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在《齊桓公》和《晉文公》的篇目里,經常提到宋國,仿佛宋國能認清自己的定位,甘于做齊桓公和晉文公的陪襯。但其實在兩位霸主過渡的空窗期,宋國也曾試圖爭霸。
那位試圖爭霸的宋國國君,便是宋襄公。
宋國是根正苗紅的商朝后裔,開國國君是商紂王的庶兄微子啟。
早在商紂王衰敗、周文王姬昌崛起的時候,微子啟便認為大禍將至,勸諫商紂王修身養德,團結大多數貴族,保住商朝的六百年江山。但商紂王不聽,說了一句:“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是何能為”,把商朝的命運寄托于上天垂幸。
微子啟見商朝不可挽回,便逃離朝歌。
等到“武王伐紂”成功以后,微子啟又回到朝歌,代表商朝向周武王投降,周武王恢復了微子啟的政治地位和經濟待遇,并冊封商紂王之子武庚祿父為諸侯,管理商朝遺民,祭祀列祖列宗。
“周武王伐紂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軍門,肉坦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乃釋微子,復其位如故。武王封紂子武庚祿父以續殷祀,使管叔、蔡叔傅相之”——《史記·宋微子世家》。
微子啟沒有和比干一樣給商紂王盡忠,商朝滅亡后也沒有殉國,極有可能是希望給周朝做帶路黨,取紂王而代之。但因為名不正言不順,周武王沒有滿足他的愿望。
周武王駕崩以后,周成王繼位,周公旦輔政。
管叔鮮和蔡叔度不服周公旦,便鼓動武庚祿父共同起兵,準備攻破鎬京取而代之。周公旦見周朝有覆滅的危險,被迫出兵東征,誅殺武庚祿父和管叔鮮,流放蔡叔度。
經過這場戰爭,商紂王和武庚祿父的大位終于空出來了,而商朝遺民需要管理,列祖列宗需要祭祀,周公旦便封微子啟為諸侯,建立宋國,繼承商朝的國祚。
直到此時,微子啟才兌現了投降周朝的紅利,實現夢寐以求的愿望。
微子啟受封的時候,周公旦以周成王的名義,給微子啟頒布了《微子之命》,可以視為宋國的立國法統,其中有這么兩句——
“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賓于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
“上帝時歆,下民袛協,庸建爾于上公,尹茲東夏。”
這兩句話意味著,宋國是周朝的賓客,而不是臣屬,微子啟的爵位是上公,任務是幫助周朝鎮守東方。
可以說,在周朝的各諸侯國里,宋國的政治特權雖然不如齊國,但也是地位超然的國家。
后來,微子啟薨逝,按照商朝“兄終弟及”的傳統,冊立其弟微仲繼位,但微仲薨逝以后,又按照周朝“父死子繼”的新規定,傳位給親子宋公稽,宋國的國君之位,就此留在微仲一系。
經過微子啟、微仲、宋公稽等十六位國君,宋國君位終于傳給宋閔公。
宋閔公是宋國歷史上的關鍵人物。
公元前684年,齊國和魯國爆發“長勺之戰”,魯莊公用曹劌的戰術,擊敗初出茅廬的齊桓公。
同年夏,齊桓公和宋閔公組成聯軍,討伐魯國,魯莊公又用不遵禮法、不講武德的戰術,在乘丘擊敗宋軍。宋閔公不服,便于次年單獨統兵伐魯,結果魯莊公不等宋軍列陣,就向宋軍發起進攻,宋軍再次大敗。
經過這兩次戰敗,宋國和魯國便結下仇怨,逐漸站在齊國一邊,追隨齊桓公爭霸天下。
公元前682年,宋國爆發內亂。
宋國大夫宋萬誅殺宋閔公、大夫仇牧、太宰華父督,執掌宋國軍政大權,隨后蕭國和曹國出兵干預宋國內政,驅逐宋萬,擁立宋閔公的弟弟公子御說為國君,史稱宋桓公。
剛繼位的時候,宋桓公不愿意做齊桓公的附庸,便有些反復,背叛了“北杏會盟”,齊桓公為了進取中原,直接出兵討伐宋國。
經過這次戰爭,宋桓公徹底臣服了,開始繼承宋閔公的“親齊”路線,追隨齊桓公東征西討,為齊桓公的霸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關于宋桓公追隨齊桓公的記載,《春秋左傳》里比比皆是,時間跨度非常長——
