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一個讀者的來信,他們準備出國定居,可是擔心無法融入當地社會?應該怎么準備呢?
我可以理解這個焦慮。
記得,當初剛到法國的第一個圣誕節,我站在南法小城的商業街上,看著周圍人流如織,全在喜氣洋洋地選禮物,仿佛被關在一個透明的盒子里,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卻觸不可及。寂寞地想:我怎么融不進去呢?
可現在,我也變成了行色匆匆買禮物的人,我只會想,真麻煩啊,為啥要買禮物呢?給個紅包不行么,愛買什么買什么!
所以,這是一個我太久沒有想過的問題了 ,我趕緊回掃了一下自己的生活。
首先要說的是,和國內結婚后,大家往往還各自保持著自己的圈子和活動不同,在國外婚后有娃后,社交大多數是以家庭為單位,個人社交會退而其次。
就我和盧先生的家庭現狀而言,從相互認識,并擁有彼此的聯系方式這個角度看,我們的社交范圍大概是:法法家庭,別的國家和法國的混合家庭,中法和中中家庭,各占三分之一。
如果從熟悉,定期聯系或聚會的角度來說,排序則:中法和中中家庭>別的國家和法國>法法家庭,而且顯然,中法和中中家庭,比其他兩類加起來還多。
再想到,其他朋友的大多數,也是因為對方有過在國內或者日本,新加坡,亞洲的常駐經歷,居住在法國的我,這么算下來,人生的含法率,可真心有點低啊。
得到這個結論,我真的愣了。
難道我這叫做沒有融入進法國社會么?如果二十多年我還沒有融入的話,那盧先生呢,是因為娶了我這個中國老婆,被法國社會排斥,邊緣化了嗎?
想完我自己都笑了,怎么可能呢?
我覺得,在討論“融入”這個問題之前,要先捫心自問,你所謂的融入,具體指的是什么?
融入字面上的意思,是在周圍的生活圈子中交到朋友,有來有往,樂融融地在當地生活,畢竟再社恐的人,也很難永遠獨自生活。
那么做到這一層,在今天的歐洲,至少在法國,并不難,只是個時間問題,時間到了,自然就成了。
如果想要快一點,可以參加一些當地的社團和社區活動,有娃的也可以參加一些學校的活動,別靦腆扭捏,一會兒就可以認識好多當地人了,但是不是本國人,就很難說。
要知道,歐洲尤其是西歐各國,一直都是有移民歷史的。時代不同,移民的來源也不相同,路上看到那些穿著皮草的金發老太太,可能是意大利,葡萄牙,東歐或猶太移民。
大家都是擁有合法居留身份,有房子,每年按時繳稅,不偷不搶又不酒駕,平日跟誰在一起開心就跟誰在一起,才不會燒腦殼地去想,這算不算是融入呢?
然而事實上,當“融入”這個詞,被絕大多數中國人說出來的時候,芯子里戳著的卻是另一層意思:有沒有做到向上社交,有沒有被更加富有和精英的社會所接受?
所以在網絡上,只要打“融入”兩字,常常后面跟著的是“白人群體或主流社會”。
而在我看來,這是一種慣性下的文化自卑,因為在過去的很多年中,白人代表著主流,權勢和財富。
老話說,強龍斗不過地頭蛇,在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城市里,世代定居于此的家族會比外來家族擁有更多的特權。那么融入所謂的當地社會,畢竟歐美最初是以白人為主,也就意味著被承認,并分享某些好處。
然而事實上,在法國生活了二十多年,我深刻地感覺到,雖然我不能說,向上社交在歐洲是不存在,譬如前一陣上過熱搜的,愛馬仕繼承人的花匠;
再往前歐萊雅首富的藍顏知己,都是傍上貴人,被潑天富貴砸中的例子,但真的不是社會大眾的普遍想法。
即使歐洲也有某些有門檻的組織或俱樂部,就是為了會員們可以社交混圈子,這是一種大差不差的平級橫向社交,而不是向上社交,也就是本身的量級很重要。
事實上,“尋找貴人向上社交”這種想法,是一個更加亞洲的概念,在歐洲社會中的普及程度,并不太高。
在我看來,這有很多原因。
從歷史角度上來說,中國或亞洲人會更加迷戀向上社交,是因為過去的幾千年,我們都是一個官本位的人情社會。
尤其在互聯網普及前,信息繭房無處不在,憑交情或者現在的情商,混入更高的社會階級去拉關系,是有效的,可以從中獲得好處。
可是隨著社會發展越來越均衡,社會中的權利就會越被監督和制約,人與人的關系也就越均等。
就像正是熱播的《第二十條》,高中生打人的案子,親爸是檢察官親舅是刑警隊長,居然撤不了,這放在十年前,是無法想象的,而現在就是事實。
今天,想在北上廣深這些經濟發達的城市里辦事兒,拉關系比十八線小城里難太多了,就算費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幫上忙的“貴人”,功效也弱得多。
歐洲雖然現在是又老又破,經濟不咋好,但畢竟早發展了很多年,如果不是有特別的機會,基本上,不會有人特別迷信,投入巨大但回報率低迷的向上社交。
據說,一個人一生可以遇見八萬個人,這數字也不知道怎么算出來的,但落到實際生活中,在一個時期內,一個人的社交鏈接,并不會太多,也不可能太多,畢竟時間是有限的。
沒有以利益為目的的向上社交,那么在有限的時間里,社交會更加單純,以興趣和開心為主導。
所以,在歐洲,除非巧合,基本上沒有人會和同事,領導成為朋友,在一起上班就夠了,不需要下班還伺候。
而事實上,在法國就算在生活中,我和我表演戲劇的朋友,和一起打網球的朋友,也會分別聚會,不太會混在一起,畢竟話題不同,興趣點不一,一個圈子湊在一起,快樂更加毫不費力。
這種社交模式,更加限定了社交的單純性,就是為了湊在一起聊天講話,抒發個人情緒,沒有目的,也沒有啥后續,更像是一個蜂巢,被隔成很多封閉的小房間里面,不會相互打通。
而不像在國內,認識只不過是個途徑,一旦認識,大家會資源共享,一起滾雪球。
這種社交最后的結果就是,大浪淘沙,最后你總會和與你有共同背景,文化,經歷的人待著,因為只有共同的價值觀,才會產生話題和共鳴,相處愉快并愜意。
而這也是盧先生被法國社會“邊緣化”的主要原因。
在國內生活了十年,去了四十多個國家,在不同的跨國公司工作之后,就算如今回村又成了二狗,和一直待在家里的翠花的共鳴,還是有些斷頓的。
歲月輪轉,隨著整個社會經濟的發展,所有背井離鄉的人,是否能夠融入當地,最關鍵的并不是別人究竟能多接受我們,而是我們究竟能夠放棄多少自己的需求和文化,去迎合別人。
在法國生活二十幾年后,雖然我知道各個紅酒的產區和等級,但我依然不愛喝紅酒;雖然我會做全是奶油和奶酪的紅鮭魚,但我依然不咋愛吃;雖然圣誕節我會買禮物,但我依然覺得給紅包更簡單……
久而久之,當我們已經完全忘記了,所謂“融入”這個問題之后,才就真的不再是個問題了!
哪兒涼快去哪兒,到這里,一切就都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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