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過去的十月，如果說哪部國產(chǎn)電視劇最火，可能有人會把票投給《問心》，也有人會說是《田耕紀》。但是若將范圍限定在懸疑劇領域，那么答案一定毋庸置疑，那就是——《繁城之下》。

這部12集小體量、背景發(fā)生在明代的懸疑犯罪劇，何以能征服觀眾？在看完整部劇之后，飛娛發(fā)現(xiàn)，這是一部懸疑劇，但又不僅僅是一部懸疑劇，在懸疑之外，《繁城之下》有著更豐富的內(nèi)容表達。

在如今的劇集市場上，單純的懸疑罪案已經(jīng)很難滿足觀眾胃口了。那類只追求離奇的案件，人物單薄片面淪為工具的作品，市面上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角色更豐滿，背景更立體，細節(jié)更生動的劇集。

像今年的口碑爆款《漫長的季節(jié)》，劇中的殺人案確實一波三折，但打動觀眾的并不是案件而是氛圍。東北幾十年的社會變遷，都能在這部劇中找到縮影。一座工廠的興盛和衰落，一代人的迷茫與找尋，最能直擊觀眾靈魂。

醉翁之意不在酒，當懸疑劇的核心看點逐漸從懸疑走向了更廣闊的空間，它也就收獲了更多的出圈可能，《繁城之下》正是其中的代表。飛娛想帶著大家走進明代萬歷三十七年的江南蠹縣，來看一看這部豆瓣評分8.5的口碑之作，到底有何魅力？

精雕細刻，勾勒時代圖譜

《繁城之下》里的故事跟以往架空的作品不同，劇中的風土人情和細節(jié)處處都有時代依據(jù)，甚至還有萬歷三十七年這個明確的坐標。

因此這部作品的服飾、場景都和明代息息相關。萬歷時期是明朝最后的輝煌，然而這輝煌之下，吏治腐敗、民不聊生的程度有增無減，看似風光的背后已經(jīng)是江河日下了，所以劇中也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全劇的色調(diào)走的是清冷一路，頗得中式美學的三昧。取景地則選擇了無錫的惠山古鎮(zhèn)，白墻青瓦，苔痕古樹，一派江南水鄉(xiāng)的煙雨朦朧，充滿了小橋流水人家的意境，同時也帶著十足的煙火氣。從氛圍上就將觀眾帶到了明末，這種景情相合的劇最為難得。

服化道是一部劇的門面，真正能讓觀眾留下的，還得是質(zhì)量。12集的體量雖小，可是每集的節(jié)奏和信息量都非常不錯。

開篇三集，集集有命案，每個案子里都有受害者。可以說扔給了觀眾密集的信息量。這里面有捕快，有教書先生，有賭徒，身份不同，死法各異。作為一部懸疑劇，氛圍渲染和鋪墊做得非常好。

通過這些兇案，一樁二十年前的舊案浮出水面。由此奠定了《繁城之下》新舊兩條脈絡的格局。新的脈絡，是捕快曲三更（白宇帆 飾）追查自己師傅遇害一案，舊的脈絡，是二十年前陸家那場蹊蹺的大火。這兩條脈絡彼此糾纏，每當曲三更查到新線索的時候，另一些陳年舊事同樣也會冒出來，在這種氛圍里，蠹縣的士農(nóng)工商紛紛登場。

于是觀眾能夠看到，大明的官場是何等烏煙瘴氣。面對一條條命案，知縣可以裝聾作啞，只要混夠了任期，自然調(diào)往別處繼續(xù)做官。而捕頭也不會管，只要銀錢使得到位，他們樂得清閑，以至于一個小小的捕頭，家中的地窖也可以藏銀萬兩。

蠹縣的翠華樓是縣里有名的銷金窟，哪怕是縣里的典吏宋辰（寧理飾），每個月也只能去一趟。看著那些官吏們趨之若鶩的身影，觀眾自然清楚，在觥籌交錯里花掉的是怎樣的民脂民膏。

大明官場的腐朽在勾欄瓦舍的小曲里，在鶯鶯燕燕的歌舞里，也在滿桌的山珍海味里，這正應了蠹縣之名，整個縣里，充斥著腐蝕大明的蠹蟲。這種細致勾勒晚明政治環(huán)境的懸疑劇，確實是少見的。

全劇看下來，觀眾除了感慨劇中的人物命運，同樣也會感慨江南富裕的縣尚且如此，何況其他地方，如此混亂，大明如何不亡呢？這種把時代悲劇完整講給觀眾的做法，實在令人震撼。光是這種精雕細琢的時代圖譜，就足以令觀眾目眩神馳。

懸疑是殼，人性為骨

和《漫長的季節(jié)》類似，《繁城之下》里的命案也只是安放故事的載體。透過蠹縣的一個個具體人物，觀眾看到是一張人性之網(wǎng)，裹挾著所有人前行。在這里，沒有什么絕對的黑與白，在兩者交界的灰色地帶，觀眾能看到人性的掙扎。

曲三更身為捕快，只想查出真兇，為自己的師傅報仇，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別人的冤屈不算什么，他眼里只有自己想查的案子，為此不惜違背自己的初心，開始變得圓滑、市儈，活成了自己曾經(jīng)最討厭的樣子。