“莊公十六年夏,宋人、齊人、衛人伐鄭。冬十有二月,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滑伯、滕子同盟于幽。”
“莊公十九年冬,齊人、宋人、陳人伐我西鄙。”
“莊公二十六年秋,公會宋人、齊人伐徐。”
“莊公二十八年秋,荊伐鄭,公會齊人、宋人救鄭。”
“僖公四年春王正月,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蔡潰,遂伐楚,次于陘。”
“僖公八年春王正月,公會王人、齊侯、宋公、衛侯、許男、曹伯、陳世子款盟于洮。”
從這些史料記載可以看出來,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宋桓公始終追隨在齊桓公左右,不離不棄,忠誠不渝。
既然每次齊桓公出兵征伐,宋桓公都積極響應,每次齊桓公召集會盟,宋桓公都是排名第二的人,那么齊桓公和齊國成為維持天下秩序的霸主以后,宋桓公和宋國也順理成章的成為霸主陣營的二當家。
可以說,宋國的“親齊”路線非常成功。
2、
公元前651年,宋桓公薨逝。
臨終前,太子茲父認為自己能力不足,不能繼承國君之位,庶兄公子目夷年長,且有仁愛的名聲,更適合做宋國國君,便請求退位讓賢——“宋公疾,大子茲父固請曰,目夷長且仁,君請立之。”
太子茲父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太子茲父和公子目夷的能力,確實有高下之分。
但宋桓公不同意。
為什么呢?
答案就在《春秋左傳》的一句話里:“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齊人使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強之。生齊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人。”
惠公是衛惠公,昭伯是衛惠公的兄長,宣姜是衛惠公的母親、齊桓公的姊妹。齊子是嫁給齊桓公的衛女,宋桓夫人、許穆夫人則是嫁給宋桓公、許穆公的衛女。
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就是,衛惠公的兄長昭伯,和衛惠公的母親宣姜私通,生育兩子三女,兩子都做過衛國國君,三女分別嫁給齊桓公、宋桓公、許穆公。
換句話說,宋桓公不僅是齊桓公的外甥女婿,也是齊桓公的連襟。通過這層關系,齊、宋、衛、許四國緊密捆綁在一起。
宋桓公和衛女之子,就是太子茲父。
正因為太子茲父是宋國“親齊”路線的繼承人,同時也是以齊國為核心的霸主同盟的重要一環,宋桓公便不同意太子茲父的請求。
公子目夷也非常清楚,自己沒有強大的外援,即便做了國君,也得不到國內外的承認,便順勢推辭說,太子能以國家相讓,可謂是大仁大義,我遠遠比不上,更何況太子是嫡子,我是庶子,廢嫡立庶不合禮法。
在這樣的背景下,太子茲父繼位,史稱宋襄公。
說到底,誰能做宋國國君,根本不是能力問題,而是背景問題。
不過,宋襄公的能力其實不差,退位讓賢也不是惺惺作態。
因為就在繼位以后,宋襄公認為公子目夷仁愛賢明,便任命公子目夷為左師,全權負責宋國政務。如果宋襄公忌憚公子目夷,退位讓賢是試探他有沒有野心,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人事任命。
這就說明,公子目夷說的沒有錯,宋襄公也是仁義的人。
于是在仁義君臣的治理下,宋國政通人和。
而在國際事務方面,宋襄公繼承了宋國的“親齊”路線,繼位同年便參與了齊桓公的葵丘會盟。
這次會盟,宋襄公親眼見證齊桓公霸業大成的輝煌時刻,旁觀了“合諸侯匡天下”的具體流程,明白了“尊王攘夷”的價值,甚至有可能埋下“大丈夫當如是”的種子。
3、
