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三年(1428年)七月十八日,有一干人犯被千里迢迢的從福建押解至京。為首者名樓濂,浙江人奉化人,本是福建建寧府(今福建建甌市)一小官之子,因與母親發生沖突,逃到建陽縣自稱“七府小齊王”,網羅數百人準備起事,結果被當地知縣平定。當朝皇帝明宣宗對此很是重視,指示此事雖為小民無知所致,但不得不嚴懲,遂出動錦衣衛,株連其同黨數百人。
“戊辰……福建行都司械送謀反罪人樓濂等至京師。濂,浙江奉化人,建寧府稅課司官之子,得罪于母逃至建陽民家,詐為制書稱九府(當為七府)小齊王。民館榖之,為制王者冠服,擇日起事。建陽縣執送行都司,遂送至京。上命三法司訊之,皆引伏。上曰:‘小人無知,不可不治,令錦衣衛械系其詞所連者悉捕之。’”(《明宣宗實錄》)
青州古城阜財門
明宣宗如此緊張,關鍵還在于“七府小齊王”這一稱號。所謂“七府”指明太祖第七子朱榑的齊王府。樓濂自稱“小齊王”,自然是以朱榑之子自居。那么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多了一個兒子的齊王朱榑是個怎樣的人?今天我們就來聊聊他。
征戰疆場的藩王
朱榑(音fú、fù或bó),生于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為明太祖朱元璋庶七子,生母定妃達氏。
洪武三年(1370年)四月初七,明太祖第一次大封宗室,朱榑被冊封為齊王,藩地山東青州。洪武七年(1374年)三月,明太祖下旨設立齊藩護衛軍——青州護衛。
古往今來“第一”都是比較特殊的,對大明開國以來的第一批親王,明太祖可謂是下足了血本進行培養。先是建大本堂,延請名宿大儒進行教育,又不惜把當時的最高學府國子監中人員安排進各王府,比如齊相府長史為國子助教胡隆,齊相府錄事為在文華、武英二堂給皇帝說書的國子生李擴。同時好些王府官還兼著朝廷職事,比如李擴為給事中兼齊相府錄事。
文事如此,武事同樣不放松。洪武九年(1376年)十月,老朱命諸子前往老家鳳陽練兵,時年13歲的齊王朱榑、及同為庶出的六哥楚王朱楨,與四位嫡出兄長享受了同樣的待遇。兄弟六人在鳳陽一待就是數年。洪武十一年(1378年)三月,秦王朱樉、晉王朱棡之國,其余四人繼續留在鳳陽接受軍事訓練,直到次年正月才將他們召回。期間,朱榑只回過兩次南京,分別為洪武十年九月和洪武十一年四月,前一次為六兄弟一起回,后一次為他單獨回京。
洪武十五年(1382年)十月,齊王朱榑正式之國青州。作為老父親,兒子已經成家立業,明太祖依然沒有放松對他的的教誨。洪武十七年(1384年)閏十月,大明第一部地理類志書《大明清類天文分野書》成書,他立即命人給已經就藩的秦、晉、燕、周、楚、齊六王各送去一部。
“是月,《大明清類天文分野書》成。其書以十二分野星次分配天下郡縣,于郡縣之下又詳載古今建置、沿革之由,通為二十四卷。詔頒賜秦、晉、今上、周、楚、齊六王。”(《明太祖實錄》)
上世紀60年代末青州城衛星圖
在老朱設計中,相對于守御邊疆的九大塞王、蜀王、楚王等人,地處腹地的齊藩屬于二線力量,但在洪武年間,朱榑也為大明國防事業貢獻過不小的力量。
云南自南詔時代起,與中原王朝分離數百年,即便在元朝時再次統一,可大理段氏依然是當地的土皇帝,直至明初依然如故。為穩定云南政局,洪武十七年,老朱果斷地將大理段氏內遷。其首領元云南平章段世、宣慰段名,被遷到青州,給予千戶俸祿,入齊王帳下效力。
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正月,齊王朱榑奉命率軍出塞,除青州護衛本部人馬外,還有山東都司、兗州護衛及徐邳二衛精銳馬步軍士共計兩萬人,配合燕王朱棣征伐北元。當年四月率青州護衛返回。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征。
