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聊天，朋友說，她經歷過一種好像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關系。

我一邊聽一邊想，現在的朋友應當沒有任何關于單戀的煩惱了——醫美跟微整的錢在她臉上堆積出精細的五官（放心今天不是廣告），想來在情場里也是所向披靡。

但多年前不是。多年前朋友頂著一張普通的臉，勤勤懇懇地編織事業的針腳。恰巧碰上了好行情，收入于是水漲船高。這個時候她遇見一朵男版的“解語花”。

對方對她沒有那種慣常的撩。另辟蹊徑，喜歡跟她暢談童年、青春傷痛、人生理想。對她提出的每個觀點，對方都頻頻點頭，或是感嘆知己難遇、與朋友相識太遲，或是表演醍醐灌頂，盛贊朋友的智慧。

如此透徹窩心，再加上對方客觀條件也算優渥，朋友覺得自己碰到了“對的時間對的人”，是老天見她辛苦耕耘，給予了她驚喜的獎賞。

但是很快朋友就發現了對方的本質。

對方對朋友極盡索取，希望她把自己辛苦打拼來的資源交到他手上。朋友稍有猶豫，對方就會歸咎“是你不信任”、“是你不愛”。對方工作不順時，朋友認真提出建議，而對方希望朋友更進一步——比如上手幫他寫材料、跑手續、在熟人那里賣賣她的情面。

但是能在風口期賺到真金白銀的我朋友又怎么可能是任人擺布的傻白甜——每一次，她違背本心作出讓步，都覺得自己只是拿自己暫時可以議價的條件在換這段關系的存續。她都懂的。她知道這一切就像充錢繼續一個游戲，快樂是計費的，買來的，直到有一天游戲里的所有的切磋跟進展失去意義。

這一段終于結束后，她總是陷入一種極致的悲傷，是的，自己遇到了愿意懂得自己的人，客觀來講，他們的確非常適合對方，但對方給出的“愛”不是出于他愛她的本真，倘若，如果，她的本真更加迷人，是不是真的就能得到對方的心？

于是她去做了微整。

但我其實覺得我朋友還沒有真正看到對方的本質。

朋友對這段關系的遺憾，通俗來講，是她覺得對方只愛她的身外之物，而沒有愛她本人。所以她希望有一張真正符合對方審美的臉——比如讓他們的故事，可以按一見鐘情這種尋常的方式進行。

但事實是什么呢。

古代流傳至今的，總有一類書生和妖精的故事。書生在進京趕考的路上，借宿路邊的客棧?？蜅＠锏睦习迥锘蚴亲鍪碌呐邮敲烂驳难兂伞夂虿患训臅r日里，書生只能留在客棧備考，由此跟妖精生出情愫，纏纏綿綿。妖精體貼入微，書生似乎也動了真情，離開前許諾說等考取了功名，會再回客棧找到妖精，給她一個名分。妖精于是苦苦等待。

但最后總是書生考取了不錯的功名，進宮后步步為營娶到了大臣的女兒，加入顯赫的貴族。

而對于他趕路途中的妖精，他怎么可能記得她的姓名？或許早已忘記她的存在。

如果你愛的是一個志向在進京趕考的人，你是多么美貌的妖精，都不會改寫故事的走向——因為他的人生，是為了那個大志向、那個閃耀的功名而建構，你是一顆漂亮的螺絲釘，但他不會把自己已經搭好雛形的人生交到你的手上。

我朋友愛的那個人畫像是如此清晰——一個人愿意花心思靠近她、不知做了多少功課不厭其煩地在種種細節里跟她扮演靈魂伴侶，一步一步只為了之后的榨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被情愛絆住半分。

他要往高處爬，你就只會是手段，不是目的。

你擁有美貌，他可能略有不舍，但依然做出同樣的事；你是中人之姿，這件事就進行得更順。

愛錢財、愛功名、愛出人頭地的人，你去愛他，總是枉然。

或者往寬了說，相遇在對方趕路的時候的兩個人，最后的結局總是放走那個人，讓他順著他本來的人生的方向去。

如果他有非常想去的地方，他第一個選擇丟下的，就是他途中遇到的，真真假假愛過或者沒有愛過的每一個人。

多年前看《致青春》，陳孝正接下了遠赴美國深造的offer，他對轟轟烈烈很愛過的女主角說，“（我不能不去，因為）我的人生是一個不能搭錯半厘米的樓房”。

當時只是感嘆校園戀情修成正果不易，如今一看，家境貧寒、需要留洋經歷逆天改命的陳孝正，不正是那種進京趕考的書生嗎。

有的人你好像離他很近，卻似乎永遠愛不到他，怎么也愛不到他的本質，愛不到他的心里去，只是因為他的那顆心，最虔誠、最純潔、最坦蕩之處，早已奉獻給他高瞻遠矚的人生。

他是一定要往他想去的地方的，所以在途中他愛不上任何人，趕路的急迫，早就最大程度地索取了他的心氣。

或許在多年以后，他終于覺得也算賺夠了錢。有一天他坐在濱江幾千萬豪宅的陽臺躺椅上，遠眺河流回想自己千辛萬苦爬過來的一路，他感嘆“到終點了”，也不會回想起那些落魄時候接觸的面孔?？赡苣程焱蝗灰粋€剎那，他恍惚一下，覺得自己需要安定，然后他決定去采擷一朵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的白花。

而他趕路的途中，你始終愛不到他，不是因為你不夠好，不夠漂亮、不夠體貼，或者你覺得你們的相處，有這樣那樣的曲折跟誤會，你認為努努力可以避開。

都不重要。

寶貝，你愛不到他，僅僅因為他始終最愛自己了。

- end -

圖 | 《遠離塵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