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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985研究生,字節前員工,決定去賣保險”,8個月前,賀賀在朋友圈官宣了自己保險經紀人的新職業身份。
相比互聯網大廠員工所帶來的高學歷、高薪身份加持,以及三餐免費、住房補貼等福利,學歷要求低、無底薪和福利保障的保險行業,逐層打破了賀賀曾經的互聯網大廠光環。
一想到為了盡快成單,保險經紀人還可能要經常騷擾親戚朋友購買,在推銷過程中被客戶拒絕更是常態。賀賀也一度有過猶豫:“我夢見自己從事保險行業后,被所有人嫌棄,父母也以我為恥。”但比起這些,大廠光環下的壓力促使她最終決定離開,“我在大廠很累很卷,每天對著電腦分析一堆數據,卻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價值。”
相比之下,作為一家互聯網房地產公司中層管理者的薇薇安,靠著不斷晉升拿下近50萬元年薪,但生完孩子之后,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成了擺在她面前的另一個難題。“每天寶寶沒醒我就要去上班,下班九十點到家發現孩子已經睡了。”互聯網公司的高速運轉下,停不下來的薇薇安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
相比賀賀與薇薇安的主動逃離,當劉曉丹2022年進入互聯網大廠后,在行業降本增效趨勢下,保住工作都成了奢望。“我們還是覺得你的能力無法勝任我們的工作。”就在試用期的最后一個月,劉曉丹被辭退了。互聯網行業的不確定性讓她萌生了退意,“運營崗位被取代性強,再換一家互聯網公司,就算暫時留下了,然后呢,過幾年還要面臨35歲危機,情況還是一樣。”
近幾年,互聯網行業增速放緩,通過大廠晉升實現財富自由的神話,越來越難復制。無論是被“意義貧困”困擾,還是被裁員浪潮侵襲,抑或是“卷不動了”……面對互聯網行業的諸多不確定性,越來越多人產生了逃離互聯網大廠的想法。
送外賣、開滴滴和賣保險,被戲稱為中年人保底三件套。如今,這也成了互聯網大廠人逃離之后的保底套餐。
其中,“年薪百萬”成了互聯網和保險行業鮮少擁有的共通之處,這兩個行業都源源不斷誕生著誘人的造富神話。除此以外,在字母榜與多位從互聯網轉入保險行業的員工交流過程中,時間自由、行業天花板高、不用擔心中年危機和價值感等詞,成為被反復提及的轉行原因。
但看似“自由、高薪”的保險行業,壓力不見得就比互聯網行業少。有不少大廠人懷揣著“年薪百萬”的夢想走進保險行業,但在“二八法則”的規律運行下,真正能賺到大錢的畢竟是少數。他們或依靠過往的人脈資源,開“關系單”,資源消耗殆盡后舉步維艱,或拉不下臉面打擾“熟人圈”,在一次次“陌生拜訪”中屢屢碰壁,最終成為保險行業的“過客”。
進入保險行業五年,薇薇安發現越來越多互聯網大廠人轉入保險行業,同時也目送著不少人離開,而她自己則在經歷了三年的高低起伏后,才終于拿到了與在互聯網大廠時相同的年薪;入行不到一年的賀賀,現在月均收入比在大廠的時候縮水了一半;入行最短的劉曉丹,半年時間內只開了兩單,提成不到100元。比起在互聯網大廠每月過萬的收入,賣保險的劉曉丹頗有點“為愛發電”的意思。