此后的日子里,齊桓公在咸、牡丘、淮等地操辦了三次會盟,宋襄公都以排名第二的地位積極參與,堅定執行“親齊”路線,維護霸主陣營二當家的地位。
做為回報,齊桓公也非常倚重宋襄公。
我們在以前的文章里說過很多次,宋國和鄭國地處中原,春秋時代的爭霸戰爭,很大程度上就是爭取宋國和鄭國。所以齊桓公為了保證齊國在中原的影響力,便冊立鄭姬之子、非嫡非長的公子昭做太子,并送到宋國,委托宋襄公撫養。
這樣一來,公子昭繼位以后,便能代表齊、宋、鄭三國的利益,占據中原重地,延續齊國的霸業。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宋襄公將繼續執行“親齊”路線,以霸主陣營二當家的身份走完一生,把“大丈夫當如是”的夢想深深埋藏在心底。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公元前643年,齊桓公薨逝,齊國隨即爆發內亂,已回到齊國的公子昭立即逃往宋國,尋求宋襄公的幫助。
在天崩地裂的變局面前,宋國和鄭國做出不同的選擇。
雖然公子昭有鄭國血脈,但鄭國不再相信齊國能維持天下秩序,聽聞齊國內亂的消息以后,便歸附楚國——“鄭伯始朝于楚”,宋襄公則出兵擊敗作亂的齊國公子,擁立公子昭為齊孝公——“宋敗齊師于甗,立孝公而還。”
這一系列變故,造成兩個結果。
1、齊國內亂導致國力衰落,鄭國朝楚導致齊國失去半個中原,這意味著齊國不能維持天下秩序,霸主的生態位出現空缺。
2、宋襄公擊敗齊軍并擁立齊孝公,意味著宋國暫時凌駕于齊國之上,霸主陣營大當家和二當家的地位出現翻轉。
面對這種千載難逢的時機,宋襄公不可能沒有爭霸天下的沖動,最重要的是,宋襄公認為,宋國有爭霸天下的資格。
從地位來看,宋國原本就是霸主陣營的二當家,現在齊國衰落,宋國晉位是順理成章的。
從實力來看,宋國的爵位是上公,立國的時候就幫助周朝鎮守東方,再經過宋襄公和公子目夷的治理,宋國政通人和,實力相當不俗。
從外交來看,齊、宋、衛、許通過血緣捆綁在一起,更何況宋襄公擁立齊孝公以后,齊國理應回報宋國,在國際事務上站在宋國一邊。
所以從宋襄公的角度出發,宋國爭霸天下,幾乎沒有失敗的理由,不去爭霸天下,甘居霸主陣營的二當家,才是浪費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這樣的背景下,宋襄公開始行動了。
公元前641年春,宋襄公出兵討伐滕國,俘虜滕宣公。
夏,宋襄公命邾文公討伐鄫國,俘虜鄫子。因為東夷部族都祭祀睢水的水神,宋襄公便命邾文公用鄫子做祭品,祭祀睢水的水神,希望用相同的祭祀方式,和東夷部族結成統一戰線。
秋,宋襄公出兵討伐曹國。
短短一年時間,宋襄公連續三次出兵,屢戰屢勝,建立起小范圍的霸權。
但這一年間的東征西討,也暴露了宋襄公的野心,激起一些諸侯國的反感,不再和宋襄公站在一條戰線上。例如陳穆公就發出號召,希望各諸侯國保持團結,繼續尊奉齊國為霸主——“陳穆公請修好于諸侯,以無忘齊桓之德。”
陳穆公的號召,其實就是不服宋襄公,認為宋國沒有資格做霸主,但現在沒有更合格的霸主崛起,還不如退一步,繼續尊奉齊國。
為什么這樣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
一方面,齊國自姜太公開始,就是實力強悍的東方大國,宋國地處中原,自周朝建立到春秋時期,始終沒有表現出睥睨諸侯的實力。那么在各諸侯國看來,齊國是可以維持天下秩序的,宋國則不一定。
另一方面,齊國是周朝開國功臣姜太公的后裔,是周朝的自己人,宋國是商朝的后裔,事實上是周朝的統戰封國。
受制于這兩個客觀因素,各諸侯國便愿意尊奉齊桓公,卻不愿意尊奉宋襄公。齊桓公提出“尊王攘夷”,各諸侯國不會懷疑齊桓公要另起爐灶,宋襄公東征西討,各諸侯國就很容易聯想到商朝復辟。
類似于現在哪怕有種種問題,大家還是愿意在我黨的領導下,逐步的解決問題,如果國民黨要站出來扛大旗,大家一定懷疑國民黨有其他目的。
在這樣的背景下,宋襄公要做天下霸主,必須做兩件事——
