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發布完小鵬X9的何小鵬，站在展臺二層發呆。他隔著玻璃看下去，黑壓壓的一片媒體圍著X9黑色的車身，閃光燈不斷亮起。

然而就在去年此時，疫情行將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還沒有看到隧道盡頭。公司又剛剛經歷了一場失敗的發布會。在鐵桶一般的廣州城里，何小鵬創業以來第一次有了“公司可能會完蛋”的念頭。

何小鵬離開廣州去見了兩個人，一個是王鳳英，一個是現在的小鵬負責市場和公關的副總裁易寒。三個人隨即都感染新冠倒下了。當時流行的說法是，毒株分為南北兩派，北派保定毒株兇狠，南派廣州毒株溫和。從后面的癥狀來看，更可能是王鳳英帶來的保定毒株。

后面的一年時間里，王鳳英給小鵬公司上下帶來了一場保定震撼。她主導的三件事，降成本、聚焦智駕和渠道改革，在何小鵬的支持下暢通無阻，是公司起死回生的戰略武器。不過外界很少注意到的是，從杭州到來的易寒起到的戰術作用。小鵬至關重要的三場發布會，廣州小鵬G6、敦煌小鵬G9，以及這次X9發布會，均由他操刀。

尤其是X9這次的發布會，廣州主場作戰。之前沒人想到，他們可以和理想的MEGA打得有來有回。兩個月前在產品外部評審環節我就見過這臺車，當時小鵬汽車產品營銷總經理黃泓霖問我，估計這輛車能賣多少臺。我說一個星期300臺。他說，如果只能賣這個量的話，站在你眼前的所有人都會被干掉。他最后跟我打了個賭，

“一個月3000臺，連續三個月”。

現在以廣州車展上X9體現的熱度，王鳳英已經對3000臺的KPI不是很滿意了。黃泓霖說小鵬X9要做純電MPV里面的第一名。我問對手包括理想的 MEGA 嗎？他回答“不分價格區間，純電MPV全品類的第一名”。

高端純電MPV，或者說是純電家庭用車新物種，本來在理想的規劃里是完全屬于自己的戰場，他們用了長達半年的時間預熱。何小鵬登上理想展臺參觀 MEGA 的時候，理想汽車公關總監余巍陪同。兩人客套了幾句，相約一起把這個市場做大。等我到MEGA展位和余巍交談時，他的斗志已經被燃起，理想已經把 X9 視為分流 MEGA 的對手了。

這就是戰爭的絕妙之處，戰斗的雙方投入的資源會讓戰場發生化學反應。之前純電MPV的銷量天花板只有2000臺左右。今天關于MPV的安全性、轉彎半徑等議題，除了理想和小鵬之外，極氪、嵐圖紛紛入局。話題越炒越熱，圍觀的潛在用戶也越來越多，這個賽道冠軍的銷量預期，顯然已經被頂到5000臺甚至更高。

而那些不參加戰爭的，就會成為戰場。很少有人還記得，就在兩年前，廣州車展是四款燃油MPV集體亮相的地方，也是那屆車展上最熱的話題之一。

戰爭面前，沒有人是天生的主角。沒有新車的蔚來，也在這次車展上被分流得厲害，展臺流量已經不像是當紅的新勢力。而擁有開戰權的，也絕非只有新勢力。寶馬在這次車展包下了廣州四季酒店和廣州日版的兩幅整版廣告，見多識廣的車評人韓路連發兩條微博驚嘆寶馬的大手筆。

全新5系，最重要的是寶馬i5，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寶馬品牌的高地向下俯沖，殺進高端純電轎車的戰場，向那些喋喋不休“純電高端不易”的人現場教學。燃油車時代35萬落地的三系，以25萬落地的i3呈現。如果市場終端價格40萬元以內的寶馬i5，再加上長軸距，后排大屏幕等i7配置的下放，將大批量轉化燃油車時代的豪華品牌受眾。

寶馬沖進的這個戰場，已經是三皇會戰。華為加持的兩臺中大型轎車，阿維塔12和智界S7，已經分別在30萬元上下布置好陣容。所以安聰慧帶著極氪007入場的時候，他敏銳意識到敵我環境已經變化了。經過一次媒體溝通會和內部激烈的討論，最后007決定把價格區間放在小鵬P7、比亞迪海豹和舊款特斯拉Model 3這里。

