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命運就像大廈 如都市幻化 凌亂如燈火中的密碼 ——Mr.《森林》

2024年1月24日，遠在西北的烏魯木齊寒冷冬夜里，一首粵語歌《森林》在烏魯木齊奧林匹克體育中心體育館火熱唱響。現場掌聲雷動，場中央的不是哪位四大天王港臺巨星，而是剛剛在首秀中得分的李炎哲。

幾天前轉會加盟新疆，李炎哲在只是簡單吃了幾頓抓飯烤肉后就火速登場，首秀替補出戰，12投9中，以75%的高效命中率拿下全隊最高的25分。

短短20分鐘，《森林》一遍又一遍地在體育館內響起，就像是某音上的科目三那樣對現場和熒幕外的球迷進行視聽覺上的狂轟濫炸。就這20分鐘，他便征服了現場的所有人，當他下場時，多米尼克·瓊斯的眼神恰如我們迎面撞見飛撲而來的張鈞甯、劉亦菲亦或是某位女神，愛意傾瀉而出，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瓊斯的激動和興奮不言而喻，這位此前數個賽季都效力于號稱“CBA最窮球隊”的吉林，在幾年疫情期間只能以單外援生扛著球隊前進，用不斷的殺傷和沖擊彌補內線弱勢，常常在燈火闌珊的夜晚吐槽沒有更多幫手的國際球員MVP，如今在新疆享受到了他曾經幻想的一切美妙的場景。他的眼神或許更像是《西虹市首富》里見到滿屋子鈔票的沈騰，那是一種夢與現實交織時帶給人的迷離之感，那是他向往已久的富裕仗。

兩眼放光的又豈止是瓊斯，新疆球迷前兩個賽季還深陷球隊實力大跌的泥潭之中，但本賽季他們迅速崛起。在主力后衛趙睿因傷只打了9場比賽的情況下，新疆戰績穩居聯賽前二，從季后賽爭奪者一躍強勢回歸爭冠行列。

面對強敵浙江這一戰，新疆在主場背靠背再度轟下賽季最高的134分，過去3個主場他們場均拿下129.3分。烏魯木齊的球館里熱情如火，好似盛夏。

龍行龘龘的新疆從未停止補強，于是，李炎哲來了。

2000年出生的李炎哲，本賽季是他生涯第5個賽季，此前場均能貢獻10.6分6.8籃板1.7蓋帽，命中率60.4%。本賽季首階段，他共完成91次護框，將對手的命中率控制在35.2%，在聯賽所有出戰超過100分鐘的中鋒里高居第一。

盡管在此后的比賽中，他的場均蓋帽從首階段的場均2.4次降到了1.7次，但也仍然與一眾蓋帽高手們并列排在蓋帽榜第二位。匹配上他2米14的身高，2米22的臂展，137公斤的大體重，一個能夠在禁區翻江倒海的龐然大物已經呼之欲出。

首秀20分鐘砍下25分，甚至讓李炎哲超過了新疆男籃隊史最偉大中鋒巴特爾在07-08賽季初次亮相的45分鐘22分。巧合的是，在1月21日前，李炎哲的視頻平臺賬號的昵稱正是“LS巴特_”，那也是他在廣州龍獅時，隊友們對他的愛稱。

如此好用的內線巨靈神塔，在新疆的陣容里卻僅僅只是拿來填充第二陣容的內線空缺，離譜的陣容厚度真是令廣東傷心、北京落淚、不轉不是CBA。

比賽也恰如人們意料，李炎哲與新疆無縫銜接，大延誤、前場板、內線對抗、擋拆順下、穩定罰球以及如驚鴻一瞥的轉身單臂暴扣，瞬時點燃了整座球館。因為他的到來，小外援特拉維斯·特萊斯只用了20分鐘不到就完成了10次助攻，新疆生涯首次連續助攻上雙，而他突破后往空中隨意一甩就助攻李炎哲得分的輕松姿態，恐怕會讓不少人誤以為，我上我也行！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當新疆主場冬夜的熱度還未散去之時，南國的龍獅卻迎來了漫漫寒夜。

