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臨睡的時候刷視頻，刷到一個很久沒有聯系的朋友的老公剛發的朋友圈，九宮格拼成一個美倫美奐的求婚現場，配文是：“一年了，你終于要嫁給我啦。”

我點開大圖，雖然幾年沒見，但九宮格正中間那個捧著花，臉笑得比玫瑰還紅的年輕女生，很顯然并不是我的朋友。

其實之前，我就在男人的朋友圈里看到過這個女生，但當時發的都還比較模糊，咱也不知道，他是在宣布戀情，還是朋友圈人太多，忘記把我分組了，所以一直沒敢蓋章定論，不過這一次明確了，朋友和她老公一定是離了。

我趕緊去翻朋友的微信，她一向是個內斂的人，不愛發朋友圈，能看到的只有一條，五月的暮春里，她和幾個朋友在竹林中品茶，穿著旗袍，歲月靜好，笑靨如花，看不出有任何波瀾。

我本來想給她發個消息，想了想又刪了。這么貿然地去問，難免顯得過于八卦，看著她不錯的氣色，想來離婚的事兒，已經翻篇。

從九月到現在，這已經是我聽到的第三對了。另兩對兒也都是無意中知道的，類似我問：“親愛的，最近好哇，在忙啥啊？”

那邊說：“挺好的，對了，我離婚了，有一陣子了。”那語氣，還沒有跟我說，“我買了Maxmara的羊絨大衣”更熱烈。

在這個離婚比結婚更容易的時代里，尤其是對于經濟獨立的中年人來說，離婚大都是無癥狀的，沒有出軌家暴這種天理不容的狗血情節，即使攤開來說說離婚的細節，也都是清清淡淡，雞毛蒜皮，沒有啥情緒的。

偶然有次，我在短視頻里，刷到了一部網飛的電視劇，不過我沒記住片名。

我看到的那部分，是一對中年夫妻和上了大學要離開家的兒子來歐洲旅行。兒子并不知道，母親已經跟父親提出了離婚。對母親來說，這是一次告別旅行，而父親則希望用這次旅行，挽回婚姻。

這個父親，每一次旅行都會提前做好詳細的攻略，但這一次，父親和兒子卻為了怎么走，發生了爭執。因為父親已經設計好步行路線，這樣才不會錯過每一個景點，兒子卻想要隨便逛逛，既然是出來玩兒，又何必要有規劃？

和所有的家庭一樣，表面上都是花團錦簇，其實都已經千瘡百孔。這么無關緊要的小事，卻引發了排山倒海的憤怒，妻子和兒子都在埋怨丈夫，兒子當場就離家出走了。

在尋找兒子的過程中，妻子身體出了問題，丈夫安排妻子回家，繼續一個人找兒子。他在Ins上刷到，兒子和朋友去了意大利，在街頭賣藝。

在這個過程中，他遇到了一個年紀相仿的女人，她和自己的丈夫離了婚，想要自己出來透透氣，于是兩個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結伴。

這個做了很多攻略的父親，開啟了自己的高光時刻。他們按照他事先做好的攻略，順理成章地看了每一個景點，而且每到一處，他都博古論今，獲得了女伴的賞識。

但這是一個討論中年婚姻的嚴肅倫理片，不是艷俗愛情片，后面，至少我看到的部分，兩個人也沒有在一起，而是各回各家，去面對自己人生中的問題。

這是一個讓我特別有感觸的細節，在婚姻中，常常對你來說，是天大得要壓爆地球的問題，放在別人那邊，卻根本就是輕若鴻毛，不值一提，甚至會變成一個值得贊許的優點。

設身處地，如果每次出門，盧先生都能做好旅行攻略，規劃好路線，我就不用帶腦子跟他走的話，我也會非常開心的。

不過我也很清楚，我會開心那是因為，我們出門旅行的時候，盧先生從來都不做攻略，甚至還有過，在上飛機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地。

然而不會做旅行攻略的盧先生，卻非常會收拾箱子。他能把所有的衣服和東西，都理得井井有條。而且上飛機托運最多23公斤，經過他手，箱子重量基本差不了幾百克，所以，這些年我們去過那么多個機場，搬過那么多的東西，從來沒有因為超重，而在機場被為難過。

在我們所有朋友的眼中，這是一個多么優秀的好老公，你也太有福了。

可是隨著時間，現在的我，每次看他如強迫癥一樣，把箱子收得整整齊齊，我就一陣一陣地煩，尤其沒啥東西，箱子很空的時候，依著我，隨便扔進去就行了，干嘛需要花那么多時間去一一疊平呢？

但十幾年的時間，讓我們已經磨合成了一個無法沖破的固定模式，家里出門的箱子一定都是他收，而且隨著時間和實踐，他的箱子越收越好，我卻越來越退化，現在我就算想要改變，一下子也是收不好的。

每次我跟朋友說到這事兒，不僅得不到認同，而且總被罵成矯情，我明白別人的道理，可是這十幾年反反復復堆積起來的厭倦感，讓我真的無法如風一樣把殘云卷去。

收不收箱子，是一件最細枝末節無關緊要的事，其實這些年過下來，我們之間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左一摞右一摞地堆在當地。

這個世界上，我們總是說，時間是婚姻的魔法師，在一起越久，就會越親密。然而事實上，在時間里，堆積下來，并不僅僅是幸福也有傷害，更還有經年累月堆積下來的疲憊，漸漸漸漸淹沒了自己。

在過去的很多個世紀里，我們必須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地把這些生命的不爽與不快，用時間磨成珍珠，百年之后變成傳奇，而現如今，既然如此，那就換個人吧，換一種氣氛，換一種方式。

以前我們總是覺得，離婚是某種意義上的別無選擇，迫不得已，才只能破釜沉舟，重新開始，然而事實上，今天看來，把過往清零，這個選擇可能會更容易。

作為成年人我們當然知道，人無完人，和別人在一起，會有別的矛盾和問題，但那至少是新的，另外的問題，至少沒有那么多陳年舊傷和疲憊，壓到無法喘息。

我給盧先生說了我對婚姻的新感悟，他本來在看電話，對我說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到我在說什么，他突然就坐直轉頭眼放精光一疊聲地問：“你怎么會這么想？誰給你說的？說了什么？”

我笑了：“親愛的，我沒有想離婚啦。”

子曰，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馬上48歲，我突然明白，對于女人來說，婚與不婚，離與不離，只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怎么選都可以，前提是只要自己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