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既是蘇軾的愿望,也是他前他后,從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中國人的詩和遠方。
然則,既是詩和遠方,對應的便是當下逃不過的茍且,便如蘇軾,寫作此詞,乃在黃州。雖然可耕可讀可吃豬肉可飲醇酒,但終究,此地既非故鄉,也非廟堂——而是烏臺詩案九死一生的流放之地。
有趣是,今天讀到一詩,亦有“從此逝”一詞,且這“從此逝”,竟是小舟從此逝的前生。
《捕蝗至浮云嶺,山行疲苶,有懷子由弟二首·其二》
霜風漸欲作重陽,
熠熠溪邊野菊香。
久廢山行疲犖確,
尚能村醉舞淋浪。
獨眠林下夢魂好,
回首人間憂患長。
殺馬毀車從此逝,
子來何處問行藏。
題中苶字,音同聶,義為疲倦,精神不振。
犖確,形容山石很多;淋浪,水往下面流的樣子,這里形容衣衫沾滿酒痕。
頸聯似有意味,其實是蘇詩中常用的對比。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為免人間憂患,不如長醉夢中。
尾聯從此逝三字易解,子是弟弟子由,行藏即就行蹤,說的是如果我“殺馬毀車”,你又能到哪里找到我呢?
此處有個典故,說的是后漢馮良,一日被上司派出迎接督郵,到得路上,突然長嘆,這等低賤之事,做起來真是可恥啊——話又說回來,漢朝督郵得罪誰了?被劉玄德暴揍的,不也是個督郵?——于是,把馬殺了,將車砸了,悄咪咪跑到四川到杜撫那當學生去了。妻子兒女久尋不到,終在草叢里發現了腐爛的馬匹和官服,以為他遭賊人所害,為他發喪致哀。哪料,十五年之后,他又回家了……
雖然用現在的眼光看來,馮良挺不厚道的,你不想在體制內干了,至少也跟家人打個招呼啊……
不過這非重點,關鍵在于蘇軾以此來反映自己也想辭官遠遁之意……可,就是這后四句,最后卻成了御史們整他的罪證——
他供認:
意謂新法青苗、助役等事,煩雜不可辦。亦言己才力不能勝任耳。
由是可知,殺馬毀車從此逝,正是小舟從此逝的久因。他想離開并非一時興起,只是越想走越難走,最后走到了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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