次年三月,朱榑再次率護衛騎兵隨穎國公傅友德赴開平周圍行獵。老朱在敕書中特地告誡他不要與手下將領搶功勞。
“丙辰,命齊王槫率護衛騎兵于開平近地圍獵,諭之曰:‘山東都司各衛騎士,皆從總兵官、潁國公傅友德調發,爾毋相參。遇有戰斗,可自為隊。或在總兵之左,或在其右,有膽略則當先,無膽略則繼后。若奏凱之時,寧使諸將言功,勿自矜伐。八月終秋高水冷,人馬入關,爾亦回京。’”(《明太祖實錄》)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正月,調沂州衛入齊王帳下,組建青州左護衛,自此朱榑手底下擁有青州中、左二護衛。
自古至今罕有如此作死者
明太祖命齊王朱榑遂傅友德行獵時,之所以要進行告誡,是因為他對這個兒子的品性還算了解:有能力,可為人殘暴。《明實錄》沒有記載他的暴行,《明史》也只是簡單的稱其“榑數歷塞上,以武略自喜,然性兇暴,多行不法”。但老朱親筆撰寫的《御制紀非錄》,詳細的記錄著他所犯罪行,觀之可謂是觸目驚心。
明太祖劇照
老朱在《御制紀非錄》中給他羅列了十三條罪狀,不是被記錄在案最多者,可條條都是經典款。歸納起來可以分成以下幾類:
濫用民力
朱榑入主青州齊王府后,左看右看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最終發現原來是少了個可以總覽全城的制高點。于是召集民眾在府內堆土山造房子。這山有了,景有了,可多少有點低端。同樣是造房子游玩,楚王朱楨卻打著“感念是恩,遙望京都”的名頭,在山上建起了“楚望臺”,這才是高端局,所以老六不愧是老六。
又一想老爹當過和尚,所以咱建個寺廟吧。你說你建就建吧,結果動輒就給人送罪名,從百姓到官吏,因此很是死了一批,又被流放了一批。
為完成自己的“曠世”大工程,竟然不惜違反藩禁,派人千里迢迢的跑到湖廣伐木放排。知道的清楚這是在搞游樂項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算修皇宮呢!老朱很生氣,痛罵他“如此勞人,自古所無”。
“一、起蓋僧寺勞民動眾,以至罪及官吏,死者甚多,笞杖徒流者不少。
一、于王城內起筑土山,上蓋造房屋,以為游玩,勞人動眾。
一、山東、湖南地方相去四千余里,卻差人往長沙放筏,如此勞人,自古所無。”
聽信讒言
別人是喜新厭舊,他朱榑則講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就藩后踩著老爹劃定的高壓線,派人一個王府一個王府地尋找舊日手下。
關鍵挖回來的這群舊部也不是什么好貨色。比如來自一個魯藩的小人,有幸見過來自蘇杭的書畫,深為震撼,遂鼓動齊王買書畫去,朱榑欣然同意,而被派出去主持這項工作的正是鼓動者,上下其手是少不了的。
鴨綠江放排
更狠的是青州護衛指揮邾庸,在他的鼓動下,死于齊王手底下的人員多達近五百人不說,還在山東范圍內遴選百姓充任王府校尉。老朱明令藩王不得臨民,你這是要逆天啊。
“一、招納賓客,自古所忌。乃于各王封內選揀舊日頭目,以生猜疑。
一、聽信舊跟魯王小人說誘,發鈔萬余貫,遣本人往蘇杭收買書畫。
一、聽信指揮邾庸等左使,殺死指揮千百戶校尉人等,并全家殺死計四百八十二名。
一、聽信指揮邾庸等,擅將山東布政司各府州縣人民僉點校尉。
齊王在國終日閑逸戲耍,假權于邾庸、任弘、王敬、沈豹、徐磷等,以致諸人妄為,計擅殺四百八十二人。指揮五員,千戶九員,百戶二十員,鎮撫三員,知府一員,王府官二員,舍人十二名,生員四名,軍人二十七名,校尉二百名,婦人一名,全家男婦一百九十八口。”
漠視權威
朱榑殺人手段很粗暴,不經過審問,直接將人砍殺了事,以至于專司軍事的山東都司衙門大小將官自覺顏面無存,上疏朝廷要求搬家,以便眼不見為凈。老朱因此批評他如此行事,親王威儀何在?
