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爹”是一個流傳度極高的網絡流行語,由“坑人”引申而來,用于形容和原本想法出入很大的情況。這世界上坑爹的兒子很多,比如已經改名的李某某。坑子的父母也為數不少,比如曾經的歌壇一代小天后,以一 首《隱形的翅膀》家喻戶曉的張韶涵。但父子之間互坑的卻極其罕見。然而明代宗室之中就有這么一對父子,因為父子互坑,最終把世襲的郡王爵位給坑沒了。這對奇葩父子,便是寧藩臨川王朱磐熚與其嫡長子朱奠埨。
臨川王朱磐熚
朱磐熚(音bi4),生于永樂二年(1404年)八月初七,為寧獻王朱權庶次子,生母不詳。其父寧王朱權,也算是一代傳奇。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四月,14歲的朱權受封寧王,兩年后正式之國大寧。大寧古稱營州,位于喜峰口外,東連遼左,西接宣府,是大明直面遼東與大漠,遮蔽遼海的戰略支撐點,深入塞外的軍事重鎮。明太祖將他放到此處,顯然是對其寄予了厚望。而朱權也沒辜負父皇的期望,史籍稱他“數會諸王出塞,以善謀稱”。
寧獻王朱權劇照
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在侄子暴力削藩政策打壓下,燕王朱棣起兵靖難。奈何麾下缺兵少馬,與北平相鄰的寧王朱權,頓時成為其眼中的小甜甜,為爭取寧藩勢力加入己方,不惜許下“事成,當中分天下”的諾言。
然而當靖難軍拿下南京,朱棣成功登頂之后,朱權立馬化身牛夫人。明成祖不但不兌現承諾,反而收繳寧藩護衛,將其遷到腹內的南昌安置,并派人監視。遭到打壓,他的不得不棄武從文,卻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在音樂、曲藝、文學等多個領域青史留名。
朱磐熚出生于永樂朝最后一次宗室大分封之后,寧藩更非與皇室向來親善的慶藩,無力讓皇帝開特恩,因此即便年及弱冠,依然沒能受封。直到宣德年間,當朝皇帝明宣宗才想起有這么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堂叔沒有封爵,遂匆匆授予臨川王爵位。
《明實錄》未載朱磐熚的受封時間,不過有幾個小細節可以印證他大概受封于何時。宣德元年(1426年)六月,明宣宗下令鑄造臨川王鍍金銀印,表明此時朱磐熚的爵位已經議定。當年十月,冊封北城兵馬副指揮黃福之女為臨川王妃,表明此時他已受封。次年正月,寧王的一封奏疏,也可以印證這一點。
“癸丑……寧王權以朝廷封其子盤熚為臨川王,又冊妃,奏欲攜磐熚入謝。上復書止之。”(《明宣宗實錄》)
也即朱磐熚受封靈川王,應當在宣德元年。此時他年已23歲,不論是封王,還是成婚,都晚了些。順便說一句,明仁宗即位之后,也搞過一次宗室大分封,幾乎把所有符合條件的宗室都封了王,卻將寧王諸子給漏了過去,可見朝廷對寧藩的態度。
事實上,寧藩在宣德年間也不好過,朱權上疏為子女爭待遇,為宗室爭地位,結果屢屢吃癟不說,還差點被按上謀反的名頭。受此影響,朱磐熚的待遇自然高不到哪去。宣德二年(1427年)二月,朝廷核定臨川王歲祿,額度雖然達到了首封郡王的二千石,可本色祿米只有五百石,其余折鈔,與嗣封郡王相當,二千石只是件好看的外衣。
太子、親王袞龍袍
時間一晃來到正統朝,寧王朱權依然在世,已經熬走五代皇帝的他成功晉升為宗室元老,寧藩的處境也大為改善。正統五年(1440年)九月,在他的奏請下,朝廷同意調整朱磐熚三兄弟的歲祿比例,由原來的四分之一,改為米鈔中半兼支。
“戊午,寧王權奏:‘臣第二子臨川王盤熚、第三子宜春王盤烑、第四子新昌王盤炷歲祿各二千石,然折鈔者四之三,日用不足,請中半兼支給。’從之。”(《明英宗實錄》)
