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岳老師,您好,但我還是習慣稱呼您為Frank。三年前,我給安靜之家寫了一篇投稿(三年樓上噪音折磨,換來一場牢獄之災),文章發布后,我就把安靜之家取消關注了,也把好友列表中的噪音網友都刪除了。我可能有些偏執,越是不能鉆牛角尖的問題,我會越在意它,當初幸好能夠認識您,在我精神狀態最差的時候,給予我光明的指引,這些年我都在踐行您的指引,如今“有所收獲”,特意來跟Frank及安靜之家的朋友們做下分享。
我的人生好像和三這個數字有不解之緣。我三歲時,生過一次大病,據說高燒四十度一個星期都沒有退,后來送到醫院治療總算渡過難關,但留下了口吃的后遺癥,導致我的童年和青春期都非常自卑,不敢與人溝通。我二十三歲時,交往了第一個女朋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但她爸媽不同意,最后只能忍痛分手。我三十歲時,遇到樓上噪音,三年后,我因為樓上噪音蹲了監獄。如今我出獄已滿三年,我感受到自己在這三年中的變化非常大。
樓上一家在我出獄前暫時搬走了一段時間,我出獄后就一直住在原來的房子里。2021年11月中旬,樓上又搬了回來,但是只有老頭的女兒女婿和孩子。老頭出院后就回農村住著,我爸媽了解到一些情況,據說老頭拿了我們的賠償款在農村蓋了一套房。當初傷情鑒定的手臂骨折之類的問題,似乎并不嚴重,出院后不久就能打麻將了。我想既然他已經能打麻將了,我心里也能踏實了一些。
以前的賬早就一筆勾銷了。老頭女兒一家搬回來后,我還是能在晚上入睡前聽到咚咚咚的聲音,還有每天晚上不定時的關門聲,如果細數起來,他女兒一家的噪音也不少,但是相比老頭在的時候,他女兒一家已經算是溫柔多了,起碼不會大半夜在廚房剁肉,不會在清晨五點多拉凳子,也不會把污水往我家陽臺倒。他們剛搬來的那段時間,我都是戴耳塞睡覺,不管晚上有沒有噪音,耳塞是我入睡必備工具。
2022年4月份,爺爺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癥,我爸媽回老房子照顧他。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后,我反而有點害怕安靜。樓上的孩子只要放假在家就鬧得挺嚴重,我沒開口去找。噪音嚴重的時候,我就在睡在陽臺的躺椅上,戴著耳機追劇,好像進入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境界。但是那時候只要還能聽到樓上的聲音,久而久之都會出現厭惡情緒。我努力克制自己這些負面情緒,每當感覺忍不住的時候,就出門去散步,走到附近的公園透透氣,能夠緩減我一部分的焦慮感,也能讓我暫時不去思考噪音的煩惱。
我有一天發現,只要外面刮風下雨,我在家的焦慮感就沒那么嚴重,室外的聲音可以掩蓋室內的噪音,注意力被轉移到了室外。后來我在陽臺上放了一盞露營燈,專門為雨天準備,一到下雨天,我就把燈打開,轉移我的注意力。我這么做,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在找到新工作之前能安全度過這段獨處的時光。我很擔心自己的情緒又被噪音奪走,我現在一想到以前樓上噪音的回憶,就會聯想到當初慫恿我去動手的那些人,但最終還是會陷入到一些自責中,自責自己沖動魯莽惹的禍。
再來說說樓上噪音,剛開始的第一年,樓上噪音的程度基本上維持在我的忍耐紅線之內,他們一家三口的作息要比普通家庭晚一個多小時。如果普遍家庭晚上十點洗漱上床睡覺,那么樓上大概在十一點后。根據我的觀察,他們作息時間與孩子完成作業的時間有關,而這個孩子每天晚上作業需要做三四個小時。為此我還特地詢問了附近的小學,回家作業真會有那么多嗎?學校回復說高年級的學生回家作業時間一般都控制在一個小時左右,三四個小時肯定不正常。
樓上睡得晚,加上做什么事都是粗手粗腳的,一會掉個東西,一會敲敲打打,還有全天不定時的摔門巨響。整個樓里找不到第二戶這樣的家庭。針對摔門巨響,我崩潰過幾次,有時是午睡中,有時是晚上入睡前,都被吵醒過。我不知道這棟樓里還有沒有人聽到他們的摔門聲,但對于我來說,這種摔門巨響不是光靠心理暗示就能忽略的,也不是出門散一會步能把心態調整回來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再次被摔門聲吵到的時候,我撥通了片警的電話,一番解釋后,片警答應幫我去樓上溝通一次。結果不好也不壞,后來晚上摔門聲有所減少,但偶爾還是會出現。我本想追問他們為什么非要那么用力摔門?難道跟門有仇嗎?自己家的門摔得那么重不怕壞嗎?但我實在不想跟他們說半句話,這世界上,只存在兩類人,一類是你說一遍他就能懂你,還有一類是你說一百遍也不能讓他們明白。在噪音問題上,人與人之間的認知差異很大,難道我要與這么大的人性難題去糾纏嗎?
