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嘀唶嘀唶地走著,我知道那是我的生命在流淌。不知從哪一天起,我們開始對自己的年齡敏感起來。
20歲以前,總覺得還沒有進入生活,但今天回過頭看,偏偏又覺得那時候的故事最多,記憶最他和。日歷一頁頁地翻,年齡無聲息地長,偶爾翻翻舊照片,會驚異于那雙滿是稚氣的大眼睛曾經屬于我!
忽然間,我們似乎意識到,許多東西在不經意中已經永遠湮沒在黑暗中了。在成長的同時,我們也失落了渴盼成長的心情。
我曾經好多次向朋友們問過同一個問題:“人一般能活多少天?憑你的感覺盡快報個數字出來。”
“10萬天!”
“20萬天!”
幾乎每個人的聲音都響亮而充滿自信。然而,我卻告訴他們,人的生命實在只有2萬多天。起初,沒有一個人相信我的話,說:“是不是少了一個零?”經過一番計算之后,朋友們深深地嘆息了:“怎么?人生如此短暫!”天黑下來了,我擰亮臺燈。時鐘嘀嗒嘀嗒地走著,我知道那是我的生命在流淌。
我打開一本書,米蘭·昆德拉正在說:“我討厭聽我的心臟的跳動,它是一個無情的提示,提醒我生命的分分秒秒都被點著數。”可是我沒法不聽,正如我們沒法拒絕2萬多個日子一個個溜走:我的心臟沒法不跳動,正如樹葉在秋天里沒法不飄落。心臟停止跳動,那便是我們的末日。我平靜地想著,我們怎樣才能在最后走進墳墓之前,沒有遺憾?這個問題非常接近那段我們耳熟能詳的經典語錄:“當我們回首往事的時候。
這個時代已經不可能只存在一種聲音,也失去了響亮的壓倒一切的“黃鐘大昌”。當年奉為圭臬的東西今天或許被扔進了垃圾箱。人們留點什么更懂得珍惜自己的瑣細欲望,為物質和肉體急急奔忙。人們拋棄了一個英雄的時代,繼而也拋棄了英雄所具有的精華。沒有了殉道者般的神圣和信仰,沒有了朝圣者般的堅忍與頑強,沒有大愛,沒有大恨,沒有大悲,也沒有大喜。
于是,我想到一個人,半個世紀以前,他在《生命的路》中寫道:“自然賦予人們的不調和還很多,然而生命絕不因此回頭。”這個人就是魯迅,他追求的是大生命。他“為了肩起黑暗的閘門而擁有一顆黑暗的心”,他“是現代中國最痛苦的靈魂,不管怎樣,他都是一個戰士”。可以有千萬個陶淵明,蘇東坡,可以有數不清的林語堂、梁實秋,但是魯迅,只有一個。
一種堅挺,鮮亮的人格精神在今天是極其橋罕的。幾天前,重讀小說《北方的河》,我再一次被感動。瞧那個人,他堅定地站著1他有一種足以震懾群生的氣度,他的硬朗的質地是對眾多聰明人的嘲諷,他的沉默和鐵一般的冷峻令機會主義者心驚。
那個人,他是來自歐亞大陸高神度的堅硬的鳳,他有信仰,“信仰,你這純鋼百煉的處女!”還有海子,質樸而清亮的海子,這位詩人沒有活滿1萬天,但他永遠保持了純潔。他“結在大陽庸苦的光芒上”,復活了.“詩意是人的棲居必備的基本能力,”海德格爾下了這樣的斷語。這詩意,動物不會有,它是我們人類的糧食。
夜深了,時鐘依然嘀嗒喃嗜地走營,我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我合上眼睛,看到了這樣一幅幅圖景:魯迅在夜里一邊咳嗽,一邊寫文章,燈光昏黃,“愛夜的人于是領受了夜所給予的光明”、弗朗茨·卡夫卡徹夜寫完自傳體小說《判決》,完成了與自己靈魂的對話。
“我的心臟周圍隱隱作痛”,馬賽爾·普售斯特從35歲到死,生活在暗室中,門窗緊閉,房間里點著蠟燭,《追憶似水年華)成為他惟一的安慰,張承志做著“靜夜功課”,午夜時分,他點燃一支姻,紀念夜與黎明相連的瞬間,這群孤獨的人!
這群飽滿的靈魂!我這樣懷著美感想他們,并不意味著我們的青春必須苦難重重。我不希望青春被某一種方式囚禁,它應該是絢爛的,完全放開的:我不希望20多年的歲月永遠背著沉重的十字架,有人背它只是為了別人可以不背它。
我想說的只是:哪怕我們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狹小,越來越平庸、也別讓我們精神的花錄在春天枯萎,哪怕我們四面楚歇,也到忘記保持自己尊貴而驕傲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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