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文觀止》的第八篇文章《曹劌論戰》,起點是一場亂倫謀殺案。
魯桓公的夫人文姜沒有出嫁時,便和兄長齊襄公私通。公元前694年,魯桓公和文姜訪問齊國,兄妹兩人舊情復燃,又翻云覆雨做了一回夫妻。
魯桓公知道戴了綠帽子,大怒,要找齊襄公討個說法。
他哪里知道,齊襄公早已定下殺人滅口的計劃。
魯桓公進宮以后,齊襄公大擺筵席,并不斷的勸酒,魯桓公爛醉如泥。等酒宴結束,齊襄公命公子彭生抱魯桓公上車,公子彭生趁機掰斷魯桓公的肋骨,魯桓公死在車里。
國君死在齊國,魯國自然不滿意。
齊襄公無奈,誅殺公子彭生,給了魯國一個交代,隨后魯桓公和文姜之子、年僅14歲的公子同即位,史稱魯莊公。
這場亂倫謀殺案結束了,但文姜的丑事在齊魯大地流傳開來,丈夫又因此而死,即便是親子即位,文姜也不敢再回魯國,從此便留在齊國度日。
但文姜在齊國并不安分,《春秋左傳》里有一份詳細的文姜行程記錄——
“莊公元年三月,夫人孫于齊。不稱姜氏,絕不為親,禮也。” “莊公二年冬,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zhuo)。書,奸也。” “莊公四年春二月,夫人姜氏享齊侯于祝丘。” “莊公五年夏,夫人姜氏如齊師。” “莊公七年春,夫人姜氏會齊侯于防。” “莊公七年冬,夫人姜氏會齊侯于谷。”
從這份行程記錄可以看出來,文姜和齊襄公平均每年見一面,和牛郎織女似的,當真是兄妹情深。
齊襄公和文姜的感情如膠似漆,魯莊公又年少不能理政,在這樣的背景下,齊國對魯國再無顧忌,開始放心大膽的開拓勢力范圍。
公元前693年,即魯莊公元年,齊襄公便吞并紀國的郱(ping)、鄑(zi)、郚(yu)等三座城池。
魯隱公年間曾有“紀裂繻來逆女”、“伯姬歸于紀”、“叔姬歸于紀”的記載,魯桓公年間,齊國曾謀求吞并紀國,紀國命使者到曲阜求援。魯桓公不愿意救援,紀國便送女兒給周桓王做王后,希望得到外援。
可以說,紀國不僅是魯國的姻親、附屬國,更是周朝王后的母國。
齊襄公吞并紀國城池,顯然是不把魯國、周朝放在眼里。
既然魯國和周朝都不能指望,紀國就要自謀出路,于是紀國分裂了。公元前691年,紀國國君的弟弟紀季,帶著一部分城池人口投降齊國,次年,紀國國君離開紀國,踏上前途渺茫的逃亡之路。
至此,齊國徹底吞并紀國。
“莊公三年秋,紀季以酅(xi)入于齊。”
“莊公四年,紀侯大去其國。”
面對齊國蠶食自己的勢力范圍,魯國發生了兩件截然不同的事。
其一是“溺會齊師伐衛”,魯國的公子溺沒有得到命令,便統兵和齊國會盟,共同討伐衛國。
其二是“公次于滑,將會鄭伯,謀紀故也。鄭伯辭以難”,魯莊公希望得到鄭國的援助,共同支持紀國,遏制齊國的擴張,但鄭國拒絕了魯莊公的邀請。
這兩件事和紀國分裂發生在同一年,說明隨著齊國的擴張,魯國出現兩股政治勢力——
以公子溺為代表的親齊勢力,放棄魯國的國家利益,準備追隨齊國鞏固自己的私人利益。
以魯莊公為代表的親魯勢力,他們不愿意齊國坐大,希望能保衛魯國的國家利益,同時保衛自己的私人利益。
明白這樣的歷史背景,我們才能明白魯莊公和曹劌的心理動機。
2、
公元前686年,齊襄公遇刺身亡。
這場刺殺案的原因并不復雜。
前一年齊襄公命齊國大夫連稱、管至父統兵到臨淄西北的葵丘(渠丘)駐扎,約定以一年為期,時間到了就回臨淄,結果那年約定的時間到了,齊襄公的調兵令卻沒有到葵丘,連稱和管至父請求回臨淄,齊襄公也不同意。
“瓜時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問不至。請代,弗許。”
約定的時間不作數,是不是要我們獻了青春獻終生、獻了終生獻子孫啊?連稱、管至父和齊國戍邊將士非常不滿意,便決定起兵謀反,把齊襄公拉下馬來,換一個齊國國君。
歸根到底,他們發現未來出現了巨大的不確定性,決定用手里的武器,給自己和子孫后代尋找確定性。
既然要更換齊國國君,那他們擁立的對象是誰?