效仿齊桓公召集會盟,以霸主陣營二當家的身份,獲得各諸侯國的承認,繼承齊桓公的地位。
放棄“尊王攘夷”的旗號,以“仁義守禮”做爭霸天下的基本路線。
因為宋襄公做為商朝后裔,沒資格尊王,攘夷要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不符合宋國的國情。那么用仁義的本性做為宋襄公的人設,用遵守周禮號召各諸侯國,便是宋襄公的最佳選擇。
4、
公元前639年,宋襄公發起兩次會盟。
第一次是春天,宋襄公召集齊孝公、楚成王在鹿上會盟——“僖公二十一年春,宋人、齊人、楚人盟于鹿上”。
宋國和齊國是姻親兼盟友,宋襄公又幫助齊孝公平定內亂,故而宋國排名第一、齊國排名第二。楚國是南方大國,數十年來開疆拓土威風赫赫,齊桓公也是阻止楚國北上中原,才徹底奠定霸主地位,排名第三。
這次會盟的排名順序,可以看出宋襄公的目的,那就是利用無法改變的宋、齊歷史關系,把齊孝公置于宋襄公之下,再以齊國的國力聲望,威懾野心勃勃的楚成王,逼楚成王承認宋襄公為霸主。
事實上,宋襄公的目的達到了,楚成王在宋、齊兩國的壓力下,承認了他的霸主地位。
于是呢,就有了同年秋天的第二次會盟——“僖公二十一年秋,宋公、楚子、陳侯、蔡侯、鄭伯、許男、曹伯會于盂”。
這次會盟的陣容,不次于齊桓公歷次會盟諸侯的陣容,但值得注意的是,齊孝公沒有參加會盟。
無論齊孝公不參加會盟的原因是什么,起碼在其他諸侯國看來,齊孝公是不支持宋襄公做霸主的。
齊孝公這么做,原因其實不難猜測。
因為齊孝公欠宋襄公天大的人情,必須要還,所以上一次會盟的時候,齊孝公甘居第二,給宋襄公做背書。現在人情已經還清,宋齊兩不相欠,齊孝公便不愿意再給宋襄公做背書。
這個微妙的變化,顯然被楚成王捕捉到了。
楚國的實力不如齊國,但強于宋國,那么在齊孝公的震懾力消失以后,楚成王又怎么可能臣服于宋襄公?
于是在會盟期間,楚成王直接俘虜宋襄公,然后擁著宋襄公伐宋,幸虧公子目夷調動兵馬保家衛國,才保住國祚,消弭了突如其來的滅國危機。
楚成王見伐宋不能成功,便釋放宋襄公歸國。
這次會盟失敗,成為宋襄公爭霸事業的轉折點。
盂城會盟的時候,鄭國也參加了,這意味著,鄭國即便不是徹底臣服宋襄公,起碼也是觀望態度——如果宋襄公能震懾楚成王,鄭國就有可能臣服宋襄公,否則的話,鄭國就繼續朝楚。
結果宋襄公不僅沒能震懾楚成王,還做了楚成王的俘虜,宋國都差點因此滅國,這就導致鄭國對宋襄公的幻想破滅。
為了不激怒楚成王,公元前638年春,鄭國國君鄭文公,親自南下朝楚。
如果鄭國朝楚成功,其他諸侯國必然有樣學樣,宋襄公以前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烏有,宋國霸業永遠不可能建立起來。
這個微妙的變化,宋襄公也捕捉到了。
于是在聽說鄭國朝楚之后,宋襄公立即出兵伐鄭——“僖公二十三年夏,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衛、許是宋襄公的姻親,滕是宋襄公新征服的附庸國,這支伐鄭聯軍,可以視為宋襄公的基本盤。
而聽聞宋襄公伐鄭,楚成王立即出兵“伐宋救鄭”,要保護楚國進取中原的前進基地。
11月,宋襄公和楚成王在泓水相遇,隔河對峙。
泓水在河南柘城縣境內,距離宋國都城商丘,不到五十公里。楚成王能走到這里,說明陳、蔡也在鄭國之后,背叛了盂城會盟,重新倒向楚國。
從各諸侯國的傾向來看,泓水之戰,事實上是繼齊桓公的“陘山之戰”以后,以宋襄公為代表的北方諸侯國,和以楚成王為代表的南方諸侯國的第二次決戰。
勝利者,可晉升為天下霸主。
然而,宋襄公用來爭霸天下的仁義性格和守禮路線,導致宋襄公在決戰中輸給楚成王。
決戰那天,宋軍很早就在泓水北岸列陣,楚軍抵達戰場比較晚,遲遲沒有渡過泓水。隨同出征的公子目夷見狀,便向宋襄公提議,半渡而擊,必勝。
“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
