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焦愛鴿
2024年3月9日,農歷正月二十九,周六,天氣晴好。
上午9:00,照例開車,陪父母回老家。
每年的正月二十九,父親母親都要雷打不動地回一趟老家。因為老家在二月初一有廟會。鄉村廟會的功能,除了物資交流,更重要的是親友之間的走動。人情在走動之間,綿長而幽遠,歷久彌新。父母年年提前回去,除了走親訪友,同時也是為了去祭拜故去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這是老家人顛撲不破約定俗成的講究。
今天恰逢周六,知道我休息,母親周五晚上提前說讓我開車陪他們回家。
老家是南部山區比較偏僻、比較貧窮的一個小村莊,一年才有一次廟會。外婆在世時,這一天,父親母親他們會早早地在老家等待著外婆、姨和我姑一個個地上門,中午往往要準備一桌豐盛的飯菜,招呼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地吃個飯。
待到回城時,父母常常會帶上一些很鄉土樣式和味道的蛋糕、油條。應該是姑姑他們自己做的。雖然對這個姑姑記憶不太深刻,但是,直到今天,一看到油條,就忍不住會油然想起她。想起我喜歡吃油條,外婆喜歡吃蛋糕。
車聲上路合,柳色東城翠。一路飛馳,道旁的柳樹已然發出了嫩芽,鄉野之間頗有些春和景明。我們在一塊田間的路邊與二姨會合。古墓壘壘麥苗綠,父親拿著供品,我扶著母親,穿過一隴一隴的麥田,來到外公外婆的墳前。
看到墓碑上外公外婆的名字,我的腦海中不由清晰地出現了外公黝黑清瘦耿直的面龐,和外婆白皙溫婉淑慎的模樣。
我想起,小時候常常和外婆、姨,在夜晚的平房頂上看北斗星、北極星和各種叫不上名字的星座。安靜地,充滿好奇與幻想地,在夜晚的星空下,聽她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小小的心里滿滿的憧憬和快樂。
我記得,外婆帶我們回魯莊太婆婆家坐桌,去回郭鎮姨婆家串親戚的情景……通常是步行,來回要走好久好久,有時候能碰到一輛牛車,外婆和人家說說好話,牛車師傅便載我們一程,我們就會雀躍歡呼好一會兒。小時不知苦,即使要走好遠的路,也樂此不疲。
印象中,后來我們家有了黑色的長柄彎把雨傘。外婆就經常撐著黑色的傘帶我們去串親戚。白云在山坳里悠閑的飄蕩著,麥田自山谷溝底一階一階吻向天際,蝴蝶在油菜花枝頭飛來飛去。崎嶇的山路中,黑色的雨傘,黑色的綁腿褲,高挑白皙的外婆,和她的一雙小腳,是這春日中的一道風景。我和姨在她后面跟著,又跑又跳,歡快得不得了,常常是力盡而不知熱。
記憶中,我小時經常出口瘡,外公就調配類似冰硼散的藥給我涂抹。冰冰涼涼的,異常好聞,異常起效。鄰居誰家兒郎出了口瘡,外公也會毫不保留地給人家治療。外公雖然有這樣好的技藝,但他卻是地地道道典型的老農。我印象中的他,經常是扛著一把鋤頭,頭頂一個草帽,身穿一件白布衫、一條黑色的褲子,寒來暑往,終日勞作在田間地頭。
小時候的冬天特別寒冷。遇到下雪天,雪好像終日不化。房檐上結著厚厚的冰凌。二姨、三姨她們在房檐的最低處,弄來長長的冰凌。我們就站在雪地里,手捧著冰凌,就像夏日里吃雪糕一樣,開始是小口小口的舔著,后來咬了一大口,“咕咚”一下子咽到肚子里,頓時整個身體透心涼。外公看到我凍紅的小手和在雪地里跳濕的靴子,就會把灶臺上面的東西挪下來,讓我坐在上面取暖。尤其是晚上吃飯的時候,外公會在通紅的火焰上放上一個篦子,把饅頭放在上面進行燒烤。舅舅我姨他們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房間角落里吃飯,只有我坐在灶臺上面,吃著外公烤的金黃的散發著面香的饅頭……
