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去庫聞書店,是去年夏天在那里見維舟兄,我們在那里討論“成都到底有怎樣的魅力”。
這有點諷刺,因為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個美好的書店就要停業了。
在成都獨立書店中,庫聞是很特別的一個。它的規模有點大,超出了小書店范疇。書店的選品很好,飲料也好喝。
而且它的位置非常好,在四川大學出版社那里,就在川大旁邊。庫聞書店老板葛老師和川大有很深的淵源,經常請川大老師到書店做分享。
書店的“閉店”,官方給出的原因是合約到期,而深層的原因則是書店虧損有點嚴重,開業五年沒賺到什么錢,每年虧損的數目,說出來讓人傷心。
去年夏天有一次和葛老師吃火鍋,他流露出一些倦意。他另外經營著西餐廳,據說生意火爆,有時候要提前訂位,但是提到書店——看看還能堅持多久吧。
庫聞書店的生命是5年,其中有三年,處于疫情中。大學經常封閉,學校周圍的鋪面,不但不是“旺鋪”,連一般街區的鋪面也不如,因為高校的防控措施,通常要比“社會”更嚴格。
即便是疫情結束,也沒有什么好轉。我這里想討論的就是這個重要問題:位于成都市中心一環二環之間的四川大學,越來越成為一個“孤島”,它和成都這個城市非常疏遠。
川大有的新校區“江安小區”在雙流,和主校區通過地鐵8號線連接起來。這條線路,被人們寄予厚望,也能看出成都市對川大的喜愛,兩個校區往來,時間在30分鐘左右。
校園之間的聯系沒問題,但是校園和“社會”的聯系卻成為了問題。我在2009年曾經在川大老校區校園內租房居住半年,和那時相比,川大和校外的互動,沒有增加,反而大大減少了。
一方面,“社會閑雜人員”進入校園越來越難,疫情的時候不能進,即便是平常,也都需要嚴格登記。另一方面,大學校園越來越成為精神封閉的世界。現在,有些大學生甚至已經養成了對“校外人士”的習慣性警惕。
還有一種互動是精神文化層面:過去,大學可能會聘請一些校外專家到校內講課或者講座,也會鼓勵大學老師到校外發聲,這是更重要的互動。
它不但是人員流動,也是精神產出,優秀的綜合性大學,因此可以對所在城市產生深入的影響。
城市和大學的關系,可以是非常良性的,大學能夠全方位造福城市,成為一個城市的大腦。波士頓人因為有哈佛和麻省理工,就可以看不起紐約,他們認為自己才是美國頭腦的頂端。
中國的城市,一方面想利用高校的科研能力,90年代以來大搞“科技園”。但是,城市管理者只想把科技轉化成生產力,對大學的人文精神則有點警惕,從來沒有看到哪個城市想“利用”大學的人文學科。
當然,更悲哀的是,大學的“人文”,本身也越來越萎縮了。在川大旁邊的科華路上,隨機問成都市民,沒有誰能喊出一個川大著名教授的名字。理工科自不必說,即便是法律、傳播這些鼓勵社會影響力的專業,老師們也不再面向社會。
這并不是川大獨特的困境,而是中國大學的普遍問題:大學陷入了雙重封閉,一個是大學圍墻越來越高,與社會的人員互動越來越少;而在精神上,不管是大學還是城市,也都沒有進行溝通的欲望。
各地都有規模宏大的大學城,但是那些“大學城”看起來都像是地產項目,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社區。
在哥大訪學,我最深的感受就是大學“社區”的真實存在。哥大真正意義上的校園很小,但是周邊輻射的地區非常大,因為師生和機構都散落在外。我每天去的咖啡館,步行到哥大校門要15分鐘,但是在這個咖啡館里,大部分都是“哥倫比亞人”。
這個“社區”,不僅促進了商業繁榮,更塑造了某種精神意義上的“哥倫比亞人”。大學的界限消失了,但是它的影響卻非常明顯。在紐約這個時刻流動的世界都市,哥大其實有某種特別的“威望”。
“我們是哥倫比亞”,這意味著某種精神上的“特權”——他們負責思考,一切“奇怪的”行為,都可以原諒。
在成都的科華路,在庫聞書店,其實我們都很難感受到“四川大學”。這讓人感到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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