答案是——公孫無知。
公孫無知的父親是夷仲年,夷仲年和齊僖公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是夷仲年早逝,齊僖公便把公孫無知接到宮里,給與豐厚的地位和待遇,甚至一度和時任太子的齊襄公平起平坐。
換句話說,公孫無知是齊襄公血緣最近的堂兄弟,同時也是齊襄公最大的政敵。
“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有寵于僖公,衣服禮秩如嫡。”
正因為如此,齊襄公即位后極力排斥公孫無知,公孫無知感受到巨大的落差,非常怨恨齊襄公。
現在連稱和管至父準備謀反,便找到公孫無知,雙方一拍即合,都稱贊對方“看人真準”。
齊國的反對勢力已經成功串聯起來,按照正常情況來說,造反需要內應,那連稱、管至父、公孫無知的內應是誰呢?
那個人就是連稱的堂妹。
連稱的堂妹很早就入宮侍奉齊襄公,但齊襄公迷戀文姜,根本不寵愛連氏,所以連氏對齊襄公愛恨交加。
對于堂妹的命運,連稱非常清楚,于是在造反前找到連氏,讓她監視齊襄公的一舉一動,隨時向宮外傳遞消息,一旦造反成功,連氏就能做新君公孫無知的正室夫人。
連氏的命運已經觸底,在齊襄公身邊沒有改變的可能,為了改變命運贏得新生,連氏便同意了連稱的要求,做了齊國反對勢力的內應。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那年12月,齊襄公到臨淄西北的薄姑游玩,夜晚住在貝丘城。正是在貝丘,齊襄公見到一只大野豬,旁邊的侍從都說:“它好像公子彭生啊”。
公子彭生替齊襄公殺了魯桓公,但他過河拆橋,誅殺公子彭生平息魯國的怨恨,可想而知,齊襄公對公子彭生是有愧疚的。
見到貌似公子彭生的野豬,齊襄公以為是公子彭生來索命了,大驚,立即取箭射向野豬。
誰知道,野豬受了一箭并沒有立即死去,反而前腿離地直立站起,大聲哀嚎鳴叫,見到這番景象,齊襄公更加確定,這只野豬就是公子彭生,他來伸冤索命了。
齊襄公的心神大亂,失足掉下戰車,扭傷了腳部。
當天夜晚,連稱和管至父便統兵攻入貝丘,誅殺齊襄公,擁立公孫無知為齊國國君。
齊國反對勢力的行動如此迅速,極有可能是連氏把齊襄公行動不便的消息傳遞出去,甚至說野豬是公子彭生的侍從,也不排除是連稱或者連氏,利用齊襄公暴虐無常發展起來的下線人員。
在內外合作之下,一場權力更替的政變,就這么輕松完成了。
而早在政變爆發前,齊襄公的諸弟便察覺到危險,鮑叔牙和公子小白逃奔莒國,等政變爆發以后,管仲、召忽和公子糾逃奔魯國。
因為公子糾的母親是魯國女子,和文姜、魯莊公都是親戚。
此時的公子小白和公子糾,都以為要做一輩子流亡公子,魯莊公也準備供養齊國逃奔而來的公子糾,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公孫無知做了不到三個月的國君,便被曾經的仇人襲擊身亡了。
齊國君位空缺,各方勢力立即行動起來,準備爭奪齊國的江山。
3、
公元前685年,魯莊公已經22歲,具備了處理政務的能力。