記得我剛到醫院上班時,母親帶著外公來看病。科室龐主任問他感覺哪兒不舒服。外公說,近來感覺不能吃東西了。龐主任問他早上都吃了什么。他說他在我家吃了兩根油條,喝了一碗湯,吃一個雞蛋。就這還叫感覺不能吃東西了?當時我們不由都笑了……從前的相處歷歷在目,想到這兒,笑容不由爬上了嘴角。
也就愣神的功夫,父親和二姨把供品、元寶都已經捯飭好。二姨跪下給外公外婆磕頭,我們鞠躬。祭思敬,祭如在。追思過往,猶如同在。母親和姨念念叨叨地在墳前給外公外婆說話,就像外公外婆在她們跟前一樣。
我記得,外婆95歲的時候,父親母親陪著她在我們老家居住。有天早上,外婆吃罷早飯,坐化而去,無疾而終。壽終正寢,是一個人莫大的福報。在許多人眼中,外婆是個有福之人。見過我外婆的朋友都說我和外婆長的很像。
祭拜了外公外婆,在繼續往老家回的路上,父親母親在車里爭吵了起來。母親在老家有一畝二分地,長年無人管理。去年的時候,母親仰仗姨和姨父幫忙播種、打藥、收割,收獲了1千多斤麥子。今年母親又要找人種麥子。父親年齡大,不能勞作,也心疼母親,不讓她種地。而且,種這一畝二分地,還要勞動好多人,給人家添麻煩。
父親母親一個比一個的音量高,我沒有阻止。我知道他們想讓我說句偏向一方的話,但我沒有吭聲。我也知道他們吵鬧之后,依然改變不了對方,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依然和和美美地,相扶相攜著,過他們的柴米油鹽的日子。
于是,我就安靜地開著車,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一聲高一聲低地拌嘴。
隨后,我們穿過小巷,去看了他們種的麥田。回來的路上,他們又都為今年麥苗長得好而互相爭功,開心得像兩個邀功的孩子。
爭爭吵吵,相伴到老。哪對老夫老妻不是這么走過來的?就這么走著,一直走下去,也是福氣。
車子飛馳,穿過崎嶇的山路,來到白云山半坡,我爺爺奶奶的墓地。
我和父親祭拜了爺爺奶奶和二爺二奶。父親把白色的剪紙掛在了爺奶的墳頭,燒香、點燃元寶、鞠躬,和母親在外公外婆墳前一樣,也是站在墳前和他的父親母親叨叨著,仿佛爺爺奶奶就在他眼前……
一年年,這么走來,父親母親不可遏制地老了。看著他們笨拙的身軀,蹣跚的腳步,心里很是疼惜。
歲月已然在他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風霜雨雪的侵襲使得他們不再年輕,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我在心底輕輕地問自己,年輕時,他們是我的底氣;年老時,我是他們的底氣嗎?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親愛的父親母親。
在他們祭拜的時候,我也在念叨:世間的一切神靈啊,讓時光變的慢一些,再慢一些,讓我的父親母親和這世間所有的人們都老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吧!
做完了所有,似乎是心滿意足的。返城的路上,沒有了他們的指引和爭吵,車里靜了下來。看著路邊的人流車輛漸次后退,又漸次涌來,我在腦海中做了一個新的決定。余生,我會為了他們好好地照顧好自己,用讓他們安心的方式,成為他們的底氣,像他們愛我一樣,愛他們,和他們深愛的我和我的孩子。
二0二四年三月九日于鞏義
焦愛鴿,鞏義市文學愛好者,酷愛詩詞,文暖流年公益文化平臺社會百科組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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