宏勝飲料集團的前身，是娃哈哈的體外公司之一。這些體外公司誕生于2000年后，是當年娃哈哈和達能合資時的產物。

宗馥莉接手之初，這家企業僅擁有一條飲料灌裝線，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宏勝集團不僅成為娃哈哈承接產品代工的下游企業，還積極拓展自身的上下游產業鏈，同時對外投資了53家公司，這些公司大多也與娃哈哈集團有著較強的業務關聯。

以今天的飲料市場來看，宗馥莉的眼光是比較超前的。在宏勝這片宗慶后精心打造的試驗田上，宗馥莉不遺余力地推廣自有品牌KELLYONE，包括2019年推出的無糖烏龍茶“一茶”、2020年推出的0糖0能量蘇打氣泡水“生氣啵啵”、2021年推出果汁茶“CHACHA”，都與今天飲料市場的消費趨勢高度一致。

新帥治理下，宏勝飲料的規模迅速擴大。截至2022年底，宏勝飲料以104.2億元的營業收入和14.7億元的凈利潤，成功躋身浙商制造業百強榜。

值得一提的是，宏勝集團的管理層，最近也有變動。

企查查顯示，7月5日，宗馥莉在宏勝的職位由董事長變更為執行董事，同時，兩位董事施麗娟和施幼珍退出董事會，后者是宗慶后的妻子，也是宗馥莉的母親。

在辭任消息甚囂塵上之時，不少人猜測施幼珍從宏勝董事會的退出，或者是宗馥莉辭任娃哈哈集團職務的預告。

但，宗馥莉并沒有在悄無聲息中，對自己說一聲“算了”，然后默默退場。

2016年12月5日，上海，宗馥莉。（圖/視覺中國）

在網傳的《致全員函》中，“宗馥莉”如此寫道：“部分股東就本人自宗慶后董事長離世后對娃哈哈集團經營管理的合理性提出質疑，致使本人無法繼續履行對娃哈哈集團及其持股公司的管理職責。”

今年2月，宗馥莉在接受采訪時的一番話，也與此次事件形成了互文，“妥協是一種成長，是一種包容，是大家和平相處的方式。妥協是未來要走的路，只是說在不同的時間節點，妥協的程度不一樣”。

妥協是為人處世的常態，也是維系人情的必要。

作為一位知名度和口碑俱佳的“二代”典范，一名在飲料行業摸索了20年的“老兵”，一個孤身接過父輩旗幟的女兒，42歲的宗馥莉肯定有過很多妥協的時候，也深知什么時候應該妥協，在哪條路上應該妥協到什么程度。

而這一次，宗馥莉的選擇顯然是“不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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