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有朋友在我文章后留言,說蘇軾有許多姬妾,還拿其中一個換了一匹白馬,一點也不憐惜她。
當時我回復說,自己看了幾本傳記,都未提到這事,也許是為尊者諱吧。
之所以這樣講,是因我雖為蘇粉,卻并非無腦粉,不會不顧事實地維護偶像,聽不得半點他的壞事。
盡管如此,這幾日來,仍覺胸中有堵,便在網上找了找,發現這個故事出自明朝馮龍夢的《情史》。
馮夢龍最著名的作品有《醒世恒言》、《警世通言》、《喻世名言》,江湖人稱《三言》。
猶記初中時候,在鄰居叔叔家的書柜里翻看此書,當中一篇,大概是寫某個老和尚與信女如何如何,看得我是面紅耳赤,大汗淋淋……
放如今,恐怕又有某些人會不顧最后的結局是和尚幡然醒悟,而會斷章取義說他褻瀆佛祖云云。
扯遠了,回到情史,原文如下:
坡公又有婢名春娘。公謫黃州,臨行,有蔣運使者餞公。公命春娘勸酒。
蔣問:“春娘去否?”
公曰:“欲還母家。”
蔣曰:“我以白馬易春娘可乎?”
公諾之。
蔣為詩曰:“ 不惜霜毛雨雪蹄,等閑分付贖蛾眉。雖無金勒嘶明月,卻有佳人捧玉卮。”
公答詩曰:“ 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嘆懊恨中。只為山行多險阻,故將紅粉換追風。”
春娘斂衽而前曰:“妾聞景公斬廄吏,而晏子諫之;夫子廄焚而不問馬,皆貴人賤畜也。學士以人換馬,則貴畜賤人矣!”
遂口占一絕辭謝,曰:“ 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今日始知人賤畜,此生茍活怨誰嗔。”
下階觸槐而死。
公甚惜之。
這個故事半文半白,相信朋友都看得懂,因而不再贅述。
有人為反駁,說馮龍夢情史乃是小說,并不足信。
但這并不足以消除黑粉之困,因為他們會講,三國演義還有三分史實呢,如果沒有一點真實,別人會亂編排?
既然這種方法說服不了人家,那我們只好指出這個故事最大的錯誤了。
我們曉得,烏臺詩案,蘇軾被關牢中一百余天,結案的時候,已是元豐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如果皇帝顧念情分,尚可讓他在京城把年過了,一洗獄中郁悶,但實際上,剛獲自由的蘇軾,在獄卒的挾持之下,正月初一就往流放之地黃州趕奔。
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時間在京城盤桓,就被掃地出門了。
既然如此,蔣運使如何替他餞行?他們又怎樣能從從容容飲酒賦詩做交易?
更有力的證據在于,雖然他在獄之時,營救的人不少,但在他被貶出京之時,給誰一百二十膽子,也沒人敢去宴請他啊——你跟他啥關系?是不是漏網之魚?你想死嗎?啊?
換而言之,那些相信蘇軾白馬換妾的人,當你的朋友犯了事,你是避而遠之,還是沖過去給他幾個擁抱?
世上很多事情搞笑之處在于,人們更愿把虛構當成事實,而很多事實,卻沒人敢去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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