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月上旬,國共雙方簽訂了《關于建立軍事調處執行部的協議》和《關于停止國內軍事沖突的協議》,根據協議,國共雙方要在北平成立一個軍調部,這個軍調部由國、共、美三方各派一名代表組成,國民黨派出的代表是鄭介民,美方派出的代表是饒伯森,我方的代表則是葉劍英。
1月11日,晉察冀軍區通知耿飚,要他立刻前往北平,參加我方代表團的工作。當時耿飚是晉察冀軍區的副參謀長,還是晉察冀野戰軍的參謀長,正在籌備綏遠戰役,他匆匆交接完手頭的工作,當天就搭乘飛機趕到了北平。
在北平工作一段時間后,從2月起,蔣介石就把對我東北根據地發起了進攻,形成了“關內小打,關外大打”的局面。國民黨軍先后對盤山、遼中、遼陽、鐵嶺等地發起了進攻,得手之后,又在4月上旬發起了對四平的進攻。
在這樣的背景下,軍調部向全國派出了32個停戰小組,耿飚所在的是第28小組,成員為李克農、許光達、李聚奎、王首道和耿飚,他們奉命前往四平進行調停,而調停的主要工作對象,就是時任國軍71軍軍長的陳明仁。
28小組一到鐵嶺,就被陳明仁軟禁了起來,他們的住所外被安排了很多國軍哨兵,未經同意不能離開半步,他們帶去的電臺也被要求停止工作,這導致28小組和北平軍調部的聯系直接中斷了。
見到陳明仁后,耿飚便毫不客氣地質問他,為什么要軟禁他們,為什么不讓他們和北平軍調部聯系,為什么要阻礙調停工作。
陳明仁“裝作無可奈何”(耿飚語)地說道,他也沒有辦法,這是上峰的命令。
在戰爭狀態下,軍調部能發揮的作用其實是很小的,就好比聯合國也制止不了巴以沖突,具體還要看雙方怎么打。
所以,那段時間耿飚的工作并不忙,常常和28小組中的一個國民黨代表一起下棋,這個代表叫劉建義,也是湖南人。在下棋的時候,劉建義向耿飚說了不少四平保衛戰的情況,甚至把蔣介石正在朝四平不斷增加兵力的事情告訴了他。
耿飚由此知道了蔣介石拿下四平的決心,他認為,既然如此,我軍就應該在適當時候抓住時機,主動撤離四平,以免造成更大的傷亡。
他于是立刻草擬了電報,讓機要員把電文翻譯成密碼,然后找到美方代表,請他們將電報發往北平軍調部。中央不久后收到電報,并把相關內容轉告給了東北民主聯軍司令部。
我軍主動撤出四平后,28小組實際上就沒有什么調停要做了,于是他們把任務的重心放到了通過各種渠道了解敵情上。這期間,耿飚和陳明仁有了多次接觸。
陳明仁和耿彪、宋時輪、楊得志、左權一樣,都是湖南醴陵人。陳明仁是醴陵陳家嶺人,耿彪是醴陵嚴家沖人,兩人的家鄉相隔不到20里地,所以陳明仁總是以“同鄉”稱呼耿飚。
我軍撤出四平后,陳明仁率軍入城,還興高采烈地舉行了一個宴會歡迎28小組,實際上對于耿飚等人來說,這沒有什么好慶祝了。
宴會結束后,陳明仁又找到耿飚,說要和他聊聊天,非拉著耿飚和他共睡一張床,耿飚心想:倒要聽聽你想聊什么,于是就答應了。
據耿飚回憶,那天晚上他們徹夜長談,主要談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陳明仁說跟著國民黨走,生活過得好,吃的是洋面,穿的是卡其布。耿飚說,你們是吃得好,穿得好了,老百姓們可不是這樣啊,再說了,用洋貨光榮嗎,我們中國人怎么能總是吹外國?
第二個問題是,陳明仁說國民黨的軍隊厲害,能打勝仗,前途光明。陳明仁對耿飚夸下海口:“不到三年,我們一定能把你們的部隊消滅掉。”
耿飚聽后不以為然地說:“四平之戰我們以寡敵眾,還能主動撤退,這算什么勝仗?至于前途光明嘛,我敢保證,不出三年,國民黨一定失敗。”
陳明仁聽后笑道:“你敢和我打賭嗎?”耿彪說那有什么不敢。
3年后,也就是1949年8月,四野向中南地區進軍的時候,陳明仁和程潛率領部隊在長沙起義了,不久后他被任命為湖南軍區副司令員,之后又擔任了21兵團司令員。
那個時候,耿飚是19兵團副司令員兼參謀長,他剛剛接到中央的調令,讓他到北京去做外交工作。耿飚知道自己這一去,將來可能就要出國了,于是在報到之前向兵團請了假,回到了家鄉醴陵。
從1930年參加革命,到1950年重回故鄉,這中間過去了整整20年,這期間,中國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令耿飚感慨不已。
回到醴陵后不久,耿飚得知陳明仁的部隊正好就駐扎在這里,于是他就專門去拜訪了陳明仁。3年不見,陳明仁一見面就想起了當年四平城里打賭的事情,他對耿飚說:“打賭的事情,你贏了,我輸了。”
陳明仁于是又舉辦了一次宴會歡迎耿飚,不過不同的是,當年參加宴會的,大都是國民黨的軍官,這次的宴會已經全是我軍的干部了。陳明仁在宴會上把兩人當年的打賭的事情告訴大家,大家都為耿飚預測能精準預測3年之期感到驚奇。
再后來,耿飚在外交戰線上奮戰了20年之久,陳明仁則因為他的正兵團級身份,在1955年被授予了開國上將軍銜。
耿彪將軍晚年寫回憶錄,回憶起他和陳明仁的接觸時曾說:“陳明仁……后來于1949年在長沙隨程潛起義,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將領,那是后話。但是,1946年在鐵嶺的陳明仁,作為蔣介石嫡系部隊的軍長,卻是忠實地執行蔣介石的命令。”
看得出來,耿飚對陳明仁成為開國上將還是有一些微詞的。
尤其對于陳明仁當年在鐵嶺軟禁第28小組這件事,耿飚認為,這背后固然又蔣介石的統一部署,但陳明仁也是表面“裝作無可奈何”,背后積極執行的。四平城內的打賭,陳明仁以國民黨生活好為榮,斷定國軍三年內必勝,這則或多或少地表現了他的心理和眼光。
所以,耿飚和陳明仁可以成為朋友,但無法成為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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