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哲按

2012 年，印度發生了震驚世界的黑公交輪奸案，一名 23 歲的女大學生在德里一輛非法運營的公共汽車內遭到 6 名男子的輪奸和鐵棍毆打，最后被裸體扔下車，后來這個女孩因為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這個事件發生后，我給鳳凰周刊寫了一篇報道，其中采訪了印度一個女性公益組織的負責人，她當時對我說：「在印度，你恐怕找不到任何一個沒有經歷過性騷擾或者性暴力的女性。這個非常普遍」。

我聽了非常驚訝，而且也有點小自豪。

我心想，對比起來，中國女性的處境就安全多了，幸福多了。

直到多年以后，我做了故事FM 之后，看到有那么多受到性侵害的女性給我們投稿，我才意識到，中國女性的處境，也不容樂觀。

今天這期節目，就來自于這樣一位女性的投稿。這個投稿有些特別，她不是文字描述，而是錄好了講述之后直接發給了我語音文件。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不需要我們的專業指導、不需要我們采訪，自己一氣呵成錄出來，直接就可以播出的語音投稿。我還以為是她提前寫好了講稿。

所以昨天晚上我跟她通了一個視頻電話。她告訴我，沒有講稿。因為這段故事她對心理咨詢師講過很多遍了，最后也是心理咨詢幫助了她，讓她可以面對、可以訴說。

以下，就是她的故事。

我是圓圓， 今年 28 歲，現在是一名跨境電商的從業者。

我今天要講述的故事是我和我的妹妹被同一個親戚性侵的故事。其實我還不是非常的明確或不想要去定義，說我和妹妹就是被性侵了，但我絕對知道曾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具有非常明顯的性意圖。

我們是堂親，我跟我的妹妹，我們擁有一個共同的爺爺。我的父親跟他的父親是兄弟，我的妹妹比我小 4 歲，在她出生之前，我和兩位姐姐一位哥哥，我們三個都是親戚，就是這種叔叔姑姑家的孩子，我們是從小玩在一起的。

在我的童年里面，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四個人永遠天下第一好，永遠快樂的在鄉村的田間玩耍，然后到任何一個家長家里去吃飯，得到的永遠都是同樣的愛護，同樣的幫助，同樣對我們寬容。從小是這樣一起長起來的。其中我的表哥，在我小的時候就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好的哥哥的形象。我們從小一起玩耍，他會格外的去照顧我。

可能因為我從小生活的和他們是有一點距離，我只有放暑假寒假的時候才能回到老家，就不像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樣可以每天玩在一起，所以我好像受到了特別的優待。

在我的印象里面，哥哥充滿了一些青春期里我對異性的幻想。因為他比我大四五歲，也長得比較清秀，又是一個好哥哥的形象，所以我當時對他印象非常好，甚至有一點小小的傾慕。

我 11 歲那年，那個哥哥 15 歲。他和我們一起玩耍的姐姐兩人從老家來到我的城市來跟我一起度過暑假。

當時上學比較早，11 歲我已經上初中一年級了，再加上我可能比較早熟，在那個年紀我已經發育了，所以對男女的事情有所了解，那 些行為我都是知道的。

暑假的時候，我們三個人親密無間的生活在一起，還像小時候一樣住同一間屋子。我和姐姐住在床上，哥哥住在床下。在這過程當中發生了一些有點出格的事情，比如說這個哥哥會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讓我把我們房間的門插上，然后他會要求我躺在地上跟他躺在一起，并且會試探性地親我。

那個時候我其實是有點害怕，又有點莫名其妙，因為那個吻的意味我能感受到已經超過了小朋友之間的親密互動，但同時又覺得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們從小到大都玩得那么好，哥哥只是喜歡我，就像小的時候一樣的喜歡我。我們小的時候睡在一個被窩里，也不會有什么，所以并沒有多想。