新疆與龍獅的中期轉會交易，在李炎哲完美的首秀過后，其輿論熱度又被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新疆得到補強的同時只是付出了一個輪換末端場均3分的伊力福拉提和不在輪換中的于曉輝，以及并未向外界透露的億點點其他支出。

用兩名本賽季末位輪換的邊緣人換來首發中鋒，并且這位中鋒年輕且是對方悉心培養后剛剛打出身價，甚至為了滿足CBA的球員互換規則，還搭配了一個因傷表現不佳的前國青內線大腿王泉澤。顯然，從籃球角度而言，看慣了NBA式的薪金配平和交易拉鋸，這當然不是一樁“公平”的球員交易。

生活沒有絕對的公平，于有些人而言，活得好是公平，于另一些人而言，活下去才是公平。顯然，新疆是前者，龍獅是后者。

廣州龍獅并不是沒有交易過比李炎哲更厲害的年輕內線，2018年他們同樣將二年級生范子銘租借到新疆，而范子銘新秀賽季就能場均拿下11.5分5.3籃板，租借到期后又將范子銘送到了北京。更早一點，他們將從廣東拿到的青訓俊才“飛行大隊”悉數賣掉。

彼時的龍獅還是一支在聯賽里戰績、口碑、營收都苦苦掙扎的弱旅，作為CBA第一支試水新三板股市的球隊，一切迎合現實的操作仿佛都是資本原始積累所不得不經歷的過程。然而今日，在郭士強指導和能興集團的通力合作下，經過前幾個賽季的努力，已然成為一支季后賽勁旅。隨著崔永熙的火箭升空，龍獅夢寐以求的崛起藍圖正在逐步變為現實。

現實不是弱旅變強的尋夢之旅，而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存挑戰。

過去兩年，球隊分別虧損2600萬元和1605萬元，從2017年在新三板上市，到2023年底退市，龍獅終究沒能成為新時代的引領者，反倒是成了轟轟烈烈的失敗者。經濟下行的浪花落在一支球隊身上，便是滔天巨浪，在生存的考驗之中，龍獅高層沒有任何猶豫，唯有斷臂求生。

用主力內線李炎哲換邊緣球員，從籃球角度來說，龍獅顯然就是個冤大頭，但從經濟角度來講，李炎哲身上所蘊藏的經濟價值無疑是拯救滑落脫軌球隊的巨手，托起了搖搖欲墜的球隊。

與其翻船全軍覆沒，不如斷臂以求茍生，龍獅的做法完全符合當前情勢，只是鑒于球隊多次甩賣主力球員的“劣跡”，難免又讓球迷生出了幾分戾氣。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非黑即白，龍獅也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反面。只是，當我們讀到交易背后的溫情，總不免又感慨世事的冰冷。

賽后采訪中，新疆主帥邱彪指導談及李炎哲，出人意料地先是感謝了龍獅主帥郭士強指導對李炎哲的培養，并且寄語年輕人“籃球是圓的，還需打磨”。邱指導格局拉滿，更多的是源于他對于背后故事的了解，在李炎哲被交易的過程中，郭指導直到交易幾乎已達成即將官宣時才被球隊通知。

名帥郭士強與少年李炎哲結緣要說回到2020年，郭指導從遼寧主帥任上離開，南下龍獅執教，李炎哲則剛剛在龍獅度過新秀年，那個賽季他場均僅3.7分，場均犯規次數卻高達2.4次。笨拙的李炎哲總是在一些并不必要的環節賠上犯規，以至于到今天仍有不少球迷認為他是個打球很臟的大個子。