面對齊國的變故,魯莊公是怎么想的,其實不難猜測。
齊襄公在位的時候,于公,吞并紀國,不斷蠶食魯國的勢力范圍,于私,和文姜的關系不清不楚,導致魯莊公難以挺直腰桿做人。
現在齊襄公和公孫無知都死了,齊國君位空缺,只要齊國新君是魯莊公擁立的,便有可能暫時扭轉齊國蠶食魯國的進程,齊襄公和文姜的緋聞也將一筆勾銷,魯莊公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
在這樣的背景下,魯莊公一定要火中取栗。
能助魯莊公達成目的的人,就是出自魯國、管仲和召忽輔佐的公子糾。
于是在聽聞公孫無知死后,魯莊公立即做了三件事。
第一,“公及齊大夫盟于蔇(xi)”,魯莊公和齊國大夫在蔇城會盟。
齊國君位空缺,不僅各諸侯國蠢蠢欲動,齊國大夫們也必定開始站隊,都希望擁立對自己有利的公子即位,和魯莊公會盟的齊國大夫,基本可以確定是擁護公子糾的,他們談的內容是如何擁立公子糾順利即位。
第二,“夏,公伐齊,納子糾,桓公自莒先入”,魯莊公出兵伐齊,準備武力擁護公子糾即位,但公子小白回到齊國的時間更早,做了齊國新國君。
魯莊公已經和齊國大夫約定了,鮑叔牙和公子小白為什么能先返回齊國呢?
《春秋左傳》里沒有寫原因,但《史記》里寫道——
“小白母,衛女也,有寵于厘公(僖公)。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及雍林人殺無知,議立君,高、國先陰召小白于莒。”
公子小白的母親是衛國女子,非常受齊僖公的寵愛,可以想見,公子小白的青少年時期一定是幸福的,那么在愛屋及烏之下,公子小白天然擁有雄厚的政治資本。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在逃奔莒國之前,就和齊國大夫高傒結交,而高傒的背后是做為旁支宗室的高氏家族,國氏也極有可能是高氏的政治盟友。
換句話說,公子小白早已和高氏、國氏結為政治盟友,組成一個穩定的奪權班子、統治班子。
等到齊國君位空缺以后,高、國兩族立即做出擁立公子小白的決定,并以最快的速度通知莒國的公子小白,返回齊國即位。
這一系列電石火光中做出的決定,沒有多年的磨合、相知是做不到的。
而公子糾的母親是魯國女子,雖然沒有齊僖公時期是否受寵的記載,但起碼在齊國逐漸蠶食魯國的齊襄公時期,公子糾必然是受到排擠的,齊國大夫更不會站隊公子糾。
這次擁立公子糾的齊國大夫,幾乎都是臨時拼湊起來的,磨合程度遠遠不夠,便沒有及早通知公子糾回國即位。
即便如此,魯莊公的反應并不慢。
“魯聞無知死,亦發兵送公子糾,而使管仲別將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詳死,管仲使人馳報魯。魯送糾者行益遲,六日至齊,則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為桓公。”