景泰六年(1455年),因朱磐熚奏稱自己的袍服“敝壞不堪”,明代宗賜予大紅織金袞龍纻絲紗羅一疋,讓他自行制作袞龍袍。繡有團龍圖案的袞龍袍,在明代非皇帝專屬,而是皇帝、太子、王爺們的常服,只是形制有所不同。
繼妃入門,父子互坑
朱磐熚的大哥朱磐烒(音shi4)是朱權的嫡長子,是以一早就被冊立為寧世子。正統二年(1437年)正月,寧世子朱磐烒薨逝,享年43歲,朝廷賜謚曰莊惠。老大去世,居次的朱磐熚看似離世子之位很近,實則機會為零。因為朱磐烒共有五子,且每個都健康成長,按照繼承制度,其嫡長子朱奠培被立為寧世孫,寧王之位最終由他繼承。
1、嫡長子朱奠埨
朱磐熚不僅晉封寧王無望,反而受內院破事的影響,連臨川王爵位都沒能保住。事情還得從他的婚姻狀況談起。
正統四年(1439年)十二月,朱磐熚原配臨川王妃黃氏去世,共同生活的十四年中,黃氏給他留下了一個繼承人,嫡長子朱奠埨(音lun3)。
受除國事件影響,朱奠埨的生卒年不詳。正統四年(1439年)四月,他與莊惠世子朱磐烒的庶四子朱奠堵同時獲得賜名。正統十年(1445年)七月,又與朱奠堵同時成婚,夫人為金氏。可以推測,他與朱奠堵應當相差仿佛,而朱奠堵生于宣德二年(1427年),朱奠埨也當生于宣德二年左右。
章江曉渡
既嫡又長,且結婚生子,朱奠埨妥妥地是臨川王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事實上正統八年(1444年)時,朱奠埨就被賜予郡王長子冠服,也即一品冠服,身份正式確認。然而進入景泰朝后,事情有了新的變化。
2、老夫少妻
景泰二年(1551年)八月,鰥居整整12年的朱磐熚突然煥發第二春,竟通過侄子時任寧王朱奠培之手提請朝廷準許他續娶。明代宗內心估計是在無限吐槽,不過他對宗室尚可,還是予以了準許。
“己巳,寧王奠培奏:‘叔臨川王磐熚妃黃氏薨,乞于本境選擇繼室。’從之。”(《明英宗實錄·廢帝郕戾王附錄》)
景泰六年(1455年)五月,經過四年準備,朱磐熚再婚,王妃為百戶王興之女。此時他年已五十有二,而王氏估計年方二八,放在那個年代,對這樁婚姻稱一句“一樹梨花壓海棠”并不為過。
成婚后朱磐熚老樹開花,很快王氏為他生下一子,朝廷賜名朱奠墼(音ji1)。基于生物體的特性,老夫少妻的組合,丈夫往往對妻子癡迷不已。嬌妻幼子在側,年過半百的朱磐熚頓時感覺達到了人生巔峰,頭腦竟變得三迷五道起來。
一樹梨花壓海棠
時任皇帝是通過政變復辟的明英宗,這位爺為給自己挽尊,非常注重邀買人心,第二次上臺之后,對宗室大開方便之門。朱磐熚趁機獅子大開口,向朝廷提了一堆無禮要求,比如給繼妃王氏討要冠佩、封號,及房屋、園地、祿米、裝奩、金銀、器皿、首飾,以及匹帛、綾綿、軍校、使女等。明英宗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回信將其痛罵一頓。
“朕承祖宗大統,君臨天下,凡宗室諸王,所以待之者一遵祖宗定制,不敢有所偏私。爾乃以溺愛之私,不顧非禮,恣意任情,多端求討。朕若徇爾之私,是不守祖宗之制也!”(《明英宗實錄》)
雖如此,明英宗還是應承了朱磐熚的部分奏請,準許他自買使女,只不過人數被限制為五人。同時對其擅自出城、強搶他人財物等放蕩行為進行警告,要求他“痛改前非,守身循理,以保爵位”,并敕命江西三司“嚴示門禁”。
3、父子互坑
挨了皇帝侄孫一頓臭罵的朱磐熚,非但沒有痛改前非,憤而變本加厲,更加縱容王氏。比如王府收用的女子懷孕,不用說肯定是王爺的種,結果王妃王氏醋勁大發,竟將人一殺了之。朱磐熚舍不得懲罰王氏,只好跑去貢院向鎮守太監葉達一吐胸中悶氣。
