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
2024年3月28日,齊邦媛以百歲高齡在海峽對岸作別人世,引起華語世界無數文學愛好者的哀思。斯人已逝,卻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文學財富與精神遺產。
原文 :《民國報刊中的“齊邦媛”》
作者 |揚州大學 金傳勝
圖片 |網絡
2018年筆者曾在《評齊邦媛林海音等的原鄉創作》中披露了齊邦媛1934年發表在《小朋友》雜志上的一篇散文《我的故鄉(痛心的記事)》,這是迄今為止能夠見到的齊邦媛的最早文字。此篇散文是當時身在南京的少年齊邦媛對遠在東北的故鄉——遼寧省鐵嶺縣的一個小村莊的回憶性描繪,表現了作者眷戀故土、反抗侵略的真摯情感。作品中出現的鄉愁、流亡等主題與其晚年的回憶錄《巨流河》遙相呼應。
2024年3月28日,齊邦媛以百歲高齡在海峽對岸作別人世,引起華語世界無數文學愛好者的哀思。斯人已逝,卻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文學財富與精神遺產。筆者在民國報刊上又找到了關于齊邦媛的幾則材料,茲介紹如下,借以表達對于齊先生的悼念之情。
兩則啟事
1946年1月14日,重慶《中央日報》與《大公報》第4版同時刊出一則《黃景燦、齊世英為次子貽訓、長女邦媛訂婚啟事》:“謹詹于民國三十五年一月十四日在重慶舉行訂婚典禮,特此敬告親友。”由此可知,1946年1月14日齊邦媛曾與黃貽訓在重慶訂婚。據武大學生檔案,黃貽訓是1941級經濟系學生,1945年本科畢業。1943年,齊邦媛考入武漢大學哲學系(一年后在老師朱光潛的勸告下轉入外文系)。此時的武大已經西遷至四川樂山辦學。因此,黃貽訓算是齊邦媛的學長。
翻閱《巨流河》,并無這次訂婚的相關記述,也沒有出現黃貽訓的名字。不過,書中有一個人物疑似黃貽訓。第五章《勝利》中講到,抗戰勝利不久,齊邦媛由重慶回樂山上課前,突然收到一封信,寄來一首以作者名字譜曲的創作,“作曲者是剛畢業的黃君”。黃君是武大愛樂團體中的第二小提琴手,“他拿著琴上臺時,頎長儒雅,許多女生為他著迷”。面對風度翩翩的黃君的追求,“我”自然不免感動乃至傾心。但此時“我”深陷在張大飛犧牲所帶來的巨大悲傷之中,“心中還有無法言說的復雜沉痛與虧欠”。黃君的愛慕來得有點不合時宜。于是這段感情的結局是——“我們注定無緣”。
經濟系出身的黃貽訓后來成為糧食經濟學專家。1994年《中國糧食經濟工作者名錄》一書顯示他已故,據此推測他去世于1991年至1993年之間。值得一提的是,與黃貽訓同屆的經濟系楊俊賢、余貽烈后來赴臺,與齊邦媛“在臺灣相聚整整五十年”。
1947年秋,大學畢業的齊邦媛單身渡海,任臺灣大學外文系助教。在武漢大學旅臺校友會的活動中,認識了武大學長羅裕昌。羅與楊俊賢、余貽烈、黃貽訓同屆,1945年畢業于電機工程系,次年進入臺灣鐵路局工作,歷任總工程師、首席副局長等職,有人稱其為“臺灣鐵路電氣化之父”。《巨流河》中寫道:“據他日后告知,當天他在校友會看到我,下定決心要娶我回家。”可見,羅裕昌對齊邦媛是典型的一見鐘情。經歷一些心理糾結與矛盾后,齊邦媛發現羅確實是穩妥可靠的人,于是和他開始密切交往,終結秦晉之好。1948年暑假臨近前,齊邦媛特意給父親寫信,希望他來臺灣看看這位男朋友。這年8月,齊邦媛飛到上海,得到父母同意,10月10日在新天安堂與羅裕昌舉行結婚儀式,由計志文牧師證婚。婚禮后十天,齊邦媛與丈夫即乘船返回臺灣,經營屬于兩人的小家庭。
1948年10月8日與10日,上海《大公報》第1版刊出《羅彭元青、齊世英為長男裕昌、長女邦媛結婚啟事》:“謹詹于國歷十月十日下午五時為長男裕昌、長女邦媛在圓明園路(近蘇州路)新天安堂舉行結婚典禮,特此敬告諸親友。”時間、地點與《巨流河》所述完全一致。另外,齊邦媛哥哥齊振一的訂婚典禮亦在10月10日。這一天對于齊家來說可謂雙喜臨門。