聽聞公孫無知遇刺,魯莊公立即出兵護送公子糾,并命管仲統兵堵在莒國回齊的路上,管仲甚至和公子小白打了一仗,射中他身上的帶鉤,公子小白靈機一動,立即躺在車上裝死。
管仲見到這個場景,做出一個錯誤的決定——命人到曲阜向魯莊公報捷,說戰士射死公子小白,我們贏定了。
聽到這個消息,魯莊公是什么反應尚不確定,但護送公子糾的兵馬,明顯是相信了,抱著穩贏的心態慢慢前進,足足用了六天才到了齊國。
而那個時候,公子小白已經即位為齊國國君,史稱齊桓公。
就差一點,魯莊公便要成功了。
然而天時、地利、人和造成的一念之差,導致時移事易。
第三,“師及齊師戰于乾時,我師敗績”,魯莊公不甘心錯失千載難逢的機遇,齊桓公怨恨魯莊公擁立公子糾,齊魯爆發了一場大戰,結果魯國戰敗。
這場戰爭中,親自在前線指揮的魯莊公,差點做了齊國俘虜,還是逃離國君專用的戰車,換了一輛普通戰車才回到曲阜。
從此魯莊公得到一個非常重要的教訓——正面作戰,魯國不是齊國的對手。
做為政治和軍事的勝利者,齊桓公和鮑叔牙要求魯莊公誅殺公子糾,并把管仲和召忽送回齊國。
魯莊公無奈,下令誅殺公子糾,召忽自殺,管仲請求回到齊國接受處罰,結果被鮑叔牙推薦給齊桓公,做了齊國的國相。
經過這一番政治、軍事、膽識、謀略、機遇的較量,魯莊公徹底錯過改變命運的機會。
4、
齊桓公成功做了齊國國君,但他的野心遠遠不止于此,他要憑借齊國的強盛國力,在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建立霸業。
他瞄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魯國。
于公,魯國是齊國的鄰國,削弱魯國才能保證齊國的安全,于私,魯莊公曾支持公子糾,如果不能徹底擊敗魯國,齊桓公難消心頭之恨。
公元前684年,齊桓公出兵伐魯。
《春秋左傳》的原文是——“莊公十年春,齊師伐我。”
這個“伐”字很有講究。
“凡師,有鐘鼓曰伐,無曰侵,輕曰襲”,春秋時期的戰爭,如果敵方擺出鐘鼓,堂堂正正的交戰,稱為伐,沒有鐘鼓說明沒有戰爭理由,稱為侵,如果用輕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稱為襲。
堂堂正正的“伐”是正常作戰,“侵”和“襲”是要被世人恥笑的。
齊桓公伐魯,正是帶著鐘鼓堂堂正正而來。
前一年的“乾時之戰”已經說明,正面作戰,魯國不是齊國的對手,那面對齊桓公的伐魯大軍,魯莊公該怎么做?
其實除了硬碰硬以外,魯莊公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但在關鍵時刻,曹劌來了。
春秋時期的姓氏沒有普及,曹劌有姓有名,說明地位并不低,起碼祖上是顯赫的。
魯國的西南部是曹國,始祖是周文王之子曹叔振鐸,而曹國和魯國的關系非常親密,《春秋左傳》里有“曹大子來朝,賓之以上卿”、“公會鄭伯于曹”的記載,曹劌極有可能是來自曹國的公子、公孫。
正是有這樣的顯赫身份,曹劌才能輕松見到魯莊公,否則絕無可能。
曹劌問魯莊公:“你準備如何打這一仗?”