明英宗知曉后,再次降敕要求他“痛自省改,守法循理”,否則“必有后悔”。可朱磐熚只當是耳旁風。在王氏的鼓動下,竟然打算廢長立幼。當然朝廷制度、祖宗家法立在那,一般情況下嫡長子的地位是無可動搖的。但不是有二班嗎。朱磐熚別出心裁的向朝廷控告朱奠埨不孝。
古代以孝治國,“孝”高居八德之首,“不孝”可是重罪,在十惡不赦之罪中位列第七。在當時“孝”的范圍非常廣,包括孝順父母、祖父母等長輩及長輩去世后守孝。繼母也是母親,同樣屬于需要盡孝的對象。奈何對方已經開始圖謀你的核心利益,換做任何人估計想孝也孝不起來,如此“不孝”的罪名不就成立了嗎。
何況朱奠埨也不是省油的燈,反手就上奏朝廷,將父王平時的所作所為全部上達天聽,包括:僣造宮殿床幕、祖母沒不持喪、淫祖父宮人、刻鳳頭鷹嘴諸兇神、敚民家財物等等。說兒子不孝,結果自己更不孝,但這些罪名一旦查實,被廢為庶人并不冤。
父慈子孝
不過朝廷著力點在臨川王父子相互攻訐有違父慈子孝上,時任刑部尚書陸瑜奏稱“臨川王持已不端虧父道,長子懷私怨望失子職”,稱此乃“情系大倫,律干名義”的大罪,應當將這對父子召至京師處置,以“大彰祖訓,以正彝倫”。
明英宗接受這一建議,派右少監打剌赤、錦衣衛指揮僉事郭瑛等帶隊前往南昌,將朱磐熚父子押解進京,王府家眷則由當地衛所派兵看守。
天順四年(1460年)十月,朱磐熚父子抵京。經過多番審理,這父子倆可謂是罪行累累,故明英宗于當年十二月,下旨將朱磐熚、朱奠埨一道廢為庶人。考慮到父子之間已經勢同水火,明英宗特地將二人分散安置,朱磐熚發配鳳陽守祖陵,朱奠埨則留在南昌看守寧獻王墳園,雙方親眷各自隨行。
“先因奠埨告其父磐熚違法重情,特取其父至京,令內官及皇親會審,訐出實情。中間磐熚違理犯法非止一端,甚至服飾器用僣擬無上,魘魅咒咀等事,皆有證驗,又不自悔,肆言怨望。奠埨亦不時攘盜人物,毀罵親父。如此所為俱悖逆不道。朕念宗室之親,不忍加法,俱降為庶人。”(《明英宗實錄》)
臨川王家族后續
天順八年(1464年)正月十六日,明英宗朱祁鎮駕崩,享年三十八歲,隨即皇太子朱見深即位,是為明憲宗。
成化三年(1467年)十月,淮揚巡撫勝昭奏稱建庶人(建文帝之后)、吳庶人(吳王朱允熥之后),及岷藩庶人朱徽煠、朱徽焟,寧藩庶人朱磐熚都被安置于鳳陽城中,看押他們的官軍“警拆聲聞”,恐驚擾陵寢,何況鳳陽城池凋敝,萬一有人利用他們作亂,倉促間難以防范。因此他請求嚴加看管建庶人、吳庶人,同時將岷庶人、寧庶人送回各自封國“以近就養”。
結果被明憲宗以“安置已定”所拒。朱磐熚一家子只能繼續留在鳳陽。
明中都鼓樓
成化十一年(1475年)六月,朝廷下令改善朱磐熚等安置于鳳陽的庶人待遇,每年每人賜予絹一疋、布三疋、棉花二斤八兩。可見朱磐熚此時已然在世,即便廢為庶人依然挺長壽,成化十一年(1475年)六月,朝廷下令改善朱磐熚等安置于鳳陽的庶人待遇,每年每人賜予絹一疋、布三疋、棉花二斤八兩。可見朱磐熚此時已然在世,即便廢為庶人依然挺長壽,王世貞在《弇山堂別集》稱其直到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才死,如此他享壽82歲。
《明實錄》雖然沒有記載朱磐熚的卒年,不過一則記錄可以從側面印證《弇山堂別集》記載的正確性。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七月,守備鳳陽太監李棠奏稱已故庶人朱磐熚留有女眷十一人,請求予以放歸。然而朱磐熚的繼妻王氏稱自己子女依然身陷囹圄,她不忍骨肉分離,乞求繼續留居高墻。獲得明憲宗準許。當年九月,新即位的明孝宗市恩天下,特旨釋放朱磐熚遺留的一家老小,讓他們返回江西居住。
