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美國之后，歐盟也對TikTok揮出了鐵拳。

當地時間2月19日，歐盟委員會正式對TikTok啟動調查，理由是違反了《數字服務法(DSA)》相關條例，比如對關未成年人保護不足。

這種熱鬧自然少不了美國，早前就有不少州府磨刀霍霍，理由聽起來很是耳熟：都是為你好。

縱觀人類歷史，這種為了避免年輕人走上歪路，而對新生事物喊打喊殺、把年輕人都給管起來的操作，在各個年代、各種經濟體內都曾出現過。

東亞地區更是這方面的頂級專家。《鐵壁阿童木》、《哆啦A夢》曾經被日本國民戴上“惡書”的大帽子，被列入“文化立國”范疇的K-Pop也是韓國家長眼中的大毒草。

中國的年輕人們，也經歷了電視、電腦、手機三代電子產品的“精神污染”。但神奇的是，每一個不被看好的世代，都可謂出淤泥而不染，進入各行業各業發光，順道將“垮掉的一代”的帽子轉手下一代。

如今，站上風口浪尖的是又一代年輕人和已經成為一代人日常的短視頻。當TikTok在遙遠的歐美受錘時，國內也有輿論將短視頻視為“毀我孩子青春，害我孩子人生”的頭號元兇。

但在習慣性蓋棺定論以前，不妨先冷靜地想一想：當年的漫畫、游戲與今天的短視頻，挨的罵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到底誰是“洪水猛獸”？

被譽為日漫開山鼻祖的手冢治蟲，曾是日本國民眼中的邪門歪道。

上世紀中葉，受升學主義影響的日本教育界發起了一項“惡書追放運動”，《鐵壁阿童木》等一些后世名作都被扣上了“惡書”的大帽子，輕則停售，重則焚燒。

日本漫畫行業一片震動，許多人就此封筆，手冢治蟲的責任編輯福元一義就是其一，理由是“如果將來孩子因為我的漫畫而被人說三道四，那也太可憐了”。

惡書追放運動

事事以美國為先的日本，在這件事上顯然也摸了老大哥的石頭。五十年代，美國的青少年犯罪居高不下，大有愈演愈烈之勢，焦慮的政府越過槍支、毒品等等問題，反手指派了一個趁手的背鍋俠：在年輕人中流行的超級英雄漫畫。

1954年，聯邦政府出臺了諸多嚴格的漫畫出版規定，民間層面也掀起了一輪大聲討。兒童心理學者家沃瑟姆的著作《無辜者的教唆犯》頗具代表性，全書內容可以總結為一句話：漫畫會導致文盲、殘忍、欺騙、犯罪和性變態。

美國漫畫業在一片罵聲中跌入寒冬，十多家大型漫畫出版公司倒閉，漫畫的銷量一年內暴跌75%。初出茅廬的斯坦·李，上街時差點因為漫畫編輯的身份而被人一頓揍。

結果到了90年代經濟衰退期，動漫和汽車工業是日本經濟位數不多的增量，更不要說難以衡量的文化影響力；也是在新世紀之交，斯坦·李的漫威宇宙開始在全球創造一個又一個熒幕奇跡。

直到今天，漫畫禍害年輕人的論調依舊存在，就像“被騷擾是因為穿得少”一樣頑固且荒唐。

無數事實說明，那些有關歪門邪路與精神污染的論斷多少都有些冤枉，反倒是打著“我是為你好”的旗號牟利的大有人在。

80年代，電子游戲接棒漫畫挨罵時，Commodore公司就曾如此推銷自家的電腦Commodore 64：當您可以買一臺能為子女上大學做準備的家用電腦時，為什么還要買一臺會讓他們玩物喪志的游戲機呢？

故事的結局有目共睹，Commodore 64成為了史上最熱銷的電腦之一。

誠然，每一代家長與有關部門的擔心并非全無道理。漫畫、游戲也好，短視頻也罷，的確有需要警惕的灰色地帶，未成年群體之所以備受關注，也是因為他們正是最好奇的年紀，可內心世界又尚未成型。