自我心理安慰了一陣時間后,好不容易對噪音漸漸釋懷了,但是在家時間越來越久,我開始發慌了,面對最現實的賺錢難題,我不得不放棄原先理想的規劃(高收入崗位),去接受了快遞站點的工作,雖然收入不高,但是至少讓我忙碌起來,比閑在家里聽噪音有意義多了。(現在快遞收入很低,但我只能先找一個門檻低的工作,否則真的連一日三餐都沒錢應付了)
時間就這樣說慢不慢、說快不快的流逝著,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半年多沒去關注噪音了,這時候樓上還是住著一家三口,但他們過他們的,我過我的生活,就算還能聽到噪音,但對我來說,都沒有讓我有“平地一聲驚雷”的聽覺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我每天工作到晚上八點的充實感。這是我第二年的經歷,那時我才開始意識到這就是Frank說的噪音脫敏,我好像做到了。
到了第三年,先是傳來一個噩耗,爺爺去世了。那段時間我的情緒特別低落,時不時會想到爺爺還在時候的樣子,精神恍惚。爸媽打理完爺爺的后事后,要在老房子再住一段時間。我帶著悲傷的心情回到了自己家,那幾天樓上的孩子在家拍球,果然是人類的悲歡并不相同,我聽著樓上砰砰砰的拍球聲,腦海里浮現出一些荒誕的場景,聯想到前幾年看到的一些關于鄰里噪音的刑事案件,我突然害怕起來,鼻腔里莫名其妙聞到一股血腥味。
那孩子拍球拍了一個星期,我沒忍住,用白紙打印了一段話貼在一樓的進門處:居民樓不是籃球場,一人拍球全樓共振。請勿打擾他人,如需打球請到專用場館,謝謝您的配合。貼完紙條的第二天晚上,那孩子沒有再拍球,但是我發現還有別的咚咚聲,像是在打鼓,不是樓上發出的,我疑神疑鬼地出門尋找聲源,從樓上到樓下,走了三四遍,沒有辦法確定是哪家發出的。
后來的幾個月時間里,這種像打鼓的咚咚聲出現頻率很高,幾乎每天都能聽到,每次持續幾分鐘左右,間隔幾分鐘,然后再出現,有時是晚上七八點能聽到,有時是晚上十一點左右,有時是上午八九點,并沒有固定的時間。經過一段時間的敲門排查,所有鄰居都說沒有聽到,包括頂樓的鄰居。越是找不到來源,越會感到煩躁,沒有安全感,這種感受再次把我拉回到了噪音敏感中。后來我又把降噪耳塞戴了起來,確保自己聽不到才敢入睡。
有一天晚上,我的隔壁鄰居來找我,他問我有沒有找到咚咚聲來源,因為他這天也聽到了。所以后來我們趁著咚咚聲還在,趕緊挨家挨戶去敲門,最后排查到頂樓的時候,發現咚咚聲在頂樓,敲開門發現這戶業主正在客廳健身,地上鋪了一層瑜伽墊,但是啞鈴的重量過大,導致撞擊力依舊能穿透幾層樓。幸好這位業主很容易溝通,我們提出問題后,他馬上說買一些更厚的健身專用減震墊,雖然第一次我去找他的時候,他也說沒聽到。
后來我發現同一棟樓里的大多數人并不像我這樣,聽到一些異常的聲音就會去四處尋找。但是我的隔壁鄰居告訴我,他女兒對聲音很敏感,在家寫作業的時候需要全家保持絕對安靜,他正在準備買一套靜音艙給他女兒用來看書學習。那么問題是她將來不管去哪上學,都必須背著這套靜音艙嗎?這個問題把我難倒了,這個問題涉及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讓環境適應我們,還是我們適應環境呢?
最終我沒有找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第三年也就匆匆過去了。總結這三年的變化,我對樓上噪音沒有了負面的情緒,雖然現在樓上還是會有些拉凳子和跑跳的聲響,但我能免疫,只要不是那種劇烈的振動,我都不會再去關注。我認為很多人都會像我這樣慢慢學會了適應,但是一定也有人覺得這種適應是痛苦的忍受,一定會覺得是委屈的。我不想用阿Q的精神勝利法來安慰自己,因為即使我有時也會覺得忍受很委屈,但我有比關注噪音更有意義的事要去做。
我是有過樓上噪音把人逼瘋的經歷,曾經把樓上噪音定義為我生命的終極仇恨,把發出噪音的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總是恨得咬牙切齒。那段時間我失去了理智,也徹底淪為一頭情緒的怪獸,只要樓上出現一點聲音,我就會發瘋一樣的去報復他們,我把他們發出的聲音視為鋒利的刀片在割我的心臟。但是實際上并沒有那種嚴重,我在獄中的經歷告訴我,噪音這點事真的太微小了,是我把一些并不嚴重的問題過度災難化了,是我在負面消極的情緒中待得時間太久了,我本該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后來被噪音牽絆了步伐。
如今三年過去了,我將重振旗鼓,先讓自己適應環境,積累能力和財富,未來才會有能力選擇環境。也許我們都會犯錯,但是不是人人都會在錯誤經歷中獲得有用的感悟。人活著的時候什么是最重要的呢?是仇恨?是憤怒?是抱怨?是詛咒?我認為應該是反思,反思我們為什么會被噪音困住?當我們把樓上噪音看作是自己的敵人時,我們已經輸了。如果樓上噪音是敵人,那只能說明我們跟他們是在一個水平線上,你把他們作為自己的敵人,實際上是在貶低自己。嘗試去跳出這種思維,你會豁然開朗,哪怕你正在反擊樓上,你也會變得更從容不迫,把他們當成螻蟻,你會因為幾只螻蟻影響情緒嗎?
三年時間匆匆而過,我的現狀慢慢在改善,希望依靠自己的勤勞和務實能夠多賺點錢,讓父母不用為我操心。我更希望有朋友看到我的這篇投稿可以跟我說一聲:嘿,哥們,你一定可以的!
投稿人:匿名
編輯:鹿敏
投稿編號: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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