“己未……釋鳳陽高墻內已故庶人盤熚子奠墼,并其家屬居江西布政司城內。初成化間有旨釋盤熚妻妾王氏等隨其女居住。王氏以其子奠墼等在禁,不愿離去。至是其女乞恩釋放,故有是命。”(《明孝宗實錄》)
再說朱奠埨。
成化三年(1467年),朱奠埨奏稱自己兒子年已21,女兒也已20,可受自己牽連,都尚未婚嫁。明憲宗覺得其情可憫,準許他們與當地士庶之家進行婚配,并命江西方面給予財禮進行資助。
成化四年正月,明憲宗又下旨賜予朱奠埨每月食米三石,并命江西布政司撥給房屋供其居住,等于是準許他們一家離開寧獻王墳園回城居住,也即不再限制其人身自由,這待遇比他老爹朱磐熚高了不知道幾個數量級。
“戊辰,賜寧府庶人奠埨食米月三石。仍命江西布政司給房屋以居之。”(《明憲宗實錄》)
奈何朱奠埨心態遠不如老爹,《弇山堂別集》記載他享年38歲,當為誤記,但在獲得自由之后沒幾年就去世到是真的。成化二十年(1484年)七月,朝廷加賜“故寧府庶人奠埨妻金氏食米歲三十六石”,可見此時朱奠埨已經去世好幾年。
弘治七年(1494年)三月,朝廷賜予朱奠埨之孫朱宸瀨(朱覲鐸子)夫婦及孫女,每人每月一石五斗食米,孫婿陳昱每月六斗。
寧獻王朱權墓前的華表柱
嘉靖十五年(1536年),朱宸瀨之子朱拱檤上疏陳情,乞求朝廷復封臨川郡國,準許他襲封。可朝廷本就有宗室被廢輕罪可復重罪不可復的制度,何況此時受困于財政的大明正想方設法的緩解宗室對財政的沖擊,又怎么可能讓臨川郡國復國。遂以年代久遠的理由不許復封,只給予朱拱檤一個鎮國中尉爵位便算了事,好歹算是恢復了宗室身份。
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朝廷不知出于何等考量,竟追復朱磐熚、朱奠埨父子的爵位,追封朱磐熚為臨川康僖王,朱奠埨為臨川恭順王。當然這只是一次特恩,不涉及后世復封。
早在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十一月,因寧藩各支系圍繞管理府事問題紛爭不斷,明世宗下詔將寧藩八支宗室分割,交給建安、樂安、弋陽三家郡王分管,其中臨川支系宗室由弋陽王府分管。
“乙亥,初命江西建安、樂安、戈陽三王府分管各宗室。建安以鐘陵一府附之,樂安以石城、瑞昌二府附之,戈陽以臨川、宜春二府附之。凡事轉奏、行慶賀等禮,輪次從尊。仍更賜弋陽王印,革去管理舊名。先是,宸濠國除,以府事暫令郡王管理,而不冠某府二字于上。至是各宗遂起爭心,訐奏弋陽王長子多焜不宜世襲管理。禮部因援山西交城、襄垣、慶城府例請。從之。”(《明世宗實錄》)
阿越說
朱磐熚父子堪稱是明代宗室作死的典型。身為父王的朱磐熚為老不尊,子女都已經成婚多年,臨老還開啟第二春,隨即在小嬌妻的枕頭風吹拂下,竟不自量力的打算挑戰朝廷成規。身為嫡長子的朱奠埨,明明有朝廷制度庇佑,更有代藩悼戾世子朱遜煓(音tuan1)及其長子代隱王朱仕壥(音chan2)殷鑒在前,不管父王朱磐熚、繼母王氏如何作踐自己,只要忍字當頭,不向主動向朝廷喊冤,必然可以將爵位牢牢地掌控在自己一系手里。結果卻選擇不顧孝道揭發其父,這是最不可取的途徑。
滕王閣
父子內斗的結果是兩敗俱傷,坑沒了爵位不說,還累及子孫后代慘遭株連。
明英宗于天順四年發布宗王有子不得續娶的詔令,阿越非常懷疑這一詔令就是受朱磐熚父子互坑影響所致。
“己巳,命諸宗室王府:凡無子者,方許請繼室;生子至八歲者,方許請名;女至十五歲者,方許請封。著為例。”(《明英宗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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