朱榑表示你要看威儀是吧,簡單!立馬行文山東都司、布政司、按察司并各衛府州縣衙門,要求他們每月按時前來聽候他的差遣,各衙門但凡有傳送朝廷的公文,必須經過齊藩典儀所驗過,方可上呈。這是打算將山東打造成自己的獨立王國了。
老朱從小教育他們兄弟要一心向學,尊重文人。可朱榑倒好,懶得讀書不說,還將山東生員當做隨時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仆。比如命生員陳勝教他唱詞曲,朝廷得知之后派人前來調查,結果陳勝先一步被自殺了。
“一、將護衛頭目用刀砍斫,以至都司見其胡害頭目,申請挪開衙門。都司衙門既挪,其頭目亦必心懷畏縮,何心守衛?如此作藩以防,有何威儀令人瞻仰乎?
一、擅將山東都司、布政司、按察司并各衛府州縣官,每月日時聽候發放,有妨諸司辦事。
一、山東軍民大小衙門,但有公文赴朝廷者,俱要從典儀所驗過,方許入遞。如此所為,其禍不小。
一、擅將山東府州縣學生員揀送在府使喚。
一、不觀經史親近好人,卻喚生員陳勝教唱詞曲,及至朝廷得知,差人前去提取陳勝,又令本人自縊身死。”
青州府貢院
喜為月老
阿越從《御制紀非錄》所載內容中發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被記錄在案的幾位藩王都喜歡干預下屬的婚姻,比如秦王朱樉、周王朱橚,頗懂魏武遺風,喜歡強娶人妻。齊王朱榑倒不好“建安風骨”,可他喜歡當月老。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心態,也不管軍中將士的未亡人愿不愿意,自顧自的就給對方拉郎配,湊成一雙,堪稱大明喪偶婚配第一人。
“一、擅將軍婦夫亡者皆強配之。”
第一次被廢
老朱是個標準的寵子狂魔,兒子犯了錯,在他看來都是他人誘導所致,本人的問題最多只占一點點。是故洪武時期,哪怕兒子們再不爭氣,最多也就是召回京師,關禁閉讓其反省一段時間便算了事。
可這世上能如此無條件給予包容的大抵也就只有父母了,換做第三人誰管你。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閏五月朱元璋駕崩,皇太孫朱允炆繼位,是為建文帝。建文帝雖然當著祖父的面表示會善待諸王,可內心早已將藩王們當做威脅自己地位的頭等大敵。剛一上位便定下剪除藩王的國策。
當年八月,皇帝的嫡親叔叔周王朱橚成為第一個倒霉蛋。洪武年間,齊王朱榑的所作所為比五哥有過之而無不及,自然也是皇帝首要針對的目標。罪名嗎,也是現成的,畢竟他在山東所為,很多與謀反無異。
建文初,有人告發他意圖謀反,于是被大侄子一封詔令召至京師,廢為庶人,就地囚禁,吃了三四年的牢飯。
“(四年五月)壬寅……建文君善其言,乃遣慶城郡主度江至軍門白其事。郡主,上之從姊也。上見郡主慟哭……郡主亦泣不沾襟悲不能止 上問周、齊二王安在?郡主言周王雖召還未復爵,齊王仍被拘囚。上益欷歔不勝。”(《明太宗實錄》)
來自四哥的關懷
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十三日,燕軍在谷王朱橞、曹國公李景隆的接應下自金川門殺入京師。入城之時,燕王朱棣特地派出一千騎兵飛馳而入前去解救周、齊二王,以防建文帝狗急跳墻。
