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公號有朋友留言說,感覺不會幸福了,一個人五一剛旅行回來,但是旅行時候一個人感覺到了孤獨。我回復說,理解你,孤獨不可恥,但是消磨人,我也曾經在那里,解決它。她說你用什么方法消滅和解決呢,感覺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當個話題展開寫寫。
首先呢,專家喜歡把孤獨和寂寞分開說,好像孤獨高級一點,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寂寞低級一點,空虛寂寞冷。摳字面意思對普通人意義不大,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差不多是一回事,就是一種非常消磨人意志和生趣的東西,想擺脫這種感覺的時候,很容易慌不擇路,亂中出錯。
所有啃噬身心的狀態,都得想辦法解決。
解決的方法之一就是想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樣的人,排除干擾地弄清楚
比如我,北京人講話,我應該是一個很獨的人。舉例說,做事喜歡獨立承擔,合作性差,既不喜歡遷就別人的節奏,也不想讓別人就和我的節奏。看過一個視頻,說去德國婆婆家做客,主人絕對不需要你在廚房幫忙,你做客人,就消消停停享受主人招待好了,別去廚房添亂,幫人洗碗切蒜啥的,特別特別理解,我就是那種愿意一個人在廚房里安靜地有效地忙碌的人,千萬別幫忙,幫忙對我來說約等于添亂。
學東西盡量自學,大學畢業后,就沒再進過教室(就算在大學,也常不去教室),單位里組織的那種很受歡迎的北大清華的業務輪修,我都成功逃脫過幾次。受不了聚眾上課,只要人多,我什么也聽不進去,腦子里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火車隆隆。
旅行撐死兩三個人一起出行,一大幫烏泱泱就有點麻爪。當年當記者,常常有那種集體采訪集體旅行的機會,我總是在其中五味雜陳,有點擺不清楚自己在集體里的位置,一個人獨來獨往顯得落落寡歡,顯得顯得著,就真落落寡歡了,又很難突然和誰親如上輩子失散了的親人,結成團隊中的小團伙,你參加過那種集體出行,就明白我的意思,在一大幫人中間,會自然形成三三兩兩的小團伙,看浪姐就知道了,連許晴格格都要拉上花花組成臨時小家庭,不然在集體生活的懸空,很要命。我很羨慕在這種團伙活動中很是如魚得水八面玲瓏人兒,那樣的人最容易擺脫人生孤獨,因為他們的快樂面受力面廣。我生來缺這個能力。
我在團伙中,就永遠跟個大起大落的秤杠子似的,一會兒翹上天,一會在地上摩擦,總之特別找不到感覺,但也混了這么多年,多數時候在裝嗨裝享受裝隨和,其實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在房顫。直到有次去南法公務,正事辦完以后,我搭火車自己到巴黎玩了十幾天,突然覺出好來,住在塞納河邊的老公寓,每天早不出晚不歸地,從未有過的自由輕松,比起在集體中的不知所措,我確認了更喜歡跟自己相處。周軼君也說過自己旅行的好處,就是你一個人置身異域,身上的雷達都會開啟,所有新鮮信息都會吸收進來,那種感覺很帶勁。是這樣的。
近些年,跟西柚出門多些,西柚算不上是個好旅伴,第一他老了,年輕時候徒步探險滑雪深潛的那個活力值飽滿的人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就剩下一個沉重肉身,走哪兒都是咖啡館泡著,其他興趣不怠,體力不支。然后他還很霸道,時間行程上得聽他的,不能節外生枝,否則就焦躁。但是我也慢慢地磨合出跟他出行的套路,首先大方向我可以聽他的,畢竟這個人算是走遍了世界,我們去的地方,他都有多次抵達經驗,這些經驗雖然被他的傲慢與偏見給稀釋了不少,奔著謙虛使人進步的原則,我還是能吸收到一些的。
其次就是我一個人逛蕩的喜好也能得到滿足,大方向抵達后,我就把人安置在一間咖啡館泡著,然后自己做局部攻略,再出發,一逛逛半天,吃飯時候再找齊,在異域游蕩的節奏自己說了算,比全程要跟他磨合,要舒服得多,然后還留下很多晨曦中一起早餐,黃昏坐在院里一起冒根煙,隨意無邊際聊聊天的相當不錯畫面,很有利于團結友愛。
這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自己比較舒服的出行方式,沒有什么高下,就是適合我,你得摸索出適合你的,一個人出門玩不好,就找合適的伴,終生伴侶不好找,但游伴、飯伴等等伴,上心找還是找得到的,真想的事,一定做得到。
解決的方法之二是不能聽任何人的
公號留言的朋友說,一個人出去旅行,感覺到了孤獨。我猜想,這種孤獨應該不僅是旅行衍生物,而是生活衍生物,就是孤獨感已經在生活中存在一段時間了。
這個感覺如果時間長了,就要下決心解決它,我們又不是要靠孤獨成就偉業的特殊人物,普通人,是以呵護自己精神健康為要務的。如果解決它,就是不能聽別人怎么說,你要聽你自己的,因為別人的路徑適合別人的體質,或者說適合別人階段性的體質,誰都不能套用誰的。
不能聽別人怎么說,尤其不能聽社交媒體上怎么說,手機上常常有三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單身女人過得非常審美非常滋潤的小視頻推送,我倒不認為那是擺拍,女人一個人想過得美好,是完全可能的,但是那些推送只給你看了一個畫面,真實的日子,那些月亮的陰晴兩面,都是得自己付出努力一寸一寸地過。
