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銀芳

多年前，我在離黃崗山不遠的縣級市工作，同事是個旅游博主，他聽說黃崗山的風景不亞于武夷山，便多次約我去旅游。我本就不愛游山玩水，心想，因工作需要武夷山的幾個著名景點我都陪客人去過了。尚未開發的黃崗山還比得上天游峰、九曲的美嗎？于是，便婉言謝絕了同事的邀請。

黃崗山山高路險，一天徒步只能看幾處景點。同事三次來到黃崗山，他知道嘴上說說是引不起我去黃崗山的興趣的，便用第一代攝像機攝下各個景點的畫面。每次回來，他都急忙趕到我家放給我看錄下的鏡頭。

第一次放的是山腳下一位女講解員向游客介紹黃崗山概貌的鏡頭。講解員說，黃崗山海拔2160.8米，冠為華東屋脊、群山之首，是蛇的王國、鳥的天堂，珍希動植物的樂園。從山腳到山頂，依次構成毛竹林、常綠闊葉林、常綠落葉闊葉混交林、針闊葉混交林、針葉林、中山矮曲林、灌木叢草甸一幅完美的植物分布圖，是一座集自然保護、科學研究和旅游觀光為一體的寶山。講解員介紹完后，鏡頭移至山腳下的另一側，只見堆滿大小不一石頭的河流上，有的游客手捧清水洗臉，有的在揀奇石，有的在投喂河魚，一尾又一尾順流而下的小魚躍出水面爭搶游客拋出的餌料，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形成人魚和諧互動的美景。突然，游客中一婦女尖叫：“快看，猴子下山了。”只見一群山猴在猴王的帶領下，從山中大搖大擺地來到游客面前伸手討食，游客們趕緊把預備好的零食扔給猴子，在猴子帶著零食返回的途中，忽見一只小猴跳上停在路旁的車輛，把游客準備的干糧拎走了，惹得車主哭笑不得，無奈地望著猴子鉆進了山里。鏡頭放完后，同事說道：“怎么樣，只是山腳下的景觀就如此有趣，值得去走走看看。”我心動地點點頭，但嘴上卻說：“黃崗山離我們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去旅游的機會很多，以后再說吧。”同事一看未能說服我，便搖搖頭走了。

第二次放的是同事與游客登山的鏡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景觀是青山削翠、碧岫堆霧、云封山頂、日掛林梢，主基調的綠色慢慢爬上山崗，漸漸與天連接，整個天空分不清是藍還是綠。緊接著畫面出現了一大片翠綠欲滴的竹林，看上去像無數披著綠色頭巾的少女，隨風搖曳生姿。隨著畫面的移動，同事和游客來到色彩斑斕的闊葉林地帶，樹梢上云霧繚繞，偶爾能見幾束陽光從樹與云的夾縫中鉆了進來，峽谷中橫七八豎地睡著布滿青苔的巖石，斷斷續續看見山澗的清流從石縫中蛇型式的流動，見到游客的來臨，像是遇到久違的親人，激動地流出了淚水。游客完全陶醉在這天被山欺、水求石放的自然美景中，有的游客甚至不想再走了，幸好帶隊的游客提醒大家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好景還在前面，大家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這片景點。不知不覺同事和游客已來到混交林地帶，這里云霧充滿山間，一座座山峰猶如霧海中的群島，山風吹來，云霧一會兒在游客身邊環繞，一會兒又飄然而去。不遠處還能看到瀑布飛流而下、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壯觀。忽然幾聲驚雷把半山腰的云霧炸裂，形成幾道絢麗的彩虹。在陽光照射下，幾條碗口粗的山蛇在樹梢上飛身而過，好似蛟龍飛天。過一會兒，同事和游客在蝴蝶谷遇到了罕見的群蝶聚會的奇觀。谷中成千上萬的蝴蝶在蝶王金斑喙鳳蝶的帶領下翩翩起舞，無數飛蝶在陽光的照射下翅膀閃著各色的光，整個畫面猶如云霧與天龍齊飛、彩虹與群蝶共舞的人間仙景。有幾只散落的蝴蝶還大膽地停留在游客的肩膀上，仿佛在邀請游客參加它們的盛會。看完鏡中畫面，我情不自禁地對同事說：“此景只應天上有，宛如仙境落凡塵。不用你勸了，周末我們去黃崗山。”但事不湊巧，因有緊要公務要處理，此次又未能如愿成行。

第三次放的是同事與另一撥游客登頂黃崗山的鏡頭。山頂是植物分布最后地帶的灌木叢草甸，也稱高山矮草，山頂氣候多變，大家剛到山頂時還是亂云飛渡、霧氣重重，不一會就云開霧散，陽光燦爛。抬頭仰望，天空像大海一樣深藍，似乎伸手可觸，更令人驚嘆的是還出現了日月同輝的壯麗景觀；俯瞰山下，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油然而生；跳眼望去，群山跌宕起伏，恰似萬馬奔騰與云霧賽跑；放眼山頂四周，滿山都是嶙峋山石，野花綻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勾畫出一幅絕美的山水圖。未親臨其境的人容易誤認為是天上折射過來的海市蜃樓。游客們在刻有黃崗上石碑前合影留念后都仰天躺在軟軟的草甸上，放松身體，放飛自我，用心靈去感受上天賜予的美麗風光。這些畫面再一次震撼我的神魂，我深深地感到前兩次鏡頭上看到的景色是多姿多彩的美，而這次看到的山頂上的景色則是雄偉粗獷的美，真是無限風光在險峰啊。于是，我下決心要像同事那樣徒步登頂黃崗山。沒過多久我主動邀請同事去黃崗山旅游，可一打聽黃崗山遇到百年山洪把路沖壞了，上山會有危險，便再次取消了去黃崗山的行程。不久后我調到省城工作，雖心里一直盤算早點去一趟黃崗山，但因工作太忙終被耽擱了。前些年出差到武夷山市重新喚起了登黃崗山的念想，而當地的人說現在已封山了，不讓游客登山觀光。未能走一趟黃崗山就成了我一生的遺憾。

我退休后，同事專程來省城看我，帶了他錄制的三游黃崗山的錄像送我留著紀念，好讓我常看看，以次彌補我心中的缺憾。他邊放錄像邊說，當時幾次勸你去黃崗山你都不去，現在后悔了吧。我說未去成黃崗山雖說是人生中一大遺憾，但退休后我從三次未去成黃崗山中也悟出了一些人生哲理。第一次未去成是因為總覺得離黃崗山不遠隨時都可去。這使我感悟到越容易得到的往往越得不到。第二次很想去卻去不成，使我體會到越想得到的往往越是得不到。第三次因怕危險而未去成，給我的啟迪是懼怕艱險是難以得到美好的東西的。我還悟到實現美好的愿景，往往機會只有一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了就可能永遠錯過了。看到同事滿臉疑重的表情，我說，人生難免有憾事，不可能事事圓滿、樣樣得到。得到的東西時間久了就容易不加珍惜，等于又失去。遺憾未必都是壞事，有的甚至是好事。我雖為未去成黃崗山而深感遺憾，但這一遺憾鑄就了黃崗上成為我永恒的美好向往，用失去短暫的觀光游覽換來永久的心中珍藏，這是更有價值的得到。聽了我這番話，同事感慨萬分地說我這是在品山品水品人生啊。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與同事一道登上心馳神往的黃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