四天后,朱棣在祭過孝陵后,在奉天殿即皇帝位,廢建文年號,恢復洪武年號,以當年為洪武三十五年。同日,宣布恢復周王朱橚與齊王朱榑的爵位。
青州母親河——南陽河
朱榑與四哥先有同學之情,又有鳳陽數年共同練兵之誼,后有攜手出征之舉,故雙方關系尚可,新皇帝對他很是友善。
洪武三十五年七月,明成祖下旨重修齊王府,并賜予大明寶鈔二萬錠供其開支使用。次月又賜予大明寶鈔一萬錠。同月,冊封其長子朱賢烶、次子朱賢焌、三子朱賢(上完下炅)為樂安王、長山王和平原王。此為明成祖第一次大封宗室,同時受封的還有周王諸子。
“癸未,修周、齊二王府宮殿。二王建文廢徙之后,宮殿荒阤,故命有司修葺之。”(《明太宗實錄》)
當年九月,正式命朱榑復國青州,并賜以樂人、彩幣及寶鈔。
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閏九月,老朱出于節省民力的目的,對諸王歲祿進行臨時調整,處于內地晉、燕、楚、蜀、湘五王獲得全祿,遠在邊塞的代、肅、遼、慶、寧、谷六王只給五百石。然而同處腹地的齊王朱榑歲祿卻只給一千石,個中緣由估計與他胡作非為有關。
“辛卯,戶部尚書郁新言:‘親王歲米既有定議,請令有司如數給之。’上曰:‘晉、燕、楚、蜀、湘給與如數,代、肅、遼、慶、寧、谷遠在邊地,民少賦薄,歲且給五百石,齊府千石,嗣秦王幼,應用米有司月進,周府且未給,各府罷給及多寡不齊者,特出一時權制云。’”(《明太祖實錄》)
洪武三十五年十二月,明成祖更定齊王歲祿,命戶部歲給齊王祿米一萬石。要知道發動金川門之變,迎四哥進城的谷王朱橞,事后歲祿也只有三千石。坐了幾年牢,歲祿就能由一千石提高到頂級的一萬石,可見朱老四對他的態度。
齊王復封之初,表現還算收斂。永樂元年(1403年)五月,派指揮鐘信進京,進貢石床和龍紋棕靴。朱棣也大氣的回以大量布匹。當年十一月,又去信問候,同時賜予檀香、降香、真香、烏香、速香、乳香等名貴香料。
清代青州府城圖
永樂二年(1404年)十月,齊王朱榑赴京朝覲,明成祖特意在華蓋殿設宴招待。次年四月,長山王朱賢焌來朝,由皇太子朱高熾在文華后殿設宴招待。
第二次被廢
可見永樂初年,齊藩與皇室之間關系很是融洽。但當時鐘撥到永樂三年下半年,雙方關系陡然直下。
隨著時間推移,朱榑又故態萌發,仗著四哥的寵信,在藩地胡作非為。當年九月十三日,明成祖因屢有人控告齊王所為不法,特地去信規勸。在信中,朱棣稱相信齊王必然沒有異心,只是性格太過急躁,以至于“下人不能堪”,因此要他體量百姓之苦,從今往后當“涵養德性,寬以馭下,用保始終”,若能知錯而改,他作為兄長,“亦全友愛之道,顧不偉歟”。
結果第一份書信剛送出,又有指控齊王的奏疏落到案頭。這次的事情更為嚴重,朱榑不顧地方反對,擅自出動青州護衛接管青州北門瞻辰門的城防,隨即在北城墻與王府北墻之間筑墻橫截,生生在王府廣智門外造出一座花園來。只是如此一來,青州北門一帶成了齊王府的一部分,當地士卒無法登城巡邏,城防頓時出現缺口。
