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戰(zhàn)大劇《北平無戰(zhàn)事》與絕大部分近代歷史劇不同,在涉及到南京政府高層人物時,通通使用了真實身份,比如蔣氏父子、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華北剿總”總司令傅作義、副總司令兼北平警備總司令陳繼承、大肆貪腐的孔宋兩家等等,不過處理的很有技巧,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而唯一的例外,便是秘密來到北平的那位總統(tǒng)特使“芷公”。
這位“芷公”的真名叫陳方,通過曾可達嘴里的介紹,其身份是“總統(tǒng)府四組組長”,貌似是個通天的人物,否則小蔣身邊的紅人、預備干部局少將督察曾可達,不可能嚇得滿腦袋紅毛汗,更不可能后面連續(xù)犯下致命的錯誤。
曾可達方寸大亂失去判斷,最終被主子所拋棄并飲彈自盡,種種事件皆與這位陳組長有關,即便是牛皮哄哄的黨通局處長、北平警察局長徐鐵英,也被陳方在30秒內解除了職務,可見其身份之敏感和權勢之滔天。
那么這個陳方究竟是什么來頭,不穿軍裝不掛銜,卻足以讓一眾“黨國要員”望而生畏呢?這要從一個人說起,熟悉民國史的讀者,應該知道老蔣早年間“首席智囊”楊永泰的名字。
而陳方的崛起,便與一度權傾朝野的楊永泰,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事得從頭說起。
01、“江西才子”從罵蔣到侍蔣
當年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利,除去其他主客觀因素以外,時任南昌行營秘書長楊永泰的一條毒計,也起了很大作用,那便是所謂的“三分軍事,七分政治”。
而紅軍開始長征以后,利用中央軍進入云貴川追擊的機會,解決西南各路軍閥的“削蕃”之計,也出自楊永泰之手。
在1932年到1935年前后,老蔣對楊永泰簡直達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而就在楊永泰紅得發(fā)紫的1932年夏天,也就是“一二八事變”之后,上海的《申報》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痛斥老蔣對日妥協的不抵抗政策。
雖然文章署的是筆名,但是老蔣很快通過特務機構查明,作者是號稱“江西才子”的招商局秘書陳方,另據情報顯示,這個陳方在北洋政府時期,曾做過楊永泰的秘書,如果沒有這層關系,恐怕就是特務出動綁架或者暗殺了。
既然是“首席智囊”的舊部,老蔣自然要賣幾分面子,閑談間問于楊永泰,后者正是拼命抓權之際(也是因為這個未來死于非命),乃順水推舟,在老蔣面前大夸了一頓陳方之才,并且表示可以代為延攬。
老蔣允之,楊和陳之間如何談的,咱不知道,陳如何放棄了曾經的主張,咱也不知道,總之1932年的晚些時候,陳方正式調入軍事委員會擔任委員長的隨從秘書,同時授上校軍銜。
陳方劇照
應該說起點是非常高的,這個時間,絕大部分黃埔一期生,也就是個上校團長。
而從此以后,陳方便死心塌地服務于老蔣,逐漸被信任和重用,后來被稱為老蔣的“十大秘書”和“十三大幕僚”之一。
陳方,字芷町(官大了當然就是“芷公”了),比老蔣小了整整十歲,江西石城人,自幼飽讀詩書,國學功底深厚,是遠近聞名的“江西才子”,本來的職業(yè)是一名教師,然而他不甘寂寞,總想入仕以出人頭地。
陳方先是混跡于上海,屢不得志,后輾轉到北京,經常在報刊上發(fā)表文章,點評和抨擊時政。
1913年,陳方一篇關于北洋政府如何改良財稅制度的文章,引起了“議員”楊永泰的注意,當時楊永泰是民國國會“財經委員會”的成員。