但青少年需要的從來都是引導而非訓誡。往前數三十年，雷電法王楊永信也偷聽鄧麗君，愛穿喇叭褲。

相應的，每一個曾被稱為“洪水猛獸”的行業，需要的也不是一刀切的重錘，而是制度與規范，是在遏制負面影響的同時，發揮其應有的正面價值。

用發展解決問題

小學生朋友聽了可能不太開心，但中國官方和產業界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可能是全球最嚴格的、也是最科學的。

2022年，人民數據研究院對多個短視頻平臺，包括抖音、快手、b站、小紅書、微信視頻號等進行實測后發現，在青少年模式下，主流短視頻平臺均無直播打賞、同城以及充值等涉及錢款交易行為，同時也都有明確的觀看時長限制。

成年人大概率想象不到，作為未成年人想要沾染一些精神污染需要多么過硬的計算機水平。在青少年保護這件事上，起決定性作用的向來不是輿論的浪潮和官方的文件，而是源于技術的進步。

十年前，AI人臉識別和大數據在當時的科幻電影里都算尖端技術，用戶行為無法追蹤，資金流向更是難以追溯。家長不讓孩子玩游戲只能物理拔網線，“棍棒之下出孝子”這句老話，在控制看電視的時長這個場景里也顯得歷久彌新。

當年受技術限制，青少年的防沉迷處處掣肘。但在技術成熟的今天，各大平臺的“青少年模式”早已構筑一堵密不透風的保護墻，早已滲透進人們日常的短視頻也是如此。

“青少年模式”是國內短視頻平臺長期摸索的一個結果。時至今日，幾乎所有的短視頻平臺和內容社區都有清晰醒目的青少年模式入口。在這一模式下，青少年用戶的內容推薦和交互行為都會受到全方位的限制，一舉一動都逃不出家長和平臺的法眼。

在絕大多數短視頻平臺，所有用戶想開啟直播必須實名認證，實名認證的未成年賬號或開啟青少年模式的賬號，既不能直播也不能充值打賞。直播過程中，系統還會檢測打賞賬號是不是未成年人；極個別拿著家長的錢打賞主播的漏網之魚，也有對應的打賞退款機制。

而在防范機制上，一旦判斷疑似未成年人使用時，就會立刻觸發保護措施，平臺的風控模型會將色情擦邊、網絡爛梗等不良內容一網打盡。

每一項措施背后的關鍵詞，其實是技術的進步。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如果一個賬號已經處于青少年模式狀態，無論是更換登錄終端，還是卸載重裝應用，都無法繞開平臺的監測。要知道這種穿透式的監管規格，之前主要用來反洗錢和打擊內幕交易。

云計算、AI等技術方案的應用，不僅創造了超級體量的互聯網產品，也為更加科學、更加嚴格的未成年人保護措施，提供了得以落地的技術底層。

從目前的情況看，這套防護體系最大的短板不是監管的決心不堅定，也不是平臺的力度不精準，反而是用戶層面的配合度。以至于目前，無論用戶是否為登錄狀態，每天第一次打開抖音，都會被彈窗提醒開啟青少年模式。

如果家長只是把自己的手機丟給孩子聽之任之，那么再尖端的體系也會變成被輕而易舉繞過的馬奇諾防線。

對平臺而言，即便暫時拋開企業的社會責任，單純從商業角度出發，他們也有足夠的動力對未成年人嚴防死守。對于大公司來說，個別的負面案例往往也會掀起巨大的負面輿論風波，作為槍林彈雨走出來的平臺，他們寧愿付出巨大的運營成本，想盡辦法避免站上風口浪尖。

輿論的推動和技術的進步，讓“青少年模式”走上臺前，成為了國內內容類平臺針對未成年人保護的一個標準化模板，也讓中國擁有了全世界范圍內最嚴格的未成年人保護體系。

但套體系之所以存在，其核心并非單純的“往死里管”，更重要的是通過適當的引導，讓它的正外部效應進一步放大。

瘋子才是問題

從電視到手機、從漫畫、電影到游戲和短視頻，它們本質上都是承載信息的媒介和方式。對于青少年都在看什么，大部分成年人或許并不知情。

剛剛過去的春節，抖音推出了“寒假來啦”專屬頻道，為青少年提供了超過50組的文史知識類內容合集，包括青少年書單、古詩詞、文化常識等內容。目前知識類視頻歷史累計播放量超過數億次。