魯莊公說道:“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我不獨自享受豪宅美食,準備減少用度,分給缺衣少食的人。
曹劌的評價一針見血:“小惠未遍,民弗從也”,你把自己的豪宅美食分出去,又能分給幾個人?這種小恩小惠都是形式主義,人民不會認可的。
魯莊公又說:“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祭祀神明用的物品,我一定按規定使用,絕不超標。言外之意就是,狠抓精神文明建設,取信于民、取信于神。
曹劌依然不認可:“小信未孚,神弗福也”,還是小恩小惠,不會感動神明的,人民更不相信。
見到曹劌較真,魯莊公終于說出真正的答案:“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魯國的司法案件很多,雖然我不能處理的盡善盡美,但一定根據實際情況來處理,絕不制造冤案假案。
人民追求公平公正,但沒有追求絕對的公平公正,那是不可能的,很多時候,人民要的只是一個態度,國君以“為人民服務”的態度來處理政務,哪怕稍微有些過錯,人民也能理解。
國君有了為人民服務的態度,人民便有了希望,愿意追隨國君繼續向前走。
這才是國君給人民的大恩大惠。
曹劌聽到這句話,直接表態:“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你有這樣的態度,說明是懂事的國君,可以和齊國一戰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公與之乘,戰于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
曹劌和魯莊公乘坐一輛戰車,在長勺遭遇齊軍。
齊軍是帶著鐘鼓的堂堂正正之軍,魯軍也是帶著鐘鼓的堂堂正正之軍,正常情況下,這場戰爭的流程一定是擂鼓、沖鋒、收兵,贏家宣布勝利,輸家宣布戰敗,然后準備下一場戰爭。
不論預估的戰爭勝率如何,都要按戰爭流程進行,所以剛遇到齊軍,魯莊公便下令擂鼓沖鋒。
但曹劌拉住魯莊公,時機不到,咱們再等等。
等齊軍擂鼓三次,曹劌才說:“就是現在,咱們沖吧”,然后擂鼓沖鋒,一戰擊敗齊軍。
為什么要這樣呢?
因為對于曹劌來說,“乾時之戰”是正面作戰,魯軍敗給齊軍,“長勺之戰”同樣是正面作戰,魯軍戰勝的概率并不高。
既然正面作戰的勝率不高,那魯軍要戰勝齊軍,必須出奇兵。
齊人三鼓,就是曹劌的奇兵。
春秋時期,戰爭爆發以前可以選擇不戰,拖延敵軍的時間,季梁給隨國國君提的“弗許而后戰,所以怒我而殆寇也”,就是這個思路。可軍隊一旦開到戰場上,鼓聲響起就一定要戰,這是各諸侯國都承認的潛規則。
在這樣的背景下,齊軍擂鼓三次魯軍卻不交戰,導致齊軍出現兩個后果——
其一,齊軍三次準備作戰都沒成功,士氣暴跌。如果你考公三次都沒能上岸、表白三次都沒能成功,肯定不會再做第四次了,原因很簡單,心氣沒了。
齊軍就是沒有心氣了,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其二,齊軍準備堂堂正正和魯軍作戰,在齊軍的慣性思維中,認為魯軍也會堂堂正正作戰。齊軍擂鼓就是發給魯軍的邀請函,魯軍三次都不接受,在齊軍看來,魯軍極有可能不愿意打仗。
齊軍伐魯,魯卻不愿意應戰,可以視為魯臣服于齊,齊軍的戰略目的就達到了。
既然達到目的,又沒有再戰的能力,齊軍便離開戰場準備回國。
可以說,齊軍是遵守禮法的,始終按照各諸侯國的潛規則做事,但齊軍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魯軍開始進攻了。
有準備打沒準備,一打一個準,齊軍大敗。
隨后,曹劌下車察看齊軍的車轍、旗幟是否混亂,確定齊軍真的戰敗而逃之后,又建議魯莊公發動追擊,徹底戰勝齊軍。