當月二十六日,明成祖為此再次給朱榑去信。此次,一改之前好說好商量的口氣,拿出建文年間被廢之事進行警告,要求其立即改正,并將被認定為蠱惑親王的李珙等人發京師受審。
“戊午,賜齊王榑:‘……兄之愛弟,所望令譽日彰,而所聞紛紛,若此能不為之投杼乎!弟亦備嘗艱苦矣!宜勉自飭勵,以副同氣至愛之望。其李珙等不過畏死假告訐以掩己非,宜速發來,審其虛實,正之法,以杜讒口。若復執留不遣,恐啟人疑。王其審之。’”(《明太宗實錄》)
然而朱榑一開始并不當一回事。恰巧周王朱橚也因犯事被四哥敲打,老老實實地選擇上表悔過謝罪。于是皇帝又將周王的謝罪表轉發給齊王,進行敲打。多重打擊下,朱榑終于服軟,于十一月上表請罪。明成祖也不為己甚,只要求他不得再干預地方,給雙方都留個體面,以全兄弟之情。
明成祖劇照
許是覺得單單一份奏表不夠誠懇,朱榑又于次年四月派次子長山王朱賢焌來朝,表示想親自赴京“面達其情”。獲得準許后,于五月抵京。
按理說雙方已經溝通到這個地步,朱榑本次京師之行只是走個過場,對四哥說幾句罪過罪過、死罪死罪,朱棣再大度的給予諒解,一場哥倆好的皇家親情大戲就此完結。然而偏偏這個過程出了紕漏。
文武群臣早就對朱榑的行為看不過眼,逮著機會爭相上疏彈劾,要求嚴懲。被激怒的朱榑小暴脾氣頓時上浮,脫口而出:“奸臣又欲喋喋效建文時殺我耶?會當盡斬此輩!”
此言一出,所有人為之目瞪口呆。齊泰、黃子澄等建文帝謀臣,因鼓動皇帝違背老朱成例進行削藩,被認定為奸臣,建文帝也因此遭反噬。所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既然彈劾你的臣子都是奸臣,那他朱棣豈不是建文帝第二?你還想“盡斬此輩”,難不成想再來一次靖難?
明成祖不禁大怒,下令將朱榑軟禁,將隨行的齊藩護衛及長史等官統統罷免,同時革去青州中左二護衛,及長史司、儀衛司所屬軍校,傳令山東三司將其分調到附近衛所安置。
“上聞之不懌曰:‘此其心可知已!’命罷去其隨侍護衛及長史等官,處之京師。敕山東都司、布政司、按察司,革青州中左二護衛,及齊府長史司、儀衛司官軍校尉,分調附近衛所。凡王府監系及拘留造作一應之人,皆釋之。”(《明太宗實錄》)
當年八月,明成祖正式下旨,廢齊王朱榑為庶人,同時將其諸子召其子京師,一同廢為庶人。
王妃疑云
關于朱榑的正妃,史籍記載矛盾重重,有江陰侯吳良之女,與安陸侯吳復之女兩說,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正妃姓吳。
洪武十二年(1379年)十一月,老朱給遠在青州給朱榑修建齊王府的江陰侯吳良去信慰勞,并賜予新年酒醴,其中就提到了齊王妃人選。
“丙午,敕江陰侯吳良曰:‘……前以第七子榑封為齊王,與卿結姻,就命卿如齊肇造工宇。今逼新年,遣使赍酒醴勞卿,齊王尚幼,未有所知,亦能遣人行禮,卿可體朕父子之心而自愛重焉。’”
從中可以看出,此時老朱已為朱榑定下親事,準王妃正是江陰侯吳良之女。而朱榑也給未來老丈人送了一份新年禮物。
詭異的是,洪武十五年(1582年)二月,朱榑正式成婚,可朝廷冊封的齊王妃竟然變成了安陸侯吳復之女。
“壬申,冊安陸侯吳復女為齊王榑妃。”(《明太祖實錄》)
這到底是實錄記載有誤,還是另有隱情呢?