在從大廠轉行賣保險的浪潮中,有人依靠過往互聯網平臺的資源和人脈賺得盆滿缽滿,但更多人成了被拍在沙灘上的浪花。
在賀賀的很多朋友看來,她的選擇近乎瘋狂。從小到大,賀賀都是同學眼中的好學生,長輩口中的好孩子。賀賀本科就讀期間就被保送了研究生,畢業后先后進了百度和字節跳動兩家互聯網大廠,分別擔任產品經理和運營經理的職務。
當2017年賀賀懷揣著大廠夢開啟北漂生活時,彼時的互聯網行業發展如火如荼:騰訊股價再創歷史新高,馬化騰以361億美元身家成為中國首富;張一鳴的今日頭條正在加速狂奔,字節跳動內部,抖音APP悄然上線。
高速發展的互聯網行業,推動著里面的每一個個體也必須加速旋轉。“字節一年,人間三年。”在字節工作到第二年的時候,賀賀已經成為部門里唯二最老的“老人”,晚上10點以后下班是常態。
有一天晚上,賀賀加班到了凌晨3點半,打車到家才發現小區的門早已經關了,保安也下班了,只能爬圍墻翻進了小區。但回家之后沒顧得上洗漱,賀賀又接到了同事緊急電話,在家處理工作到4點半。
“咒罵996,聲討資本家”也成了那幾年社交平臺上的主旋律,但到了2021年下半年,聲討依舊,但咒罵的內容變成了裁員。2021年下半年,互聯網裁員浪潮爆發,騰訊、阿里、字節、快手、滴滴等公司裁員的消息頻頻登上熱搜,越來越多人親身感知到了互聯網行業的寒冬來臨。
賀賀就是那一年決定結束北漂的,“身累,心更累,更看不清方向。”雖然裁員的靴子還沒有落在自己身上,但賀賀選擇了主動離開去尋找新方向。薇薇安則在更早之前選擇離開互聯網行業,“生完小孩體力和精力都有點跟不上了,在里面卷不過年輕人,就考慮跳出來服務他們。”仍憧憬著大廠夢的95后劉曉丹,終于在2022年擠進了大廠,但最終還是沒逃過被裁的命運。
在長期996或007的工作節奏下,很多互聯網從業者的身體紛紛亮起了紅燈,并成為購買保險的新增量人群。
賀賀本身就曾是保險的獲益者。在北京工作的時候,賀賀曾經檢查出過胃病,當時正是靠著居民社保+公司購買的商業保險,理賠了幾千元的醫療費,所以她自己幾乎沒花什么錢。回長沙之后,賀賀也給自己配置了商業醫療保險和重疾險。
機緣巧合下,賀賀的一名研究生同學做起了保險代理,幾次溝通后,賀賀也動起了轉行的念頭。
薇薇安的選擇路徑則更加清晰,“對于互聯網大廠人而言,保險是剛需,轉行之后我之前在互聯網公司的人脈關系也都能盤活。”更重要的是,保險行業的相對自由,讓她有了更多陪伴孩子成長的時間。
哪怕知道自己的年紀還可以繼續留在互聯網行業奮斗幾年,但行業的動蕩已經使得劉曉丹心有余悸,“與其每天擔心樓上的靴子什么時候落下來,不如好好經營一份天花板夠高且自己可以掌控的事業。”劉曉丹認識的一個姐姐在保險行業混得風生水起,稅前90萬的年薪讓她心動。
錯過了互聯網發展紅利的劉曉丹將新的希望寄托在了保險行業,“趁著年輕開始積累,沒準自己也能年薪百萬呢。”
但理想與現實總是有差距的,保險行業看似沒有門檻,但實際上隱形門檻并不低,大多數保險從業者是沒有底薪的,行業淘汰率也高。這就意味著,沒有業績就要“吃土”。
根據銀保監會數據,截至2019年底,我國個人保險代理人達到900萬人,2022年底則降至600萬人左右,從業人數近乎腰斬。