22.5萬的預售價格，48小時給極氪帶來了兩萬儲備訂單，也讓007坐穩了同級價格標桿的位置。定價永遠是新能源汽車大戰中最扣人心弦的一個環節，“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但是要說真正的戰爭大師，還要看余承東。他接受懂車帝采訪的半個小時里，看似喋喋不休，實際上句句鋒芒畢露。“單腔雙腔沒有本質區別”，“我們的轉彎半徑5.2-5.3米”，“智駕上市全國就可以開”，三句話虛虛實實，揚長避短，把即將上市的問界M9的特點，該藏的藏，該露的露。

在被問到阿維塔12和智界S7更喜歡哪一個的時候，余承東回答“M9和S7搭載了華為的最新科技”，委婉又直接。他還主動提到，問界和智界之外，還有兩個界，分別是華為和北汽和江淮的合作。

華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奇瑞家的星紀元ES和智界S7底子是一臺車，都放在廣州車展的展臺上，智界就是賣相更好，買氣更足的那一臺。難以想象就在三個月前的成都車展上，智選車業務還愁云慘霧。銷量滑鐵盧，廠商貌合神離，華為內部意見不同的消息紛至沓來。

今天余承東手里已經拿到了四張王牌，儼然當年手握東野百萬雄師的101。而且中美關系緩和，國內政策、輿論，包括合作廠商的配合度都處在一個空前有利的時間窗口，他沒有任何理由不開始自己的“大決戰”。唯一糾結的問題，也就是先打“長春”還是先打“錦州”。

華為內部經常引用的101的名言，“戰術千萬條，敢打第一條”。但是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注解是雷軍。兩個月前小米的股價還是個位數，華為Mate60pro王者歸來之后，小米在高端市場的前景無人看好。但是雷軍親自統兵，小米14獲得了空前成功。股價回到了上市發行價，為小米汽車的首發創造了良好的內部和外部環境。

上周小米汽車僅僅是發布了工信部申報的“定妝照”，關于這輛神似保時捷Taycan的外觀、資質、價格的討論已經連番上熱搜。不禁讓人恍惚，理想和小米誰才是“微博之王”。

在經過華為的短暫交手之后，新勢力感受到了華為令人窒息的統治力，雷軍和華為纏斗十年形成的戰術素養，也水落石出。多年行兵打仗，敢吃夾生飯，擅長逆風局，六十萬對八十萬，優勢在他，神似502打淮海戰役。

兩位大哥面前，新勢力們只能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即使像小鵬在AEB問題上栽一個大跟頭，這筆學費也是劃算的。更不要說融資、發布、定價這些事關企業生死的問題。像蔚來這樣一整年沒有新車，靠2024年下半年的ALPS甚至是2025年的ET9來湊，可以說是難以原諒的錯誤了。

三位新勢力的創始人，都缺席了過去十年中國商業最波瀾壯闊的兩場戰爭（智能手機和移動互聯網），但是他們至少旁觀過。傳統汽車行業從業者更是難以適應。最近魏建軍的發言，“我和國際上一些朋友沒看懂”，“高質量發展是干死一個算一個嗎”，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大佬們更習慣的是一場戰斗結束后就意味著一塊新的地盤，戰火單向燃燒在合資車企的陣地上。而新能源戰爭綿延不斷，而且每一家都是在燃燒自己的大后方，每一場戰斗都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長城已經從豐田口中搶下的肥肉，比亞迪為何不請自來，U8+豹5如入無人之境。

互聯網行業“無限游戲”的世界觀，對他們來說還是很陌生。有限游戲追求贏，無限游戲追求留在游戲中。有限游戲意味著有限資源，無限游戲永遠有人手握天降奇兵。有限游戲有邊界，無限游戲玩家總是跨界和降維地競爭。中國汽車行業借助中國互聯網的紅利成為整個經濟中最亮眼的板塊，甚至是全世界關注的焦點之后，這是所有玩家必然付出的代價。

上海車展不過是半年前的事情，現在還有誰，臉上還掛著當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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