這項內容建設始于2023年秋季，抖音發起了面向青少年創作者的優質投稿活動，征集了大量的優質文史知識類短視頻內容。在揚州小學語文老師臧冬冬發布的“易錯漢字指導”視頻里，大量十歲零300個月的超齡青少年殺進評論區，感嘆“活了半輩子，才知道一直都寫錯了”。

無數走向芯片產業的工程師大多都有一個喜歡拆數碼產品的同年，日本史學家多多少少沉迷點大河劇，阿姆斯特朗登月的新聞經由電波傳遞，激勵了整整一代航天的夢想。偉大事業的發端多多少少都帶點不務正業的成色，正在人工智能前線戰壕的黃仁勛肯定深以為然：

2000年，一位名叫伊恩·巴克的斯坦福學生以一己之力黑進了英偉達顯卡的著色器。成功引起了美國國防部下屬科研機構DARPA的注意。在DARPA的資助下，伊恩·巴克用顯卡組了一套低成本超算，又讓他成為求賢若渴的黃仁勛的目標。

后來，伊恩·巴克被黃仁勛挖走，在英偉達編寫了革命性的CUDA架構。時至今日，伊恩·巴克都是英偉達最重要的高管之一。伊恩·巴克當年黑顯卡的初衷其實很簡單：解決單塊顯卡的性能不足，用來玩8K分辨率的《雷神之錘》。

伊恩·巴克

2023年7月，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發布的《未成年人短視頻使用與學習研究報告》顯示，近8成未成年人使用短視頻學習輕知識——和2019年相比，未成年人使用短視頻的原因從娛樂逐漸轉向寓教于樂。

在6739份有效問卷中，“看短視頻”僅次于“網頁搜索”，是未成年人答疑解惑最主要的渠道之一。在信息獲取、生活技能、興趣愛好等維度，超過半數的青少年認為短視頻有積極影響。

這份報告也提到了青少年使用短視頻的一個重要趨勢：從玩到學。

與游戲纏斗多年，興風作浪的美國媒體和華爾街政客們終于意識到，玩家和游戲不是問題，瘋子和槍支才是問題。當短視頻成為事實意義上信息傳播的核心形式，對它的態度也不應該是簡單粗暴的喊打喊殺。

大部分傳播媒介只是改變了信息傳播的方式，但并沒有改變信息的生產和創造。短視頻終究只是一個傳播形式，將其簡單粗暴的貼上庸俗與娛樂的標簽，是一種誤解。家長在地鐵上憂心忡忡的時候，孩子可能只是在看“壁虎為什么可以長出新尾巴”的短視頻。

電影《十月的天空》里，“不學無術”的小鎮青年哈默，窩在西弗吉尼亞的山溝里專心造火箭，最終進入NASA工作。當斯特普尼特1號短暫的劃過美國的夜空，一個果決的夢想就此起步。

在《聽歐陽自遠院士講航天》的科普短視頻系列里，89歲高齡的歐陽自遠針對青少年感興趣的航天問題耐心解答。在“我們能聯系到外星人嗎?”的回答下，累計獲贊超過250萬?！犊苿撝袊ぴ菏块_講》、“星河知識計劃”、《院士開課啦！》等欄目，正在組成一個青少年友好的內容生態。

歐陽自遠在抖音的科普視頻

靠短視頻能不能成為航天工程師？當然不能，但它可以激起對浩瀚星河的無窮向往。

參考資料

[1]《數字服務法》新規下 歐盟對TikTok啟動正式調查，財新

[2]那個草莽與赤忱的漫畫時代，讀庫

[3]漫威英雄的復印者聯盟，飯統戴老板

[4]游戲里“真槍”滿天飛，都有軍火商授權嗎？游戲時光VGtime

[5]社交媒體簡史：從莎草紙到互聯網，湯姆·斯坦迪奇

作者：黎錚、鄭鵬飛

編輯：李墨天

視覺設計：疏睿

責任編輯：李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