再接下來就發展成，他會不斷的跟我說他喜歡我。我覺得很不舒服的一次，是他讓我坐在他的肚子上說，你可以蹦嗎， 坐在我的肚子上跳。

我當時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也照做了。他告訴我這叫騎大馬，然后他說你再往后坐 一坐 ，其實已經坐到他小腹的部分，但是他還要求我再往后坐。我說不要了，然后他還一邊挺著肚子一邊問我說，舒服嗎？

我當時覺得非常怪，但是并沒有往很異性之間的事情上面去想，我只覺得莫名其妙，為什么我坐在你的肚子上，你用肚子頂我，會問我舒服嗎？

他們假期結束之前的某一個晚上，哥哥在睡覺的時候，爬上了我和姐姐的床。當時我睡在中間，姐姐在我的左邊，哥哥在我的右邊。 其實那個時候我們三個人都沒有睡著。

哥哥就趴在我的耳邊，用很小的聲音跟我說，我好喜歡你。然后試圖要親我。

我到現在還依稀記得那個感覺。我非常想要逃離，并且我警告他說，其實我說那是警告，或許我覺得當時的他也沒有理解到，又或許我警告的意圖不是很明確，我跟他說，你從現在開始做什么行為，我都要對姐姐做一模一樣的。

我其實是想告訴他，你不要做任何越界的行為了。

他先是親了我，然后我立刻扭頭過去又親了姐姐。接著他對我說，我喜歡你。我就開始裝傻，我說是像哥哥對妹妹那樣的喜歡嗎？他說不，是像爸爸對媽媽那樣的喜歡。

我當時五雷轟頂，覺得很可怕。然后我就趕快轉過身去，跟我的姐姐說，姐姐他親我，我也要親你。就用一個玩笑的方式把他躲過了。

后來他好像試圖再做一些什么，但可能因為我已經開始表現的讓他喪失興致了，于是這個事情就不了了之。

■圖 / 大學時期的圓圓，在路邊發現的垃圾袋，蹲下來用垃圾袋的視角向上看，覺得自己也像一袋垃圾

第二天，我后知后覺地覺得這一切都不對了。然后我問我的姐姐，我說我現在覺得惡心。我說當下這句話的時候，那個年齡的我立刻就做出了干嘔的反應。那是我第一次想起一個人，想起他做的事情，會直接惡心的想吐。然后干嘔了兩下沒有嘔出來。

我說姐姐你知道他昨天做了什么嗎？

姐姐說我知道。但這個時候半大的姐姐又補充了一句，她說忍著吧，不然我們能怎么樣？告訴爸爸媽媽嗎，多丟人啊，而且爸爸媽媽也不會相信我們的，他們也不會管的。

就這樣一句話， 輕飄飄的，我就聽進去了。我覺得可能也是我多想 了，或許是我會錯意了，又或許我原原本本的告訴爸爸媽媽，他們并不會真的在意。畢竟我們是從小長大的，從小睡在一起。于是我就強頂著這股惡心，陪著他們 最后幾天，強裝沒事。

從表哥離開我家的暑假開始，我就單方面的不再跟他接觸。當然我的這個舉動非常反常，只有我這個表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又沒辦法去告訴她的爸爸媽媽或告訴我的爸爸媽媽，我們就揣著這個秘密。

但這一幕在家長眼里是很詭異的，因為你們從小關系那么好，突然你就不理哥哥了，這一定有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我努力的給自己編了一條借口。

我說哥哥是青春期，因為他在青春期的時候跟我姑媽，也就是他的媽媽發生了很多的爭吵，鬧得不太愉快。我說因為我跟姑姑的關系最好，我心疼姑姑，所以我看到哥哥青春期這樣子很胡鬧，我就討厭他。