《明史》齊王本傳未提及齊王妃。《吳良傳》則稱其女為齊王妃:“齊王封青州。王妃,良女也”。《吳復傳》并沒有其女受封齊王妃的記錄。如此看來齊王妃當為吳良之女?
江陰侯吳良墓
可當阿越查閱其他史料時,發現并非如此。王世貞在《弇山堂別集》中明確提到,齊王妃為安陸侯吳復之女。
“齊庶人榑,太祖第七子,母定妃達氏……妃吳氏,安陸侯黔國威毅公復女。無子再娶鄧氏,寧河王愈女。”(《弇山堂別集·卷三十二》)
為搞清楚這一問題,再次查閱《明太祖實錄》,終于發現了其中的奧秘。
洪武十四年十一月,江陰侯吳良去世。按照孝道,作為子女當為他服孝,期間不能婚嫁。可從吳良去世,到朱榑成婚,中間只隔三個月,若齊王妃真是其女,那朝廷必然不會在此時進行冊封。故實錄記載并未出錯,齊王朱榑的正妃的確是吳復之女。
綜合各種史料記載,阿越認為,老朱給朱榑所娉的王妃第一人選的確是吳良之女,然而這位準王妃吳氏沒能得到冊封的那一天便香消玉殞了。于是,老朱又為兒子聘吳復之女為王妃,這次總算沒有出現意外。
朱榑復爵之時,王妃吳氏已經去世,且沒有留下子嗣。是故當四哥的又于洪武三十五年(1402年)七月,冊封已故衛國公鄧愈之女為齊王繼妃。話說鄧愈的幾個女兒也是挺悲劇的,堂堂開國六公爵之女,不是給人做次妃,就是給人做繼妃,連一個正妃頭銜都撈不到。
永樂九年(1411年)八月,鄧氏去世,禮部提出齊王一系已經被廢為庶人,當以庶人之禮進行安葬。明成祖心有不忍,降旨依然以王妃之禮予以安葬。
“丙辰,禮部言庶人槫之妃鄧氏卒,亦當以庶人禮葬。上曰:‘槫雖以罪削爵,親親之誼,寧過。’命仍以王妃禮葬之。”(《明太宗實錄》)
不安定的后裔
對于庶人,實錄并不重視,故并未記載朱榑的卒年。《國朝獻征錄》稱他死于宣德三年(1428年),且將他的死因與本文開頭的“七府小齊王”之變聯系起來,稱其在事變之后突然暴斃,一同去世的還有他的三個兒子。言外之意便是,齊庶人之死與明宣宗有直接關系。《明史》對此的記載本于《國朝獻征錄》。
“宣德三年,福建妄男子樓濂詭稱七府小齊王,謀不軌。事覺,械至京,誅其黨數百人。榑及三子皆暴卒,幼子賢爀安置廬州。”(《明史·齊王傳》)
但是朱榑次子前長山王朱賢焌,去世于永樂十一年(1413年)正月。估計明成祖對這個侄子還算喜歡,以至于朱榑當年要派他入京求情,去世后四伯依然給予了相應的禮遇。
“乙未,禮部言長山王賢焌薨。上惻然曰:‘皇考之孫也。其父有罪,不得相及。其遣官賜祭,命有司治喪葬。’”(《明太宗實錄》)
如此看來朱榑當有五子,宣德三年之后,僅有幼子朱賢爀在世。景泰五年(1454年)五月,明代宗下旨將谷庶人、齊庶人遷移到南京安置,并賦予小部分自由,當時朱賢爀一家子共有六人。此后歷代實錄多有齊庶人身影出沒。
青州古城偶園
成化元年(1465年)二月,因朱賢爀生有三個子女,薪米不夠用,于是明憲宗下令增給。次年又指示每年再給齊庶人官絹十匹、冬夏布各二十匹、米二十四石。
據《明孝宗實錄》記載,朱賢爀在成化年間去世,不過育有三子,其中之一名朱能增。由于人口增多房舍不夠用,弘治元年時又賜予宅舍。而據《國朝獻征錄》記載,谷庶人一脈后來絕嗣,其房舍也被齊庶人占有。