司馬,即公子目夷。
公子目夷的戰術,和曹劌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放棄各諸侯國默認的潛規則,劍走偏鋒,贏得戰爭勝利。
但宋襄公不同意,拒絕了公子目夷的意見,親眼看著楚軍渡過泓水。
此時,公子目夷又提議道,可以利用楚軍正在列陣的時機,命令宋軍發起沖鋒,一鼓而下,楚軍必潰。
“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
如果宋襄公接受公子目夷的意見,估計大部分楚軍都要死在泓水岸邊,楚成王都未必能回去。
但宋襄公再次拒絕了公子目夷的意見。
就這樣,宋襄公放棄了兩次絕佳戰機,等楚軍完成列陣以后,兩軍開始堂堂正正的決戰,結果楚軍大勝,宋軍大敗,甚至宋襄公的親軍都全部戰死,宋襄公本人的大腿受傷。
“既陣而后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殲焉。”
“泓水之戰”的失敗,讓宋襄公淪為歷史的笑柄,不僅后世人用迂腐二字來評價宋襄公,就連當時的人都有些鄙視他。
公子目夷就說,強敵沒有列陣,正是上天在幫助我們,不遵守禮法而發起攻擊,其實是可以的,即便如此仍然擔心不能取勝,豈有縱容強敵的道理?——
“子魚曰:君未知戰。勍敵之人,隘而不列,天贊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
子魚,也是公子目夷。
實事求是的說,公子目夷是正確的,但處在宋襄公的位置上,其實沒有其他的選擇。
宋襄公既然用“仁義守禮”做爭霸天下的基本路線,那么不論什么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要維護自己的人設,以周禮的原則做事。否則的話,宋襄公自己都不遵守周禮,不以仁義處世,還怎么號召各諸侯國,做天下霸主呢?
就像宋襄公說的:“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也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余,不鼓不成列。”
商朝后裔要爭霸天下,必須比周朝諸侯更遵守周禮。
歷史地位和現實身份不匹配,政治路線和軍事實力不匹配,就是宋襄公的困境,也是宋襄公淪為歷史笑柄的根本原因。
而“泓水之戰”的過程和戰后總結,就是《古文觀止》的第十三篇文章——《子魚論戰》。
5、
“泓水之戰”徹底斷絕了宋襄公的霸主夢,但經此一戰,宋襄公也認清現實,開始調整國策。
就在“泓水之戰”結束以后,周游列國的晉國公子重耳便抵達宋國。
宋襄公非常清楚晉國的實力,更清楚公子重耳的價值,于是公子重耳受到宋襄公的高規格禮遇,臨行前,還送給他二十乘車做為禮物。
《史記·宋微子世家》里寫道:“是年,晉公子重耳過宋,襄公以傷于楚,欲得晉援,厚禮重耳以馬二十乘。”
公元前637年3月,齊孝公利用宋襄公戰敗的機會,不再顧忌曾經的親密關系,直接起兵伐宋,齊國重新凌駕于宋國之上。
5月,眾叛親離的宋襄公,薨逝。
宋襄公最后時光的一戰一和,徹底抹除了宋、齊之間的最后一絲溫情,宋國的“親齊”路線逐步調整為“親晉”路線。
五年后,公子重耳成為晉文公,宋襄公之子宋成公追隨他,在城濮擊敗楚軍,一雪泓水戰敗之恥。隨后晉文公召集齊、宋、蔡、鄭、衛、莒等諸侯國在踐土會盟,宋國的排名僅次于齊國,位列第三。
宋國,終于回到正確的道路上。
世人總是追逐皇圖霸業,甚至會因此迷失方向,但歷史一遍一遍的告訴我們,皇圖霸業乃時勢所造,非人力汲汲以求可得。認清自己的定位,找準最適合自己的道路才是最好的。
有時候,國君誤判形勢,可能會害了國家,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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