但這個理由好像不太能夠說服大家，而且我也沒有跟他本人說過這個事情，我好像在他們所有人眼里突然地就跟他劃清了界限，斷崖式的不再跟他往來了。

于是姑姑小心翼翼地問我，姑姑聽說你跟哥哥鬧矛盾了，哥哥已經長大了，姑姑也不再生他的氣了，你和哥哥恢復到以前的好朋友好嗎？

我拼命搖頭說不好不好。以至于表哥他事后還會過來問我的爸爸，他說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么事情，為什么妹妹突然就不理我了？

我就一個人把這個秘密壓著，壓到了可能一兩年以后。有一天，我試著跟我媽媽說起這個話題，我媽媽聽完了以后，第一反應就是，她說你會錯意了吧。

我當時由害怕驚恐轉到很憤怒，我說這怎么可能會錯意？媽媽你知道他讓我在他肚子上面蹦意味著什么嗎？他小腹后面是什么器官你應該知道的，這怎么是我會錯意？包括他過來親我的嘴，這是我會錯意嗎？

我媽媽好像聽到了很臟的東西，她甚至想要讓我閉嘴，說不要再說這些了。然后一口咬定是我理解錯了，是我誤解別人了。我不記得是否我媽媽夾雜了幾句對他的罵或是怎樣，但這個事情就不了了之，我媽媽并沒有安慰我，或者說要聲討他。

我媽媽甚至說這件事情你千萬不要告訴你爸爸，你爸爸知道了會發怒的，雖然我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我爸爸發怒了會怎么樣，是對誰發怒，可我當時想爸爸發怒一定很可怕，大人發脾氣一定會帶來很可怕的后果，所以就算了。

但這個事情我并沒有過去，我依舊拖著這個沉重的包袱繼續長大，繼續和這個大家庭相處，繼續要面對所有人過來質問我為什么不跟哥哥玩，為什么對哥哥這么的冷漠，這么的耍脾氣，而我頂著壓力咬著牙，一個字都不吐出口。

直到我中考那一年結束了。當天晚上，我爸爸認為我中考結束以后可能會很興奮，然后會飄，他為了避免我做出格的事情，決定在我中考結束的當天要打壓我一番，然后拿出了我平時累積的大大小小的錯處，一一指責我。

我在前面都一直努力壓抑著聽著，直到我爸爸說，尤其是你哥哥，我真不明白人家對你這么好，為什么你突然就不理他了，你知道你讓我多么的沒有面子嗎？

我立刻拍桌而起，嚎啕著、叫喊著，沖我爸爸吼，我說別的事情你都可以說，但是這件事情你不允許說，你不要說我，你也不要提他。

可能是我之前的沉默跟此時此刻的聲嘶力竭發瘋一樣的吶喊，形成了一個很鮮明的對比。 我爸爸愣了一下，結巴了一下，說好這個事情不提我們來說其他的。 但我的心 久久不能平息 。

時間仍然在繼續，這個事情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了。后來哥哥到了大學開始有了女朋友，然后又換了女朋友，后面結婚了生子了。

期間我媽媽還告訴我說，你看人家已經有新的女朋友了，說明人家可能不再喜歡你了，所以你也不要一直抱著過去的仇恨繼續生活一類的話。

其實這個話在我聽來怪怪的，他憑什么不喜歡我就對我構不成威脅，他憑什么能喜歡我？他在我這里夸張的說，就像一坨屎一樣，我會覺得他喜歡我是一個讓我很惡心的事情，是一個讓我很覺得很不配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他也有他的姐姐，他姐姐也是我的姐姐。某一天我跟姐姐提這個話題，我說你知道為什么我不跟哥哥相處了嗎？ 因為發生了這件事情。

第一次這個姐姐聽到可能是震驚，可甚至有點落淚，有點心疼我。再后來我可能會跟她講第二遍第三遍，或者是我當著她的面毫不掩飾我對她親弟弟的一些看法的時候，這姐姐有一天突然跟我說，她說過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提了，這是我親弟弟，你還想讓我怎么說，你能讓我怎么辦？

