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當下,說時政不能,說人也不能,說說鬼吧,還是扯上了人。
蒲松齡,300多年前的異史氏。他從小勤于攻讀,少年得志,可以說未來一片光明。然而人生際遇,并非順風順水,因為生活窘迫,他在參加科舉考試時屢屢失敗,直到72歲依然是個貢生。
社會的動蕩與世俗的不公,讓蒲松齡在事業上成了一個失敗者,懷才不遇的憤悶讓他鐘情于志怪,在陰冷孤寂的書齋里,青燈為伴,伏案寫出了一個個自己聽來的故事,還特意將那些花妖狐魅全都變成了善良美麗的女子,這便是世人皆知的《聊齋志異》。他通過談狐說鬼的方式來批判當時社會的不公和世俗的偏見,蒲松齡說:“花面逢迎,世情如鬼”,他將自己的心聲寫進了《羅剎海市》。
商人之子馬驥年方十四,生得眉目清秀,俊朗倜儻,早早便接替了父親的行當,做起了買賣。隨著生意越做越大,馬驥很快將業務延伸到了海外,沒想到在一次乘船途中竟遭遇狂風,將他吹到了兩萬六千里以外的羅剎國。見到俊俏的馬驥,那里的人都嚇得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將他當成了怪物。
原來,羅剎國以丑為美,長得越丑的人反而社會地位越高。就拿他們的士大夫來說,竟是一個披頭散發,面目猙獰的丑八怪;他們的宰相更是兩只耳朵朝后長,擁有三個鼻孔,睫毛長得都蓋住了眼睛;稍微好看一點的,全部都是貧苦人家。如此一來,長相俊俏的馬驥自然不受歡迎,人人對他避而遠之。
人生地不熟,又無人求助,這可如何是好?
于是,為了生存下來,重返故土,馬驥開始想辦法去適應羅剎國的生活,他將自己的臉上涂上鍋煙灰,扮相十分丑陋。這一招果然奏效,羅剎國里的人不再怕他了,反而認為他十分英俊,有人甚至還將他推薦到官府,引薦他進宮面了圣。
抓住這個機會,馬驥借酒興起舞,為國王和大臣唱起了小曲(當然是非正常的歌舞)。一時間,眾人為之傾倒,國王更是如癡如醉,當即任命馬驥為下大夫。
從此,馬驥在羅剎國混得順風順水,王侯將相都得敬他三分。
蒲松齡為何要在他的小說中設定這個“以丑為美”的羅剎國呢?那是因為這個異域中的丑對應的乃是人類曲意逢迎、顛倒事實的丑態,這正是世俗的丑態,它讓一個正直、誠實的人卻顯得格格不入,蒲松齡就是要以此來諷刺世俗。
他在《羅剎海市》的結尾是這么說的:
“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舉世一轍。“小慚小好,大慚大好”,若公然帶須眉以游都市,其不駭而走者,蓋幾希矣。彼陵陽癡子,將抱連城玉向何處哭也?嗚呼!顯榮富貴,當于蜃樓海市中求之耳!”
意思則為:
“裝出一副虛假的面孔去迎合風俗,人情與鬼無異。愛吃瘡痂癖好的人,天下哪里都有。自覺屈意取悅小有慚愧的文章,人們說文章還不錯;自覺大為慚愧的文章,人們說文章特別好。如果公然作為一個須眉男子到都市游玩,人們不被嚇跑的恐怕很少。那被封為陵陽侯的癡人卞和,將抱著價值連城的璧玉到哪里去痛哭呢?唉,榮華富貴只能到蜃樓海市中去找了!”
人生在世七十載,蒲松齡看到了人間的丑陋,也體會了世俗的不公,他憤慨,他諷刺,但終究他沒有吶喊出來。那是因為他所處的社會讓他不敢吶喊,只能活著,然后借著讓他還沒有徹底絕望的人性,編寫出后來馬驥的才華得到龍王的認可,封他為駙馬的奇遇,來抒發自己內心的渴望與期盼。
就這樣,蒲松齡將自己不敢言說的秘密,寫成了《羅剎海市》。它就像一封信,寄給了300年后的刀郎,激起了靈魂深處的碰撞。
2004年,在互聯網和彩鈴的傳播下,網絡歌曲進入鼎盛時期,這讓平民歌手看到了希望。那一年,大街小巷都在傳唱《2002年的第一場雪》,它的原創作者刀郎也火得一塌糊涂。人們喜歡他的歌旋律簡單、流暢,歌詞直白,不復雜,具有強烈的敘事性和畫面感,再配上他未經修飾的沙啞嗓音,就如大漠吹來的風沙,讓每一個歷經風霜的人都倍感親切。
于是,刀郎火了。
2006年,《披著羊皮的狼》再次成為一代人的音樂回憶。這樣的熱度和知名度無時無刻不沖擊著傳統音樂產業,令不少樂壇大腕如坐針氈,紛紛對其發聲。其中,高曉松、楊坤、汪峰的評價可謂眾所周知,那英更是以“音樂風云榜”評委的身份,拒絕刀郎入圍比賽,理由很簡單:不能因為銷量高就承認他的音樂。
最終,刀郎的音樂被拒之門外。既然俗世的成功體系里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刀郎什么也沒有說,默默離開了那個曾讓他滿懷希望的樂壇。
可見,世俗的偏見與不公,千百年來都在反復地上演。
然而離開并不等于頹廢,離開了還是可以做自己喜歡的的事。刀郎從未放棄對音樂的熱愛與執著,他不斷地嘗試用不同的形式,不同的風格來創作音樂。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刀郎看準了《羅剎海市》的現實意義,于是,他一氣呵成,將羅剎國的神仙故事搬進了他的新歌。明快的曲風,遒朗的節奏,再加上詼諧幽默,朗朗上口,一時間火遍了神州大地。
功名利祿將我負,且將新愁寄寥哉。
刀郎還是從前的刀郎,附麗于當代社會現狀,將自己的人生經歷和感悟寫進了歌里。只是這一次,他取法古典,借古開新,更加賦予了歌詞新的時代靈魂,將一切不能談的事情都在歌詞里談了,將一切不能做的事情也在歌詞里做了。那個馬戶又鳥,雞和驢之間的關系,是發生過的事實,從邏輯上講,馬戶就是驢,又鳥就是雞,然而現實中,馬戶同時是雞,雞同時又是驢,如此違反邏輯,無視章法,就是人類最根本的問題了。
歸根結底,人類根子上帶來的貪婪和欲望就是最根本的問題。
在蒲松齡所處的封建禮教社會里,他不能談,也不能改。而當下社會,以法制為公,它不僅能談,而且得改。
蒲松齡申明自己是異史者,異史者,野史也,那刀郎是用山歌來著野史,活脫脫地譜出一面人間照妖鏡。
你雖然沒有參加過米國的黑人運動,你也不曾遭遇過南非的種族歧視,然而你可能是面對過性別偏見的職場女性,你也可能是遭遇過歧視的在外留學生,或者是被貼了標簽的外地人......
在一個世俗的世界里,我們根本無法活到不世俗,因此,當你遭遇人生的不公時,請不要去評價他,因為學會如何面對它遠比評價重要多了,而堅韌就是最實用的方式。
如果你終究打不敗它,那你就活過它。在強大和才能之間,強大的人更能被欣賞,因為真正強大的人,他敢于活。活著,未來可期;活著,皆有可能。
記住了,好好活著,活過一切歧視、欺侮、不公和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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