別人的生活,尤其別人說什么,是沒什么參考價值的。類似“你該找個伴,人還是要有個伴,不然老了怎么辦。”、“何必要結婚呢,一個人過自由自在清清爽爽多好。”這兩極的評論都不要聽,更不要被任何人帶節奏,多數人是根據自我際遇界定周邊世界,他們假定自我際遇是正確的坐標,那么非自我界面就都是錯的,落后的。多數人都是自我立場動物,只有立場,沒有對錯。
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假以時日,說這些話的人,常常自己會否定之前的自己,做出相反的評價來,因為他們生活狀態變化了,或者進化了,坐標就變了。這些話都是見說話者自己的,不是見天地,更不是見你的,你聽聽就好,不要往心里去。
最近又看了遍《廊橋遺夢》,發現文筆驚人地文藝,有段話這樣說:
“我們本來也可能像一閃而過的兩粒宇宙塵埃一樣失之交臂。上帝或是宇宙,或是不管叫他什么,總之那平衡與秩序的大系統是不承認地球上的時間的。
對宇宙來說,四天和四照光年沒有什么區別,我努力記住這一點。”
書中兒女讀了媽媽給他們留下的信,知道了媽媽為四天戀愛深愛一生的故事,女兒決定離開她不快樂的 婚姻,兒子決定回家修正和太太的關系,更加珍惜家人。看,被同樣一樁事情觸動,親兄妹的反應也可能是相反的。
在這個有界無邊的宇宙中,不被宇宙大系統承認的地球時間內,別人的,隨時把他們自己之前的話否定了的話,有什么重要呢,所以我們不要聽他們的,我們只聽自己的。
第三個解決方法,就是你已經做到了,勇敢地承認自己孤獨
Apple TV今年的新劇《新風尚》里面有一個情節,二戰戰后腹背受敵的香奈兒在一間教堂避雨,教士出來說,你住在哪里?她說我住酒店。教士愣了一下說,你有朋友在一起嗎,她說有一個朋友還有侄子。教士說,你看你多幸運,你回去有人等著你,我只有自己在爐火前補襪子。當香奈兒回到酒店的時候,此生唯一亦敵亦友的女友自殺,她視如己出的侄子因為知道了她和納粹的合作憤然離開,香奈兒也因為侄子的舉報被捕,她度過這一段徹底的孤立無援狼狽不堪的日子后,還是無以輪比的香奈兒,事業走向第二個巔峰。
所有杰出的卓越的人,不管什么原因吧,都是最孤獨的。這是一個代價。
不想付出這樣的代價的話,尋求陪伴,尋求伴侶,結伴同行一段或者直到永遠,也沒什么不高級的。但是不要上《廊橋遺夢》這樣的卓越的文學作品的當,書中弗朗西斯科遇到天造地設的另一半羅伯特,他們相處了四天愛了四天,然后用一生在 回憶中度過,她說,這四天,他給了我一生,給了我整個宇宙,把我分散的部件合成了一個整體,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想他。一刻也沒有,即使他不在我意識中時,我仍然感覺到他在某個地方,他一直在那個地方。我活著把自己給了家人,死后要把骨灰給他,撒到廊橋下面。
現實中這樣的愛情故事太罕見你我碰不到,而且這倆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也不可能每天都像那四天那么濃縮美好無瑕疵。所以尋求陪伴和伴侶,要接受對方的缺陷,要有為對方的缺陷補天的不計較。中年人的感情,是無法計較的,精明的一針見血的計較可以讓你cancel掉絕大部分可能的陪伴。認準了要什么大方向,不管別人說什么,堅定地不心上心下地走向自己想要的生活,忽略這迎面而來的枝枝叉叉溝溝壑壑嗡嗡嚶嚶,堅定地趟過去。
你說,感覺不會幸福了。我想了想,我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幸福,但是我覺得這十幾年自己挺踏實的,這個踏實有我自己的努力,也有身上毛病一堆的伴侶的這一存在的功效。
這篇東西不是一個怎么找對象的戀愛指南,我沒資格做這樣的指南,自己就沒怎么找清楚過。現任西柚,大家都知道,就是個茬子,絕不是什么人蓄無害的良人。我這輩子在感情上昏招頻出,但是起碼,我找到了自己。心理學家武志紅說過,所有親密關系中最后所見都是自己,自己的需求和期望。關系是鏡子,照見的是自己。他還介紹一首古波斯的天才詩人魯米的詩:
《帶給你的禮物》
我不知道要帶給你什么禮物,
因為你是如此的富足。
如果我帶給你禮物,
就像帶著黃金去金礦,帶著水去海洋。
我想到一切,都是像帶著香料去東方,
所以我真不知道帶給你什么。
給你我的心臟,我的靈魂,
這都不夠,因為你都具有。
所以,我給你帶來了一面鏡子,
看看你自己,然后記住我。
后面的私貨:
前段紅回紐村,我跟她說最近有點懷疑人生,對未來充滿疑慮。第二天早晨,接到她的一段語音說:我冒出一個念頭,現在我們就享受在紐村的生活,將來老了就回國,咱倆一起開個雜貨店,一直開到70歲,每年去哪兒旅行上上貨,一三五你上班,二四六我上班,星期天關門。
對雜貨鋪共同念想,是我們友誼認同的開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我回了一句,這是一個很溫暖的建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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