我就像是喝了一嘴的硫酸，一嘴的黃連，是苦是痛，我全部咽了下去。從那一刻起我啞了我的嘴，我決定不再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

我甚至想著是不是我真的會錯意了，是不是那個年代青澀的年代，我也確確實實對他有一點點仰慕，又或者說發生那樣的事情，是不是 因為我沒有努力的清晰的拒絕他。我覺得這個事情一定有我的責任，我應該讓這個事情慢慢過去。

于是我開始跟這個哥哥正常的相處，開始說話，開始談笑風生，我們甚至有彼此的微信。 他向我詢問一些日常的生活，我也都一一作答，包括到后面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他有了他的小家庭，我也真的覺得這個事情好像是翻篇了。

直到前年的某一刻，我和比我小四歲的表妹，因為我們四個人從小玩在一起，可是妹妹她比我們晚出生，她比最小的我還要晚出生四年，所以其實她在我們小的時候是不跟我們玩在一起的。

這個妹妹在我眼里從小性格很孤僻，桀驁不馴，相當青春期叛逆的一個孩子，比較敏感易怒。

在某一個過春節的晚上，我看妹妹狀態不太好，我就想作為一個知心大姐一樣的去安慰她，畢竟那個時候我已經是二十五六歲了，我覺得我有必要作為過來人，去勸告一下還正值青春當年的小姑娘。

于是我把這件事情拿出來做了一個例子。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妹妹聽了一半，她把耳朵捂起來，拼命地縮在被子里搖著頭。

我以為是這件事情可能對于她來說太過于刺激，不好接受。我還安慰她說，沒關系，這個事情姐姐已經過去了，我舉例子只是想告訴你人是要向前看的。

但是她縮在被子里跟我說，別說了姐姐，我遇到了跟你一模一樣的事情，但是比你這個更夸張，情節很嚴重。

我腦子嗡的一下炸了，我好像被十幾年前的箭射中了我的眉心。我顧不得那么多，趕快問她，我說怎么了？ 你發生了什么？那年你多大？

我妹妹說，那年我就七八歲吧。第二支箭射中了我的眉心。我和我妹妹差四歲，她七八歲時我十一二歲，也是那件事發生的年紀。我們姐妹兩個，一個還是兒童，一個是剛剛小學畢業升入初中的小少女，在同樣的年齡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我很害怕，我也很憤怒。我問我妹妹他對你做了什么？我妹妹拼命地搖頭，她說不要再提了。我只好小心翼翼的側面的去問她，我說是很嚴重嗎？是有實質性的事情發生了嗎？然后我妹妹在被窩里很痛苦的把頭點了點，我的心也就沉到了肚子里面去了。

■圖 /大學時期的圓圓，走進一個陌生樓道，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無盡的循環

我覺得，天吶，真是個惡魔，他不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年，他在那個年齡是一個惡魔，他把我們兩個毀了。

我妹妹的表達激起了我壓抑了十幾年的怒火，這個火熊熊的燃燒，燃燒到了我的頭頂。 我從那天開始，只要看到這個表哥，我就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裝作平靜了。

我回到了咬著牙不說一個字兒的時候。緊接下來我開始有生理反應，我開始看到他會起雞皮疙瘩，會惡心，他坐在我旁邊的時候我一口飯也吃不下去，他跟我搭話的時候我覺得很煩，他向周圍人或任何人表達一些脾氣或者什么話說不對付了要發怒的時候，我會火冒三丈的想要殺了他。

不夸張，不是吵架，是殺了他，我無數次的想去沖到廚房去拿一把刀把他給捅了。

然后這個事情伴隨著我一次又一次的回老家，我發現我根本沒有辦法讓這個事翻篇，它更加嚴重了，我更討厭他了，我討厭到現在他什么事情都不做，我就要殺了他，我扛不住了，我覺得這不是屬于他的審判，這是屬于我的審判。