楊議員看罷陳方的文章,深感此人頗有才華且文筆了得,于是聘為自己的秘書,陳方總算實現了“由學入仕”的愿望,施施然夾著包登堂入室,成為了體制內吃公糧的干部,得償所愿。
豈料好景不長,次年春天袁世凱倒行逆施,一家伙動用武力解散了國會,從楊永泰到陳方,瞬間成為了下崗職工,只能先后前往上海自謀生路,兩個人畢竟都是知名才子,找份工作還是不難的。
此間“廣東才子”楊永泰跟人合伙辦起了雜志,而“江西才子”陳方則去各種單位打工,這一晃就是十四年,期間楊永泰曾再次北上就職北洋政府,但是沒有帶上陳方。
1928年起,楊永泰經熊式輝引薦,正式成為北伐軍總司令的貼身幕僚,只不過在初期還是人微言輕,沒有能力再拉其他小弟入伙。
直到1932年“圣眷已隆”的時節(jié),以及陳方意外引起老蔣的注意,楊永泰終于有機會也有條件,把自己曾經的秘書陳方,也拉進了老蔣的幕僚班子,從反蔣到很快侍蔣,足以說明陳方的風格:政治野心高于文人節(jié)操。
曾可達劇照
02、后楊永泰時代的“天子近臣”
張群、熊式輝、楊永泰等人的政治派系,習慣上稱為“政學系”,陳方自然是其中的一員。
而隨著楊永泰不斷受寵,不僅權力極大,大肆安插官員以擴充勢力,也成為首席智囊的習慣性操作,這就必然引起其他派系比如“CC系”的眼紅,雙方矛盾日趨突出。
為了調和與平衡,老蔣不得不于1935年將楊永泰調離中樞,外放湖北省主席,大哥調往武漢,小弟也得跟著,于是陳方出任“省主席辦公室秘書”,繼續(xù)跟著楊永泰混世界。
不料1936年的冬天,四處樹敵的楊永泰突遭暗殺,湖北重新成為“CC系”的天下,那陳方當然也混不下去了,只好回到南京,投奔了政學系大佬張群,仍然充當幕僚的角色,張群何許人也?老蔣的鐵桿心腹之一。
政學系當然圖謀反攻,在張群的運作和力薦下,陳方于1937年初重回中樞,出任軍事委員會秘書處機要組組長,經過這幾年的歷練,陳方變得愈發(fā)沉穩(wěn)老辣,加之文字功夫了得,深得老蔣及“文膽”陳布雷的倚重。
至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陳方已經升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第四組少將組長”,頂頭上司第二處處長正是陳布雷。
委員長侍從室相當于滿清的“軍機處”,是老蔣意旨上承下達的核心機關,擁有接近無限大的權力。
能夠擔任侍從室處長、組長的均屬要員,這也意味著陳方終于從媳婦熬成了婆婆,政治地位竄升很快。
從1939年起,陳方已經可以部分代替陳布雷,給老蔣捉刀起草一些文告或者命令等,作為“天子近臣”,任何軍政大員都不敢等閑視之。
至解放戰(zhàn)爭時期,陳方更是老蔣不可或缺的核心幕僚,順便說一下,《北平無戰(zhàn)事》劇中關于陳方的背景介紹,其實是有瑕疵的,因為1946年以后,軍事委員會這個機構已經撤銷,老蔣的職務也不再是什么委員長,而是國民政府主席。
所謂的“委員長侍從室”也改頭換面,再沒有所謂的“二處四組”了,原來的侍從室各處,1946年以后分別整合改稱為國民政府軍務局、政務局、總務局等機構,而陳方紅得發(fā)紫,已經晉升政務局局長。
1948年5月以后,南京政府搞“行憲”選總統(tǒng),政務局相應改稱“總統(tǒng)府第二局”,既然《北平無戰(zhàn)事》的歷史背景是1948年7月以后,那么陳方的準確職務稱謂,應該是“總統(tǒng)府二局局長“,這才是符合歷史的。
眾所周知,中統(tǒng)特務機關的創(chuàng)始人陳立夫,抗戰(zhàn)時期也不過是“侍從室第三處”的處長,那么陳方在1948年的級別之高可想而知,再加上深受老蔣信任,大凡外出公干時,某種意義上也是代表老蔣行事。
