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蘇詞,至《臨江仙送王箴》一篇:
忘卻成都來十載,因君未免思量。
憑將清淚灑江陽。
故山知好在,孤客自悲涼。
坐上別愁君未見,歸來欲斷無腸。
殷勤且更盡離觴。
此身如傳舍,何處是吾鄉。
此時蘇軾在徐州太守任上,來得還不久,雖然在此前后與弟弟蘇轍有過百多日的相會,可算人生一大樂事,但很快子由就宦游他鄉,過從甚密的王箴也要回四川去,不免心中凄苦。
按歷代學者們考證,王箴正是被封為同安君的蘇軾結發妻子王弗的弟弟,他的名字有時也被寫為緘字或鍼字。十年之前,蘇軾曾經帶他到成都引薦給學政,而王箴的詩文也受到了學政的好評。
故詞中首起一句,即是回憶殺。
蘇軾送別詞極多,這首并不算出奇,比起不久之前中秋過后送別子由的《水調歌頭安石在東?!凡豢赏斩Z。
那詞當中的“中年親友難別……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惟酒可忘憂”,把兄弟聚少離多的憂傷,寫得十分細膩。
然,這首詞也有出彩之處,其最后一句,可謂提出了靈魂之問。
仗劍出國,辭家遠游,一入官場,不得自由,很多時間都行在路上,住在旅館,到底,哪里才是我們的故鄉呢?
相信,很多朋友讀至此處,心中已有了答案。
沒錯,十年后的1086年,回歸京師的蘇軾見到了因受烏臺詩案牽連被貶的王鞏,因他歌妓柔奴一句話,蘇軾醍醐灌頂,找到了十年前想要追尋的那個答案:
常羨人間琢玉郎,
天應乞與點酥娘。
自作清歌傳皓齒,
風起,
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年愈少,
微笑。
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
卻道,
此心安處是吾鄉。
從何處是吾鄉,到此心安處是吾鄉,這不但是蘇軾久久追尋的答案,其實也是現代人所面臨的問題。
真正的家鄉賺不到多少錢,鋼筋水泥的城市里,也不是我們的故鄉。為了五斗米而早出晚歸,父母兒女皆成留守,城里賺錢城里花,哪有余錢帶回家……
這些都是無奈,卻又需要解決。家鄉客地千里,雖然高鐵汽車皆方便,但一年又能回來幾次家?
正是在這種愁困之中,蘇軾的“此心安處是吾鄉”以及“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便能帶給人一些安寧——
哪怕,只是片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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