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在李佩甫看來,文學是社會生活的沙盤,要想寫好小說,首先要在自己熟悉的生活中挖口深井。
李佩甫:作家、茅盾文學獎獲得者
就如“高密鄉”之于莫言一般,大多作家都有屬于自己的寫作“領地”,茅盾文學獎得主李佩甫則常言,“平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是我的精神家園,也是我的寫作領地”。
近日,李佩甫攜其長篇小說《羊的門》現身長沙樂之書店雨花店,與著名作家閻真圍繞“平原上的足跡”展開文學對談,與讀者探討交流中原文化的書寫。古稀之年的他滿頭銀發、身形瘦削,談及自己的寫作之路,依舊飽含激情。
生于河南、長于河南,今年是李佩甫寫作的第46年。他創作的長篇小說代表作《羊的門》《城的燈》《生命冊》,被合稱“平原三部曲”。其中,《生命冊》榮獲第九屆茅盾文學獎,《羊的門》則被譽為國內版“教父”,李佩甫由此被視為描寫中國“官場”運作最深刻、最有力度的作家。
心中再造的平原
童年記憶于作家來說,像挖不盡的金礦。李佩甫的童年記憶,讓他的寫作得到了無盡的滋養。
1953年出生的李佩甫成長在河南許昌一個大雜院內。祖父輩都不識字,李佩甫到處找書看,但凡帶字的紙片都要拿來翻一翻。自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李佩甫就成了家里“最有文化的人”,寫信填表都是他來做。
在那個貧窮的年代,李佩甫總是饑腸轆轆。為了混幾頓飽飯,每個周末和寒暑假他都會步行二三十里路,去到姥姥的村莊。李佩甫在那里度過了童年。
半瞎的姥姥不識字,卻會講許多的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農村的夜特別黑,睡覺的時候,李佩甫都會偎在姥姥懷里聽她“拍瞎話兒”,即講故事。“姥姥的‘瞎話兒’,給了我記憶上的滋養。但最大的滋養源還是閱讀,我的人生得益于閱讀,是閱讀拯救了我。”李佩甫回憶說。
多年的農村生活,給了李佩甫豐富的素材積累——中學時代,他下鄉當知青,干農活、與草木為伍;作為知青生產隊長,他經常跟一群支書、隊長去公社開會;他曾掛職擔任過縣級市的副市長,常年到農村去,又接觸過大批的農村干部。
他曾說,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品味著光腳蹚在熱土里的感覺,他覺得自己跟土地的顏色一樣,這些生活記憶已經浸潤到血液中了。
1974年,當知青的第三年,李佩甫被推薦到許昌上技校,上學期間負責辦黑板報,在這個過程中開始嘗試寫作。后來,李佩甫被調到省文聯《莽原》編輯部。他曾表示,自己在做技術工人時,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從工人生活開始寫,但總寫不出自己滿意的作品。
直至1985年,他想起自己的童年生活和姥姥的村莊,根據自己對鄉村的記憶創作了《紅螞蚱 綠螞蚱》,作品發表后在文學圈產生了一些影響,自那以后李佩甫找到了自己的出發地,就是自己最熟悉的家鄉。
“我用了近二十年對生活的積累,才終于找到了寫作方向——平原。首先是我家鄉一兩個縣,后來是三五個縣,后來變成了心中浸泡之后再造的平原。”李佩甫形容自己的寫作生涯為“比較笨的寫作”。
在他看來,長篇小說創作是體力活兒,需要長年“面壁”枯坐,在創作過程中會不停遇到磕絆,不得不讓人停下筆來。“最恐懼的就是穿越再造時,如何避開以前的印象,尤其是對平原的書寫。”
李佩甫在現場講述了一個小故事——他在創作書寫當代知識分子心靈史的《生命冊》時,最初寫了 8 萬字,然后又全刪掉了,他覺得自己沒找到“語言情緒的行走方向”。
于是,他又回到自己下鄉當知青的地方住了3個月,重新尋找對時光的認知。3個月后續寫時,他找到了一句話,就是“我是一顆種子,從鄉村移栽到城市”,從而找到了《生命冊》的語言行進方向。
《文史博覽·人物》2023年第12期 《李佩甫:植物的根都在土里》
中原是塊“綿羊地”
平原上最好的“植物”長成啥樣?在李佩甫的創作過程中,他一直著力于寫“人與土地”的對話,或者說是寫“土壤與植物”的關系。他把人喻為“植物”,試圖表現土壤與植物之間的復雜關系和生命形態,植物變成文化符號和人性的隱喻。
“有人統計,在《羊的門》中寫了24種‘草’,寫的是原生態。”他坦言,每每寫到平原的時候,他在精神上是有痛感的,狀態好時,會有一種直接開葷的感覺。
《羊的門》是李佩甫的開創性代表作,也是“平原三部曲”開山之作。小說1999年首次出版,以現實主義的冷峻,洞徹了中原這塊古老大地的精神內核,深刻反映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及社會形態、文化形態、大眾心理。
在李佩甫看來,《羊的門》是他真正切入中原文化的一部作品。小說中的呼家堡當家人呼天成就是中原土地場域的一個象征體,野性十足,生命力極強,但是又無比壓抑、龐大滯重。他以遠大的眼光經營人脈關系網,用40年時間,把村子里培養出的人才一個一個地送去城市,讓村莊一步步地走向繁榮,從而成為中原大地上的智者和行動家。
“因為我們民族歷史背景太宏大,苦難深重,到了這個階段才會出現這樣的人物和生存狀態。”李佩甫試圖通過呼天成這個人物形象,回答中原土地文化基因里有什么和為什么會這樣的問題。
“寫這個長篇時,我認為中原這塊土地是一塊‘綿羊地’。”作為河南人,他了解河南人,了解中原文化精髓和歷史淵源。他也用十六個字概括這塊土地上“平原人”的性格特征,那就是吃苦耐勞、敗中求生、小中求活、生生不息。
“盡管我是個無神論者,但從小海量閱讀,曾在枕邊放著一本《圣經》,有一天半夜睡不著覺,爬起來翻開那本書,突然看到一句話,‘我就是門,我就是羊的門,凡從我進來的必然得救’,我覺得找到了長篇的名字(《羊的門》)。”李佩甫說。
文學的標尺在哪里?李佩甫認為,文學有標尺,它不是具象生活,也不純是抽象;它是人類精神的沙盤,也是人類語言和精神的先導,盡管大家都心向往之,但每個人的標尺卻不盡相同。
文 | 政協融媒記者 肖君臻
圖 | 政協融媒記者 付櫟
本文原載于《文史博覽·人物》2023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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