“都說保險是過去人品的變現,但我上哪變現去?”在小紅書賬號上,劉曉丹對自己發出了“靈魂一問”。雖然她此前有在互聯網行業的工作經驗,但畢竟時間短,且沒有有意識地去積累人脈和資源,當真正進入到保險行業,她才發現事情比她想象中要難得多。
為了拓展客戶資源,她嘗試過去社區醫院“陌生拜訪”,也經常參加活動進行拓客,還開設了小紅書賬號等進行自媒體經營。對于性格內向的劉曉丹而言,和陌生人說話都需要做一番心理建設,更何況是推銷保險業務,“被拒絕是家常便飯。”
即便鏈接到了很多潛在客戶,但從陌生到信任,再到成交,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經營。也正因如此,入行半年的劉曉丹目前只成交了兩單業務,分別來自一位親戚和一位朋友,但由于保單金額較小,兩單的提成加一起還不到100元。
比起在互聯網公司每月過萬的收入,劉曉丹現在甚至到了“為愛發電”的程度。“現在的互聯網行業漲薪也很困難,我請教了一些前輩,運營崗位的天花板大概在30萬-40萬元。”即便被現實狠狠地教育了一番,劉曉丹還是想再堅持堅持,“有積累才能有爆發。”
劉曉丹手里的存款很快花完了,“我媽不放心,陸續給我轉了22000元。”為了覆蓋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成本,劉曉丹做起了兼職,“給活動策劃公司做NPC或者搞一些財富流等收費活動。”
賀賀做保險的收入情況要比劉曉丹好一點。今年4月在朋友圈官宣新職業后,賀賀給自己微信中的3000多個好友一一發了私信,希望他們有買保險需求的時候可以想到自己。“一開始壓力很大,怕打擾朋友。但后來轉念一想,如果我轉行去做了律師,是不是也要一一告知他們,保險經紀人也是一份正經職業,我不推銷產品,只是希望你有需要的時候能想起我。”
私信發出后,開始有朋友來咨詢,同時,賀賀公眾號發出的文章也吸引到了一些陌生訂單,于是,4-5月份,賀賀一連開了好幾單。
“不過保險行業最大的問題就是收入不穩定,從6月到8月這兩個月,一單都沒有成交。從9月開始,狀況又好了起來。雖然還是追趕不上之前在互聯網大廠時的收入,但維持日常開銷基本沒什么問題。”
更大落差則是源自別人對待自己的態度,“我怎么著也是985的研究生,從學習到工作一路拔尖,但當你以保險經紀人的身份面對客戶的時候,有些客戶壓根兒就不在乎你是誰,也不會給到你想要的尊重。”
有時候,成交一單需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也很多。賀賀清晰地記得,自己有一個客戶是從4月中旬開始咨詢,調整了很多次方案,解答了對方非常多的細節問題,最終6月底才成交,而賀賀拿到的提成不到2000元。
多的時候一個月光提成就能拿到兩三萬元,但也有連著一兩個月不開單的情況,總體算下來,賀賀如今的月薪比起在大廠的時候少了近一半。賀賀有時候也在想,如果自己沒有離開互聯網行業,付出同樣多的時間基礎上,可能賺得要比賣保險多,工作中也能得到更多尊重。
薇薇安在前同事們的支持和介紹下,轉行相對順利,但到了沖業績的時候,也難免要“滿世界宣傳”。“有人會覺得我是在互聯網行業混不下去才賣保險的,也有之前關系非常好的同事把我拉黑了。”
賣保險是大廠人離開后的好出路嗎?