《國立武漢大學珞珈團契通訊》
據《巨流河》回憶,大學開學后,基督教傳教會內地會陳牧師的兒子陳仁寬介紹齊邦媛認識了武大珞珈團契的顧問——理學院長桂質廷先生。一年級下學期,陳仁寬又帶她參加了珞珈團契。齊邦媛之所以信奉基督教教義,是希望了解“自幼所見的各種悲苦”,“為了尋求人生的意義”。她最初進入哲學系也是因為抱著“探索人生深奧的意義”的決心。張大飛等親友的宗教信仰對她選擇受洗亦不無影響。
武漢大學的珞珈團契有十分悠久的歷史,抗戰之前在華中一帶的基督教學生運動中“曾起過領袖作用”。它成立于1931年4月,因珞珈山而得名,每年進行干事會改選。齊邦媛當時參加的課外活動只有南開校友會和珞珈團契。團契舉辦過山中自然崇拜之旅等聚會,大多數活動中都有齊的身影。她還認識了很多契友,如與羅裕昌同屆、后來也去了臺灣的機械系學生譚仲平;與齊邦媛同寢室的況蜀芳亦加入團契,并任學術干事。
珞珈團契曾出版過一本名叫《國立武漢大學珞珈團契通訊》的刊物,具體創刊時間不詳。目前可以看見的是1947年5月15日出版的第3期,署武昌國立武漢大學基督徒珞珈團契學術股主編。該期首篇文章即齊邦媛的《寫在前面》,文章表示:“這本小冊子是我們在這一年來工作著的花園中最后種植的常綠樹,風雨飄搖的時辰遠了,天已漸露曙色;這花園還正荒蕪,新植樹苗還正幼小,愿有更勤勞的修植,更多的祝福!”《歷屆干事會主席》《一九四六年度干事陣容》顯示,1946年度干事會主席由齊邦媛、余俊共同擔任。學術股收集的《動態》中有一則涉及齊邦媛:“團契工作一向堆在她身上,但她并不推卻,近來又在趕畢業論文,真把她忙得不亦樂乎,聽說洋洋萬言的大作快要完稿了。”齊邦媛本來的導師是朱光潛,后因朱先生去北大任教,改由吳宓指導。在吳宓的建議下,齊邦媛的畢業論文寫的是雪萊的長詩《致年輕靈魂》(中譯文亦有《心之靈》等),討論詩人的愛情觀。吳宓為她寫了兩頁英文大綱,并且加上一句中文:“佛曰愛如一炬之火,萬火引之,其火如故。”提醒她“愛”不是一兩個人的事情,它是超越塵世的,要帶著同情、悲憫去愛所有的眾生。同期《通訊錄》中“校內契友”中可以看到關于齊邦媛的信息:
姓名 籍貫 性別 系別 加入團契日期(年月) 在校住址 永久通訊處
齊邦媛 遼寧 女 外文 三十三十二 同右 北平東城大羊宜賓胡同三號
“同右”指的是女生宿舍。齊邦媛在女生宿舍一共住過將近十年,她所記得的大學生涯是從武大女生宿舍開始的,《巨流河》第四章專門寫有一節“白塔街女生宿舍”。“北平東城大羊宜賓胡同三號”是齊家在北平的住址。《巨流河》中有過描述:“我家在北平大羊宜賓胡同的家成為親友投奔的目標,所有的房間都住滿了人,每頓飯開兩桌,有時還開第二輪。兩位姑姑家十口,我家四口三位堂兄弟(振庸、振飛、振烈),兩位表兄和家鄉新來的鄉親。”不過,北平的這個“家”從來沒有給齊邦媛家的感覺,不僅因為她僅在這里住了兩個暑假,而且“那種沉郁的氣氛”與溫馨相去甚遠。
這些史料或者印證了《巨流河》一書的有關回憶,或者對書中未記之處有所補充。它們作為齊邦媛百年人生河流中的一兩朵浪花,無疑攜帶著作者的生命信息,關聯著作者的情感歷程。試想,那一條遼闊而豐盈的“巨流河”,不正是由這樣的一朵朵浪花組成的嗎?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出品,原載于社會科學報第1899期第8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本期責編:王立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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