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琦并不是第一次引發爭議，但在周末，他遭遇了成名后的最大一次口碑翻車，目前看來很難扭轉。

起因是9月9日李佳琦直播間彈幕里有人說“花西子越來越貴了”，李佳琦回復該評論認為不貴，并指責消費者工資沒漲是不努力。

李佳琦：”越來越貴（做鬼臉）……哪——里貴了，這——么多年都是這個價格，不要睜著眼睛亂說，眉筆一直79，國貨品牌很難——的！花西子真的不是那種隨便買原料做的品牌，我跟花西子跟了多少年，它怎么起來的我是最知道的一個人，他們就差點把他們家掏給我了。真的亂說，這么多年都是79塊錢，哪里貴了？買一支送兩個替換裝，哎……（嘆氣，搖頭）。 有的時候找找自己原因，好不好，這么多年了工資漲沒漲，有沒有認真工作？”

這段話內容已經不合適了，配合李佳琦的表情更加讓受眾感到冒犯。

貴或不貴，大家標準不一樣，但李佳琦作為帶貨直播，其實也就是直播間里的銷售員，指責嫌貴的消費者“不努力”，首先是非常不禮貌。

更何況，現在的大環境有目共睹，對于很多求學、求職、考試想“上岸”的人來說，對于中年“被優化”的人來說，努力和結果根本沒有關系。指責別人不努力不“認真”。太過高高在上。

李佳琦助理的表情都是↓

一則熱門評論是：李佳琦自己上大學也曾經拿不出兩萬元的學費，是因為他和媽媽都不夠努力嗎？（被李佳琦刪評了。）

引發爭議后，李佳琦還覺得對自己太苛責：“我們會有50塊錢三支的眉筆，大家可以多多期待。不好意思啊，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做一件事情圓滑，反正以前李佳琦的狀態是完全不在了，看不到了，就想保持自己以前那種有趣的狀態和說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狀態，搞得我現在完全什么都不能說，我們就做圓滑的人吧，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讓售貨員不要罵顧客沒錢就是圓滑？

于是在后一次的直播，也就是昨天（9月10日）晚上，李佳琦做出了道歉，但顯然更激怒網友：“如果你是摯愛粉都不理解我的感受的話，行，對不起，對不起好不好，你是我的摯愛粉，你都不理解我剛剛說那句話的意思。”

這看起來簡直是典型的“我錯了行了吧”。

道歉后面還有一大段訴苦：“我可以不用工作了，這是我坐在這最后的意義。你們想讓我多陪一會兒，那我們就坐在這兒，唯一的意義了。我跟你們說，真的，頭痛到死掉每天坐在這兒……第一個，公司這么多人，還有這么多同事需要培養，然后就是你們。你們都說過一句話，‘我們可以不買，李佳琦必須要播’，這句話字面意思不太好聽，但我對你們的理解，你們把我當作一個隨時看可以陪伴的狀態，這就是我坐在這最后的意義。”

天價收入的主播跟粉絲們拼命推銷產品，目的是讓這些人掏錢，主播賺著錢受眾掏著錢，前者還表示自己工作累死了不想做。

在這種場景里，請問以下唯一不正常的受眾反應是？A）你下來這工作機會給我；B）那你別推銷了直接送我 ；C）你下播我關機大家都休息；D）老李頭你好慘呀。

可能李佳琦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以為粉絲都會給出D的反應。

此情此景，想起了張庭哭訴自己很努力，炎亞綸帶貨帶到流淚。

總之，從9月9日到9月10日，李佳琦幾套發言下來，從公關角度來說，早已錯過最佳道歉時機。昨晚整個熱搜都是李佳琦和花西子相關輪番上榜。

昨晚這些片段轟炸社交網絡的同時，李佳琦直播間也還在直播。評論彈幕一度失控，這些評論還帶著“鐵粉”“摯愛粉”的標，可見是李佳琦直播間的深度用戶。

大約到昨天深夜，評論就只有整齊劃一的“理性消費快樂購物”在刷屏，應該是李佳琦團隊做了評論管理，屏蔽了相關負面關鍵詞還安排了不痛不癢的口號。

到了今天（9月11日）凌晨1點多，李佳琦終于發了一個正式的道歉。但為時已晚。他說自己本想結束后向“那位女生”（說花西子貴的女生）道歉，可是他直播里已經有三四輪發言傷害了自己全部受眾。