于是我找了心理咨詢，我進行了我人生當中的第一次很正規的心理咨詢。

因為我的目標非常明確，這個事情影響了我的正常生活，我的訴求是想要把這個事情過去，不管以什么樣的方式，不管多么的痛苦，我不希望我作為一個受害者，還要一輩子沉浸在這個痛苦的陰影里，而他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永遠的風和日麗。

可能做心理咨詢的前幾次我都是在哭，不停的哭，我一提起這些事情來冒出來的是害怕、驚懼、擔憂，不斷的在哭。

在前幾次心理咨詢的比較療愈的部分，是我的咨詢師。當她聽到我的經歷我的講述的時候， 她會搖頭，眼睛含著眼淚的搖頭，仿佛在對我遭遇的事情感到同情，更替我覺得不公。

這種對我的感受的認可，是我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是我很渴望從我家人那邊得到，但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一種認可。

于是在幾次的咨詢過后，在我愿意不斷的把這個事情拋出來，把它解開的過程之后，我的心理咨詢師提到了「空椅療法」。「空椅療法」是指我面對當事人，在一個空間里擺上兩把椅子，一邊是我，一邊是一把空的椅子，然后我想象我的當事人就坐在空的椅子上，只是他可能不太能給我回應，但是他就坐在這，我有什么想對他說的話，我都可以說出來。

當時我的咨詢師說要不要我陪你，如果你覺得太困難的話，我可以陪著你一起做這件事情。

我好像那種森林里剛出生不久的小獅子，什么也不怕的說，沒關系，我可以自己來。而且我確實也想看看， 我在想象如果真的是這樣的環境里，會發生什么，我也很好奇。

我甚至等不到明天，我在結束了心理咨詢的當天晚上就進行了空椅療法。我因為太久沒有正視過表哥的臉，所以我想象不出來他坐在椅子上是什么樣子，于是我開始在家族群里面翻照片，一開始先翻到了他一張近照，然后用 iPad 保存下來，把他頭像放大到一個可能是正常人的頭的大小，把它放在椅子上。

我看著那張臉我說不出來一句話。然后我又翻我們家族群的聊天記錄，翻到了一張他小的時候的照片，大概是八九歲。我把那張照片再放大，我看著那張照片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看著那張孩子的臉，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他兒子的樣子，看到了我們小的時候親密無間的童年，他就是我最好的哥哥，最好的玩伴，怎么事情會發展到了今天？

我脫口而出，我說你糊涂呀，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你不該啊！

我帶著悔，帶著恨，后來我沒有辦法對這個照片說出更多的感受，因為我看到他小時候的這張照片，想到的全部是我們作為小時候玩伴的所有回憶。

于是我又翻記錄翻到了他看起來像是青年時期的一張照片，我把那照片放大，我開始對他說話，大概還是類似的內容，你不該，你為什么？

我替他覺得他做了個糊涂事，我替我們過去的友誼惋惜，然后我說著說著我突然覺得身邊站了一個人。

我一看那是一個梳著娃娃頭穿著校服，有點胖胖的小姑娘，她的劉海兒蓋住了眼睛，帶著一個小眼鏡兒，我感覺她很害怕，又很無助。

她向我伸出手，我拉住她，那是 11 歲的我自己，她就那樣靜靜的站在我旁邊，我伸手抱住了她，我跟她說別怕，我們今年已經二十七八歲了，我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護你，有我在一切都會沒事的，你別怕。

然后我扭過頭來對著我表哥那張照片說，我說我沒有辦法原諒你，我沒有辦法替 11 歲的我原諒你，她沒有同意原諒，她害怕，所以我們都不原諒你。

那場空椅療法的結尾，我忘了是如何結尾的。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我還專門買了一些酒，給自己壯膽也好，給自己放松也好，但那天晚上我確實一個人喝多了。