因此曾可達、徐鐵英這個級別的軍政官員,當然緊張和恭敬的不行,“芷公”那可是直達天聽的,分分鐘決定他們的命運甚至生死。
《北平無戰(zhàn)事》的故事主線,暗線當然是大決戰(zhàn)前夕,敵我之間在北平的諜戰(zhàn),而明線則是蔣家王朝高層的腐敗和內斗。
值風雨飄搖之際,小蔣幻想通過搞點改革挽救頹勢,算是新派吧,前臺代表就是親信曾可達等人,既反腐又那啥,這就必然觸碰“老派”們的利益,陳繼承、徐鐵英等等都是代表,自然要各種阻撓。
而突然出現的陳方,其實也是“老派”的一分子,是既得利益集團的最高出鏡代表,表面上文質彬彬和顏悅色,暗地里收錄了梁經倫“大逆不道”的言論,已然準備回去告黑狀了。
在復雜的政治博弈下,在老派們的團團包圍下,新派最終輸掉了這一局,用小蔣的話說:“可達同志,我們失敗了”。
03、“文膽”陳布雷的半個接班人
“鐵血救國會”的手下言論如此出格,加上陳方一番添油加醋的匯報,足以讓小蔣挨一頓臭罵,這便是近臣的可怕之處了。
而曾可達未能在陳方面前,保護好梁經倫的那張破嘴,進而讓整個新派陷于被動,自然要被主子所遷怒。
小蔣一氣之下,暫時切斷了跟曾可達的直接聯系,少將督察遇到緊急情況無法請示,于是繼續(xù)出錯,竟然把電話打給了“芷公”求指示,這就犯了大忌了,你是誰的人心里沒點數嗎?想越過小蔣投靠老蔣嗎?
從這一刻起,曾可達被拋棄的命運已然注定,最終萬念俱灰以死明志,而且死得特不甘心:直如弦,死道邊,曲如勾,反封侯。
確實,跟宦海沉浮多年的陳方比起來,曾可達的政治手腕實在太嫩了,終將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北平無戰(zhàn)事》以此深入詮釋了,南京政權的高層腐敗實已無藥可醫(yī),在撈錢的問題上,從上到下一片勾連,想靠個別人的清廉和努力來扭轉局面,完全是癡人說夢,兵敗和覆亡只是時間問題。
比如警察局長徐鐵英被陳方當場撤職,送回南京接受調查,明明他是若干事件的罪魁禍首,處理起來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沒過多久居然換了個身份再回北平,足以說明一切:徐鐵英就是個代表人物,反動而又貪腐群體的馬前卒。
至于陳方,歷史身份和職務雖然是真實的,但劇中的橋段明顯也是虛構的,因為陳方也不過是個代表人物:從30年代起,圍繞在老蔣身邊掌握權力,并且利用權力實現雞犬升天的一批大員。
他們中飽私囊官官相護,不允許新興勢力觸碰其既得利益,這個群體的能量之大,有時候連老蔣亦無可奈何,精如陳方這般善于揣摩和工于心計的超級幕僚,總是老大離不開的人物,所以恩寵不衰。
尤其是1948年11月,老蔣的首席筆桿子陳布雷黯然自殺后,陳方理所當然接替上位,成為老大一日不可缺的人物,老蔣在1949年元旦發(fā)表的文告,便是出自陳方的手筆,坊間稱之為“民國第一刀筆吏”。
言外之意,陳方不僅有陳布雷的才情和文筆,更有陳布雷所不擅長的“弄權之術”,用一句話總結,是既有才又有術的“政客”,這類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足以讓100個曾可達粉身碎骨。
元旦文告發(fā)表20天后,老蔣第三次無奈下野,陳方當然不見容于“李代總統(tǒng)”,遂避居香港。
上個世紀50年代初,老蔣“復職”成功,陳方又赴臺隨侍,被任命為“總統(tǒng)府國策顧問”,只不過時代已經變了。
老蔣開始著手打壓那些冥頑不靈的“老派”,為小蔣接班鋪路,因此陳方等人日漸失寵,對這樣的政客而言,失去權力和舞臺簡直生不如死,于是在郁郁寡歡中,卒于196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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