宋辰年少成名，科舉之路一帆風順，卻不想一場朝堂爭斗將他卷入其中，被人誣告賄賂科舉的主考。結(jié)果含冤下獄的宋辰右手被打得只剩兩根手指，皇帝為他平反，許了他官職，可是投身典吏的他發(fā)現(xiàn)，制造冤案的源頭，正是他深處的這個體系。

他的選擇是什么？用惡毒的酷刑來釋放自己內(nèi)心的苦悶。本來能金榜題名，可最后卻整天在縣里跟著律法打交道，痛苦的遭遇腐蝕了他的內(nèi)心，也為更加不幸的人生埋下了伏筆。

被陸家老爺收養(yǎng)的流浪兒陸直（于垚 飾），作為一個身在賤籍的奴仆，他謹小慎微的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他的逢迎討好為他迎來了良好的口碑。可是當他得知當?shù)赜忻男悴欧蜃悠鋵嵤莻€殺人犯之后，他選擇了去跟捕快告發(fā)，捕快的回答卻是沒人會相信一個賤籍出身的人。

原來有些人的死士那么輕如鴻毛。陸直的善良在被一點一點地消磨，在他目睹了一系列輕如鴻毛的死后，那些原本他堅信的事物徹底崩塌了。在得知自己也將面臨死亡的命運之后，陸直踏上一條黑化的道路。曾經(jīng)的他有多么善良，現(xiàn)在就有多么不擇手段。

原來蠹縣里沒有好人。他們都有自己的高光時刻，也都有自己的陰暗面，那些面對選擇時的掙扎，讓觀眾看著揪心。面對外在的威脅，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沒有人能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責這些劇中人。

當公理、正義這些大詞無濟于事的時候，蠹縣的每一個人都只能為了活著而掙扎。在懸疑的外殼之下，這部劇閃耀著人性的幽光。

始于故事吸引，終于人性拷問，這成了懸疑劇破圈封神的不二法寶。

白璧微瑕，結(jié)局稍顯刻意

當然，在《繁城之下》高口碑的背后，依然存在一些瑕疵。比如沒能做到把所有的bug全部消除，很多設定往往都是劇里怎么說觀眾怎么信，可一旦深究下去，就會暴露出經(jīng)不起推敲的弱點。

特別是最后的反轉(zhuǎn)算不算爛尾，這一點很有爭議。有些觀眾偏好那種驚天動地的大逆轉(zhuǎn)，認為那樣看起來才過癮。有些觀眾則喜歡把所有的坑都填好、嚴絲合縫的結(jié)尾。

《繁城之下》的結(jié)尾，逆轉(zhuǎn)有余，力道不足。最后一集的時長達到了100分鐘，幾乎可以視作一部電影的篇幅，在結(jié)尾這集中，各種伏筆紛紛收束，一場時間跨度長達20年的恩怨也最終水落石出。

為了不劇透，飛娛就不點出兇手的真實身份和人物的結(jié)局了，但是其中的爭議必須好好掰扯一番。

首先是動機薄弱。

根據(jù)前面數(shù)集的殺人現(xiàn)場，無論是數(shù)量還是手法，兇手都應該對這幫人心懷怨念。這種怨念不是普通的仇恨所能支撐的，可最后給出的真兇身份，實在有些說服力不足。而兇手身份的變換，在當時的條件下更是無法做到，這像極某些驚世駭俗的推理小說，有著不錯的設想，可實現(xiàn)的概率非常之低。

這樣的處理確實令人猜不到真兇，可是卻給觀眾一種為了反轉(zhuǎn)而反轉(zhuǎn)的感覺，不那么順理成章。

其次是閑筆過多。

作為一部懸疑劇，在勾勒晚明市井、官場上都花了心思，不少閑筆在后來證明很有用處，但有些鋪墊最后被證明是無用的閑筆。雖然閑筆起到了豐富劇情的作用，但是對于核心案件的推進來說，終究是有些削弱了緊湊感，畢竟《繁城之下》的集數(shù)只有12集。

當然了，這些缺點對于整體劇作來說，終究只是白璧微瑕。當觀眾被劇情、美學和立意等方面的誠意所打動之后，有些細節(jié)，大可以一笑而過。

飛娛的思考

觀眾在進步，審美在提高，他們看的作品越多，懸疑劇想出頭就越難。

在過去，對電視劇的要求可能只是故事好，演員演技到位。但是現(xiàn)在，在見識了足夠多的噱頭之后，觀眾沒那么好忽悠了。服化道的瑕疵、歷史背景的敷衍、行為邏輯的不通，都會有觀眾在彈幕中一一指出，反過來影響作品的口碑。

當壓力傳導到創(chuàng)作端，這就倒逼著創(chuàng)作者必須拿出比以往更精彩的作品，要永遠跑在觀眾前頭。因為只有前行者，才能不被成長的觀眾甩在身后。

創(chuàng)作者應該努力拍出精彩的懸疑劇，但是千萬切記，一流的懸疑劇里面，最吸引人的部分永遠不是懸疑，而是人性以及對現(xiàn)實的省思。

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這才是《繁城之下》給出的爆款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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