45歲的郭士強指導坐在場邊，深情的目光望過去，彼時的李炎哲滿滿都是21歲韓德君的樣子。

在龍獅的執教，郭指導無疑是傾注了心血，他用了極短的時間改造了這支球隊，李炎哲則在其執教的首個賽季便出戰了多達30場首發。在龍獅隊這幾年的比賽里，總能看到郭指導在場邊不斷給李炎哲“開小灶”的場面，幾年下來，龍獅逐漸崛起，李炎哲也終于成為了未來可期的內線支柱。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郭指導的執教里有多少嚴格便有多少溫情。李炎哲并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球員，相反，父母在他十來歲時便遁入空門，獨自長大的他從NBL青年隊來到龍獅，然后遇到了郭指導。

平時熱鬧的球館，一到逢年過節便顯得冷冷清清，沒地方可去的李炎哲更顯得形單影只，郭指導到隊后知道了情況，便把李炎哲招呼到了身邊。自那以后，每個熱鬧日子里，這個大男孩再沒有了孤苦無依的寂寥，擁抱他的不僅僅是郭指導，還有郭導的大家庭。

雖然只是短短幾年，但郭士強指導和李炎哲的情誼，既是師徒，也像父子。溫暖著李炎哲的還有龍獅越來越具有競爭力也越來越團結的球隊氛圍，當交易發生，年輕的崔永熙不惜頂著被輿論誤解的鋒線，發出長文，字字都是不舍，廣州的媒體人和球迷更是一片感傷。

郭指導和龍獅眾將表達的不是對黑暗的控訴，更多是無奈。龍獅管理層或許在交易細節的處理上缺少了些人情味，或許在整個事件的推動中太過現實，但他們并不傻。誰會傻到把一個不到10天前砍下生涯新高單場30分19籃板，過去7場連續得分上雙并拿下4場兩雙，正在打出生涯最佳表現的年輕內線拱手送人呢？道理越是簡單，現實也往往比人們想得還要殘酷，無奈的又何止人們看到的這些。

交易已成定局，再溫暖的故事也融化不了冰冷的現實，太陽明天還會照常升起，一切都要往前看。

李炎哲打出完美首秀后一天，郭士強指導在采訪中深情祝福弟子，更坦言“（這次交易）對他也是一個機會”。失去了李炎哲后，龍獅在和青島的上半場比賽里處處受制，半場結束前被對手連續搶籃板完成進攻似乎就是整個故事的注腳。

然而，下半場一開始，廣州三軍用命，外線果斷出手三分，內線的郭凱、焦泊喬、莫里斯·坎普不斷展現移動腳步上的優勢，球隊竟一掃陰霾，完成逆轉反超。“沒傘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廣州在失去了重型內線后將不得不調整打法，更多地尋找空間和速度提升后的戰機。

生活沒有一蹴而就，日子總是一天一天過的。新疆不能因為李炎哲的到來就宣布奪冠，廣州也不能因為李炎哲的離開而宣布放棄，CBA也不會因為李炎哲的交易就宣布進入了轉會新時代，中國男籃更不會因為這個插曲就奏出凱歌了。人和事，總是在不停的分別里才會變得越來越強大。

新疆的歡騰與龍獅的無奈相映成趣，這就是生活的惡趣味，夢想與現實總是在光怪陸離的世界里交相輝映。所幸，籃球的溫度還沒有被商業的殘酷完全侵蝕，溫情在籃球世界里悄悄傳遞。

在新疆和浙江的這場比賽開始前的入場儀式，新疆專門安排了新人李炎哲走在全隊最前頭。李炎哲奔跑著從球員通道沖向球場，這一刻他的背影不再孤單，光影的盡頭有成千上萬和他擁有共同夢想的人在向他招手。

《森林》的歌詞里還有這樣一句，“露臺 看看世界吧這個天下 用盡方法建立這一個家”。不管世事如何，努力奔跑的人無論在哪里，終會找到屬于他的家。于龍獅，于新疆，于李炎哲，于你我，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