喝多了以后，我依稀記得我對著窗戶的方向拜，我說仙女娘娘。因為我信奉道教，我們道教當中有一個女神叫碧霞元君，我們叫娘娘，她是一個守護婦女兒童的形象。我對著窗戶，好像就看到了娘娘來到了我的窗前。

我對著窗戶磕頭，我說娘娘求你保護我，求你保護我的妹妹，求你保護她的女兒。因為我表哥他生了一個小女兒，那個孩子可能才一歲多。

我把我的手大大的張開，我向虛空抱了一把，我說我把她們所有人都保護了。娘娘求您幫助我們，求您保護我們，求您不要讓她的女兒遭受這樣的事兒，不要讓他有任何的機會傷害他的女兒。

第二天空椅療法結束了，這個酒也醒了，好像一切真的變得好了很多，又或許說不是好了，而是你知道你心里面就好像有一個桶，那個桶里面裝滿了你陳年受傷累積下來的淤血，然后它灑出來了蕩出來了。

然后又經歷了很多次的心理咨詢，我們不斷的在談論這個問題，到后面好像我可以更加勇敢的去表達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了。

直到有一天，我再次和我媽媽談起了這個話題，這一次我媽媽的表現挺讓我驚訝的。首先她說她完全不記得我在青少年時期跟她提過這件事情，這次當她知道我因為這件事情要去每周做心理咨詢來調節，讓自己不成為一個殺人犯的時候，她說媽媽不知道這件事情對你造成了這么大的傷害，如果你愿意的話，媽媽可以跟他們斷親，媽媽可以帶著你去另外一個城市生活，我們永遠不跟他們往來，只要你開心。

其實在那一刻，我覺得好像我又得到了一只手，拽我脫離出這個淤泥。

我覺得傷口是沒有辦法消失的，就好像你受了傷，留了一道傷疤，傷疤永遠都在。但我想我們一定還有選擇去面對這個傷疤，我們可以帶著這個傷疤繼續去看大千的世界。

我們不跟別人說我從未受傷，我們允許自己受傷，我們允許自己脆弱，允許自己哭泣，允許自己委屈，允許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家庭倫理束縛給我們帶來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我們認可我們自己的情緒，這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但我覺得認可情緒讓我在這件事情上面得到了極大的解脫。

所以我也想把這個故事分享給 故事FM 以及其他或許有類似經歷的女孩們，性侵這個議題非常的個人化，而且它的痛苦就像你用衣服蓋住的傷口一樣，有的人可能是極大的傷口，有的人可能是小一些的傷口，或者甚至你自己都忘了。

但是我想說，如果可以的話，試著去尋求心理咨詢的幫助。

我希望未來這個社會里會少一些花朵枯萎，讓每一朵鮮花都能健康陽光自在地生活在天空之下。

■圖 / 研究生時期的圓圓，上學路上遇到的點亮黑白世界的一個嬌俏的生命

根據公益機構「女童保護」統計發現，性侵兒童案件的最主要特征就是熟人作案，高達八成以上。這給受害人造成的心理創傷難以估量，往往需要一生的時間去消化和理解。

圓圓說，她給 故事FM 投稿，也得到了妹妹的支持。妹妹說現在聽到這個故事，會覺得這好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她不知道這是出于自我保護機制，還是因為那個時候太小，還不懂這件事對自己的傷害。她想知道節目播出之后，別人如何討論這樣的事情。

所以如果你也有類似的經歷且愿意說出來的話，歡迎在評論區里留言，并分享你的應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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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電影《嘉年華》

Staff

講述者 |圓圓 ???????????

主播 |@寇愛哲

制作|@寇愛哲

聲音設計|李磊????

文案整理|文卓

運營|鳴鳴

BGM List

01、Story FM Theme Music box version—桑泉

02、綠色的扣子—桑泉

出品｜聲音故事傳媒「故事FM」

版權聲明：聲音故事傳媒出品內容，未經授權，不得復制和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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