關于李佳琦的負面評論也直接影響了花西子的口碑。

花西子最初的銷售量和知名度都是李佳琦直播間帶來的。這的確是李佳琦影響力的證明，但外界對于花西子真正的品牌號召力則相當質疑。

營銷費用太多、研發投入太少是同類國貨經常要面對的爭議，但唯有花西子是對某一個主播依賴性過強。而就在罵粉絲不努力的那段話里，李佳琦還親口說“他們就差點把他們家掏給我了”。業界早有“花西子在給李佳琦打工”的玩笑。

強力維護花西子也是李佳琦一以貫之的態度，之前直播間有粉絲質疑花西子質量時，李佳琦的態度都像花西子老板：“同心鎖口紅，就是我監督他們反復打磨的。”“在我李佳琦的監督之下，花西子越來越好。”

很多網絡爆料都聲稱，花西子眉筆79元的售價里有一大半都是李佳琦的傭金，這還不包括坑位費。具體分配是否如此很難說，但最起碼有目共睹的是李佳琦是這個品牌的代言人、直播帶貨主力，從花西子這里有可觀收入。因此李佳琦吐槽粉絲不能嫌花西子太貴，其邏輯更站不住腳。如果拉“支持國貨”的大旗，李佳琦不應該降價免傭推廣才對得起這份情懷稅嗎？“支持國貨”也要量力而行，眉筆本就是彩妝里最應當平價的品類，嫌貴的就等于不努力沒漲工資？

花西子的評論區現在很難看，是意料之中。

連鎖效應是整個國產彩妝品類都遭到了質疑，因為一個早已被計算過的衡量標準再一次被提及：按克數算，國產新生代品牌的彩妝每克均價是比國際知名品牌貴的。

李佳琦一己之力推起了花西子，現在又一句話給花西子整個品牌帶來沖擊，甚至連整個國產彩妝的克均價表也被網友們拉了一遍。成也帶貨敗也帶貨。

而這也不是李佳琦第一次有爭議言論了。在此之前他反復“爆雷”的是辱女言論，但每一次都小范圍爭議然后被淡忘。

比較早帶貨的時候，有一支口紅卡在禮盒里卡得比較緊，李佳琦取不出來，然后順嘴就說：“買了這個口紅，跟×××一樣緊。”

還有一次開黃腔。助理在手上試用白色面膜，李佳琦說：“好色哦。”助理暗示他不要說了，他說：“不講點這些看直播都要睡著。”

容貌歧視、給孕婦制造外貌焦慮：“孕媽媽丑一點就丑一點。”“懷完寶寶讓老公帶你去整容。”

所謂的“付鵬當小助理就能幫他兜底”，也不是都能兜住，說不定還火上澆油。“肥婆用加長衛生巾”就是付鵬說的。

李佳琦因為喜歡開黃腔引發過最大一次爭議就是楊冪去他直播間。楊冪去之前，他一直說怕楊冪會兇。結果在試吃零食時，李佳琦對楊冪說：“口活比較好，吸不出來。開黃腔可以嗎？”楊冪說：“什么東西啊，什么意思啊？”

楊冪去直播之后曾經有不少粉絲為李佳琦找補，說楊冪會懟人，李佳琦跟她較勁了才這樣。懟人和開黃腔完全是兩件事，而且在直播間里開黃腔，冒犯的不只是楊冪，同時也是語言騷擾了所有女觀眾吧？

現在回顧起來有些不可思議。李佳琦的主要受眾是女性，他冒犯了女性這么多次，竟然都不了了之了。

李佳琦的另一個早該翻車的點是價格壟斷。

2021年雙十一前之前，某品牌曾稱10月在李佳琦直播間的優惠力度為“全年最大力度”，預售價為429元。后來某品牌在自己的淘寶直播間放出了幾萬張滿999元減200元的優惠券，綜合各項優惠條件后，消費者購買同一產品的最低價被砍到了257元。

于是品牌和李佳琦的矛盾就鬧到雙方都發聲明的地步。（其實當時也有薇婭。）

搶到更大優惠券的消費者解釋說，品牌的優惠券是另一個放券活動，也需要花時間精力才能早早搶到。品牌則為“銷售機制繁瑣”而道歉。

但這引發了行業討論，定價權是否已經在頭部主播手里。品牌自己定價是自己掌握利潤，品牌委托某個直播間銷售的產品，本身就要付給主播費用，等于是增加了一個成本到底哪種對消費者有利？