總之,朱榑一脈雖然被廢為庶人,自由度比正常宗室還弱,可畢竟是姓朱,是明太祖的后人,朝廷以讓會給予一定的照顧,比起真正的庶民,生活條件要優渥很多。然而可能是遺傳了朱榑的性格,依然有人不斷的作死。
嘉靖八年(1529年),朱能增之子朱長鑋伙同朱長鍭擅殺軍人沈鰲,本人被發配鳳陽高墻,直到嘉靖十三年(1534年)遇赦得以返回南京。朱長鍭則只是奪食米半年。
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齊府庶人朱可澗因與生員陸應旸有私仇,竟伙同其弟朱可湖謀害自家奴仆,借此誣陷陸應旸。真相大白之后,朱可澗發配鳳陽高墻,朱可湖發閑宅圈禁。
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齊府庶人朱睿煣、朱文室、朱文宏、朱睿熅等人,酒后鬧事,當街毆打南京戶部主事張三杰。事后幾人被革除口糧發配鳳陽高墻,同時其子孫后代永不許關領口糧。
天啟年間,齊庶人鬧得更離譜。當時正值徐鴻儒在山東發動白蓮教大起義,齊庶人也蠢蠢欲動。先是天啟二年(1622年)十一月,江西巡按汪泗論奏稱,齊庶人之中“人不肖之尤者乘海內多警,包藏禍心,幾于蠢蠢欲動,幸早伐其謀,未淂狂逞”。而后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等南京留守官員于天啟三年閏十月奏稱,齊庶人朱睿爁在老丈人的蠱惑下,意圖謀反。
“比歲山東妖賊薄彭城,南都大震,稍稍征繕敝賦。而江南北之奸徒畢會冶城。于是陳鼎相遂以其女許婚齊庶人睿爁,而鼎相自負知兵法、候星氣,日夜聚江南北盜賊及有罪亡者治器械、積金錢,妄作奸言,推戴睿爁,以其為齊王苗裔足以聳動天下。”(《明熹宗實錄》)
阿越說
對于朱榑,只能說性格決定命運。老朱給齊王一系取的字輩為:“賢能長可慶,睿智實堪宗,養性期淵雅,寅思復會通。”其中蘊含了他對朱榑一系的美好愿景,然而這個二十個字在朱榑身上沒能有一絲一毫的體現。
明孝陵神道
《太祖皇帝欽錄》也記載,諸王赴鳳陽練兵時,老朱交代他們要“閱兵練武專讀圣賢之書”,為此不惜將為數不少他看重的人才補充進隊伍中,以便教導諸王。結果朱榑“去未數月,聞齊輕薄生焉,慘酷萌焉”。還舉了砍死飛到西舍的鴿子,燒死屋檐下的小麻雀兩個例子。
是以作為明朝歷史上唯一一個被廢了兩次的親王,朱榑人生悲劇的根源更多地應當從自身性格上找原因。至于他那群在南京胡作非為的不肖子孫,長眠于南京城外的老朱若在天有靈,估計會被氣得從孝陵中走出來。
位于青州的齊王府,差點被改作朱高煦的漢王府,只是因這位主性格與七叔類似,被發配到左近的樂安州(今山東省惠民縣)才作罷。隨著時間的推移,缺乏維護的齊王府不斷遭到歲月的侵蝕。景泰二年(1451年),齊王府承運殿、存心殿及宮門兩廡發生火災。景泰五年,山東三司奏請毀棄齊王府,拆下來的梁棟用以修建城樓,其余器物則進行發賣,以賑貧民,明代宗“從之”。天順元年(1457年),王府中剩余的銅鐵器皿都被運往京城,齊王府徹底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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