那魯莊公為什么同意曹劌的戰術呢,魯國是最遵守禮法的,以這種不講武德的戰術擊敗齊軍,魯莊公就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
可能曹劌制止魯莊公以后,魯莊公也冷靜下來,想到“乾時之戰”的教訓,不敢在戰場上賭國運,左右權衡之下,決定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便默認了曹劌破壞禮法、破壞潛規則的戰術。
總的來說,魯莊公和曹劌利用齊軍遵守潛規則的漏洞,把“伐”轉變為“襲”,用不光彩的方式取得長勺之戰的勝利。
之所以說長勺之戰不光彩,是因為魯莊公和曹劌,真的顛覆了世人的認知。
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能享受到最豐厚的紅利。
戰勝齊軍保家衛國,長勺之戰流傳千古,就是魯莊公和曹劌享受到的豐厚紅利。
5、
經過“長勺之戰”的勝利,魯國徹底黑化,不再遵守禮法和潛規則,此后魯國故技重施了兩次。
第一次是公元前684年夏天,即“長勺之戰”的數月以后,齊桓公和宋國組成聯軍,進犯魯國的郎城。
戰爭的策劃者,毫無疑問是齊桓公。
按照以往慣例,魯國要堂堂正正的迎戰。
但魯國大夫公子偃不同意,命人給戰馬蒙上虎皮,然后統領前鋒悄悄出城,魯莊公統領大軍跟隨其后,襲擊了立足未穩的宋軍,一路追到乘丘。
宋軍大敗,齊軍孤立無援,便撤回去了。
“莊公十年夏六月,齊師、宋師次于郎。公子偃曰:宋師不整,可敗也。宋敗,齊必還,請擊之。公弗許。自雩門竊出,蒙皋比而先犯之。公從之。大敗宋師于乘丘。齊師乃還。”
這座郎城是魯隱公在曲阜郊外修建的,乘丘在山東省濟寧市兗州區境內,距離曲阜也不遠。齊宋組成聯軍,意味著齊國和宋國結盟,形成夾擊魯國之勢。
如果魯軍戰敗,曲阜便要被齊宋聯軍攻破,魯國必然要簽訂城下之盟,淪為齊國的附屬國,魯莊公更沒有資格堂堂正正的做人。
恰恰是不遵守禮法和潛規則,魯國才打贏這場保家衛國的戰爭。
第二次是公元前683年夏,宋國為報乘丘戰敗的仇,出兵伐魯,魯莊公親自統兵迎戰。兩軍遭遇之后,不等宋軍完成布陣,魯莊公便統領魯軍沖殺過去,一舉擊敗宋軍。
“莊公十一年夏,宋為乘丘之役故,侵我。公御之。宋師未陳而薄之,敗諸鄑。”
經過“長勺之戰”和這兩場戰爭,魯莊公基本遏制住齊國蠶食魯國的進程,挽回擁立公子糾失敗而造成的損失,保衛了魯國的江山社稷。
清洗魯國的親齊勢力,鞏固魯莊公的執政地位,自然是題中應有之義。
6、
現在來看《曹劌論戰》,我們可以說,最遵守禮法的魯國,要用違背禮法的手段保家衛國,其實是迫不得已。
魯隱公想重建的政治秩序,因為出身卑賤、遇刺身亡沒有建立起來。魯桓公沒有戰略定力,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瞎折騰18年,導致山頭林立、卿大夫坐大成為魯國常態。
魯莊公受命于危難之際,禮法已經成為他的絆腳石,他只能和現在的朝鮮、伊斯蘭國家一樣,在褲襠里掛兩顆手榴彈,誰敢來侵犯就和誰拼命。
但他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魯莊公憑借個人能力,勉強維持了32年,公元前662年薨逝以后,其弟慶父、叔牙、季友因為繼承人問題爭斗不休,最終三個家族互相妥協,成為魯國政治山頭、卿大夫勢力的代表。
因為慶父、叔牙、季友都是魯桓公之子,史稱為三桓。
“魯由此公室卑,三桓強。”
魯國再也無力回天。
而齊桓公在管仲的輔佐下,整頓國內政治秩序,用魚鹽之利開拓經濟增量,以“尊王攘夷”的口號維護周朝禮法,已經成為公認的天下霸主。
“內政不修,外舉事不濟”,這個大爭之世,唱主角的終究是齊桓公。
魯莊公的畢生努力,更像一場困獸之斗,被逼到絕境的自衛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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