有網友爆料，李佳琦已經能干預產品的線下價格。銀泰這樣的大商場做的促銷活動，都會被品牌叫停。

而李佳琦則有一段著名的喊話：商家們你們聽好了，來合作，就不要快到雙十一那一天為了KPI再突然放優惠券。當時李佳琦粉絲們對這段話的評價是：好剛好厲害。

粉絲的邏輯是，李佳琦守護住了“低價”。然而如果縱向對比的話，很多人都從自己購買記錄里發現了，沒有大主播直播帶貨的那些年，商品更便宜。當然，漲價也是個綜合結果，不一定是主播的存在導致了漲價。

但最起碼，除了大主播的粉絲之外，有一種消費者是這么想的：為什么不能直接從品牌那兒買東西，為什么要去主播那里買，主播都賺這么多錢了。

這些關于商業的討論也沒有真正動搖李佳琦在粉絲心中的地位。他的昵稱變成了“老李頭”，一種親切的、家人一樣的存在。

有人喜歡看某幾個投緣的直播間，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能學生時代我們都經歷過不敢去專柜詢問的階段，大商場的售貨員究竟會不會拜高踩低呢，只是想買一個小小的我可以付得起的口紅胭脂，我怎么敢讓售貨員興師動眾在我臉上試個全妝呢，售貨員越推銷，有人就越緊張。

李佳琦坐在直播間詳細解釋清楚了產品，做了一個比較好的線上導購，就能解決這一部分消費者的需求。盡管試色濾鏡可能開得有點大，但李佳琦的出圈點是毫不猶豫的判斷：如果你是什么膚色什么風格什么護膚品，買它。畢竟對著官方旗艦店里十幾二十個色號名字冗長的水乳，很多人也是難以選擇的。

當“低價”成為大主播的標簽之后，其直播間就會變成某一種用戶心里的省心，這樣不會買貴。

而一部分人詬病的“浪費時間看直播”，可能是另一部分人所需要的消遣。李佳琦直播間有綜藝化的趨勢，他本人、各位助理，乃至于狗，都有人設和標簽。

李佳琦剛走紅時甚至流行過“粉男愛豆不如粉李佳琦”的說法，因為李佳琦在直播間里有服務粉絲的態度，現在男愛豆普遍比較丑，也未見得比李佳琦帥到哪里去，那時候李佳琦粉絲認為，在李佳琦直播間買東西是自己需要的，而且還是優惠價格，比給愛豆打投正常許多。

李佳琦直播間里還有CP能嗑、有萌寵能看。嗑男男就嗑李佳琦付鵬（一路嗑到意難忘），嗑男女的以前是嗑李佳琦和金靖。

“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嗎”，過去在李佳琦身上是成立的，他幾乎被歸納為“美強慘”，受過窮，用超級勤奮和超級賣力來賺錢，然后賺到了。

綜上，對于一部分受眾來說，看李佳琦是一種娛樂。

這些是李佳琦走紅的理由，某種程度上也能解釋他過往沒有翻車的原因，因為直播間粉絲對他的包容已經超過了對一個超級導購的理解。

張恒的舉報鄭爽稅務問題的材料里顯示她在一個劇組日入208萬，因此高收入明星統一被稱呼為“208”。

那么頭部直播帶貨主播肯定也是收入驚人的，但網友們幾乎忘了比較自己和主播之間的差距。

可能由于這些主播都是從草根起家，人設也是粉絲的“家人”，因此即便帶貨主播們的生活和事業本身已經構成巨大的財富奇觀，但粉絲卻在他們身上投射了“勵志”“值得”的情感。

真正能推翻所有粉絲情感的，就是李佳琦前幾天的舉動：罵粉絲不努力，不認真工作。

世界已經改變了，“奮斗必然有收獲”的主旨比較適合設定在八九十年代背景的電視劇里。時代已經改變到，敏銳的中老年人已經明白，不能再給年輕人勵志了，這不是勵志的問題。

李佳琦也許真心認為自己是靠奮斗換來了今天。但是他的行業不但踩中了風口，更是過去三年不受影響反能發展壯大的少數行業之一。占據優越條件的成功人士說“奮斗”時，旁人感受到的只有傲慢。盡管李佳琦也是一個真正受過窮的人。

《了不起的蓋茨比》里早就寫過：“每當你想要批評別人時，你要記住，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么好的條件。”

李佳琦今晚痛哭道歉，但緊接著繼續帶貨。“我現在可以不工作”原來也不是真心話，還是害怕不能再工作的。

對于惹眾怒李佳琦，消費者們可以用自己的選擇來投票。只是，如何面對一個已經改變了的世界，比“還去不去直播間買東西”復雜得多。

（多余的已經離題萬里的話：而我就是看著浪漫冒險故事長大的那代兒童之一啊，我總是不能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人應當創造而非只有消費，人應當開拓而非只有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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