對于年薪水平已經與此前在互聯網大廠時候持平的薇薇安而言,或許是。但對于到現在開單數還定格在2單的劉曉丹,或許不是。
每周一,劉曉丹所在的保險公司都會開例會,其中一個環節是業績突出的同事分享成功案例和談單技巧,對于剛剛入行不久的劉曉丹而言,前輩們的經驗很重要,但她卻鮮少去公司開會。
“距離太遠了,往返要3個多小時。”保險公司的位置相對核心,偏僻的是劉曉丹租房的地方。劉曉丹如今租房的地方還在上一家互聯網公司附近,因為當時手頭寬裕,所以直接交了一年的房租。離職后,為了節省開支,劉曉丹從廳臥換到了小次臥,房租從每月1950元縮減到1500元。
“如果換到現在的公司附近,每月租金最少2000元起。”這對于目前基本沒有收入的劉曉丹而言是筆難以負擔的開銷。如今,劉曉丹每個月的兼職收入大概在1000元左右,而且并不穩定,每個月她還會從公積金里再提取2000元,這3000元就是她每月生活費的全部。
但尋找和約見潛在客戶也是要花錢的。為了找到高質量的客戶群體,內向的劉曉丹逼迫自己多去參加社交活動,演講俱樂部、跑團以及各類社群活動等,她希望在活動中能“打撈”到客戶。“演講俱樂部一年會費是1000元,我還加入了一個名為‘生財有術’的付費社群,每年的費用也是1000元,里面都是些創業者。”
劉曉丹和不少“新朋友”線下都見過面,但到現在為止,這些“新朋友”也沒能轉化成她的訂單,劉曉丹把原因歸咎為“信任度不夠”,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或許是,“你想轉化他的時候,他也在想如何轉化你。”
父母也不是沒勸過劉曉丹回老家找份穩定的工作,但她還是想堅持到“厚積薄發”的那一刻。影響劉曉丹進入保險行業的那位姐姐年薪近百萬,進入保險行業后,身邊的成功案例更是“激勵”著她勇往直前。
但事情的另一面是,劉曉丹口中那個年薪近百萬的姐姐,有個在央企工作且能給她帶來客戶資源的老公,和她一起入職且也有互聯網大廠背景的同事,也靠著此前在大廠積累的人脈接連開單。
劉曉丹不是不知道,但卻似乎并不想正視。只是對于工作年限只有不到4年的劉曉丹而言,公積金總有提完的那一天,或許到那時候她才愿意真正面對現實。
現實也給賀賀上了一課,她自媒體賬號上最新一篇文章題目是“我再也不勸人買保險了”,文中提到她自己的親哥哥至今都沒有給自己買保險。事實上,哥哥也是最不支持她進入保險行業的人,“因為我自己高度認同保險的價值,剛入行的時候我恨不得跟全世界安利,也遇到了不少拒絕。現在我只會在別人主動提出來的時候幫對方答疑解惑,不會動不動就主動跟別人安利。”
對于薇薇安而言,現實情況是,她離開大廠的時候,互聯網行業雖然如日中天,但房地產已經開始下行。現實情況就是即便轉去其他互聯網公司,只會比原公司更卷,為了家庭,薇薇安放棄了大廠工作,成了一名保險代理人。
即便考慮得再充分,初入保險行業也讓薇薇安難以適應。從收入穩定到零底薪,從固定辦公室到沒有工位,從被安排工作到自己全權規劃……
好在此前在互聯網大廠的經歷,也從人脈和經驗等諸多方面給薇薇安以助力。“互聯網大廠員工是我的主要服務對象,他們的家庭模型類似,95%都是亞健康狀態,對保險認可度高,配置保險的需求和緊迫程度較高,我更理解也更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也因為共同的經歷,他們也對我更加信任。”
依托此前在互聯網大廠的積累,薇薇安用了三年時間,終于將年薪水平拉回到互聯網大廠的水平線上。但焦慮仍在,“和在公司打工不一樣,做保險更像是自己經營一家公司,盈虧自負。保險行業的工資不穩定,目標的制定和拆解也完全靠自己,大多數時間,我都會為當天需要達成的目標焦慮。”
每年11月底到下一年1月份,是保險行業最忙碌的時候,無論是薇薇安、賀賀還是劉曉丹都越發忙碌起來。往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可能正在準備著年終盤點的PPT,執著于甩鍋和向上管理,而離開大廠后,擺脫了高壓心態,卻也不得不面臨生存的壓力,以及對未來的困惑和迷茫。
(文中薇薇安、賀賀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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