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發現,依據突觸處理信息的方式,一個突觸能儲存4.7bt的信息,而人腦具有1000億個神經元,每個神經元有可以發出幾千突觸連接,因此人腦的內存,相當于910個TB,也即約100萬個G。
人腦容量這么大,記住新知識重量會增加嗎?
答案是:
有可能增加,但也有可能并不會增加。
而且即便可能引起大腦局部重量增加,但比起生長發育、衰老,疾病等主要因素,它也僅僅是腦容量增加的次要因素。
雖然記憶和突觸有關,但記憶并不是完全由突觸的多少來決定的:
1949年,唐納德·赫布(Donald Olding Hebb)提出著名的赫布理論[1]:
Donald Olding Hebb
- 突觸前神經元對突觸后神經元進行反復且持續的刺激,便可以增強突觸之間的連接。
該理論描述了突觸可塑性的原理,反映了突觸的學習和記憶機制。
1962年~1981年,埃里克·坎德爾(Eric R. Kandel)等人通過海兔記憶的分子機制,證明短期記憶與長期記憶都發生在突觸部位[2]。
Eric R. Kandel
坎德爾在2000年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學習能夠產生新的突觸連接,學習過程,突觸連接也會增強,這基本上是學界的共識。
突觸增加會增加大腦重量嗎?
神經元與神經元之間的突觸,是由這樣的生長錐[3]所發展產生的:
當受到正向刺激時,生長錐內部的絲狀馬達蛋白就會朝著正向刺激方向延伸,最終和其它神經元形成突觸連接。
突觸的增多,有可能導致灰質增加。
這樣來看,突觸增加,似乎和大腦重量有正關系。
那為什么我說,記住新的知識,腦子重量并不一定會增加呢?
首先,神經科學中的「學習」其實和大眾理解的學習并不一樣。
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一種「模式訓練」。
例如,坎德爾研究海兔的學習,就是通過反復刺激海兔噴水管,令其產生鰓縮反射,來研究不同刺激學習后的行為模式。
海兔
也就是說,當我們受到外部重復性的刺激,對大腦產生某種反復訓練時,其實大腦就已經是在學習了。
例如,你玩了一整天的游戲,你認為你并沒有學習,僅僅只是在玩。但其實,游戲模式反復訓練你的大腦,讓從新手變成老鳥,你的大腦本質是學習了一整天。
甚至你看一場電影,進行一場旅行,當你的大腦進行某些重復性的視覺體驗,思維體驗,大腦內產生新的模式,這本質上對大腦也是一個學習過程。
其實一個人的大腦幾乎隨時隨地都在學習,有時候睡覺的時候還不放過,還會通過做夢整合優化大腦。
很多人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學習《岳陽樓記》大腦會增重,這很明顯是并沒有意識到一個事實:
他的大腦隨時隨地都在可能學習。
當你走一條陌生的路,在草叢里被蛇咬了。當你第二次走到相同的位置時,看到一跳草繩,你便會嚇一大跳。
所謂的「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本質是就是大腦的學習。
只要你還活著,你的大腦就總需要面對外界環境,隨時隨地都需要學習。
既然大腦隨時都需要學習,卻沒有因為不斷產生突觸連接,而無限膨大呢?
這是因為,突觸可塑性是典型的「用進廢退」[4] [5]。
一個人一天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放棄玩一天游戲,而選擇學習一天《岳陽樓記》。涉及的突觸連接并不一定會增多,甚至可能因為各腦區聯絡強度的降低,反而減少。
當你學習《岳陽樓記》這樣的新知識,涉及的突觸連接,來源有兩種[6]:
第一種:沉默突觸。
顧名思義,原本就存在,但并不表達生理功能的突觸連接。在學習新知識時,這部分突觸才被激活,達成神經通路。
第二種:新生的突觸。
對于成年人來說,突觸生長是比較緩慢的過程,大部分使用的都是沉默突觸。
而且在學習新知識時,隨著新突觸的產生。沒有再學習的舊知識,所涉及的突觸強度整體上就會減弱。微弱的末支部分,便可能會被直接修剪掉。
這也是為什么,隨著時間流逝,舊知識會變得越來越陌生。
但如果原本強度足夠,是不會完全修剪掉的。再度學習時,突觸會迅速增強,從而很快找回“記憶”。但本質上,記憶也并非完全是曾經的記憶,這是經歷再學習過后的記憶。
哪怕在學習《岳陽樓記》這樣新知識的過程,對新知識本身的突觸修剪也會發生。
一開始學習時,建立的是短期記憶(Short-term memory),突觸連接會更加的紛雜冗余。
短期記憶形成的關鍵一環是蛋白質磷酸化。
而這個過程,是一個復雜的生物化學過程。
首先神經遞質會促進神經元胞體制造環磷酸腺苷(cAMP),然后活化蛋白質活化酶A(PKA),PKA再使相應的離子通道蛋白質磷酸化,從而造成相應離子通道的失活。
相應離子通道失活后,就會增加鈣離子(Ca2+)的釋放。鈣離子來源于胞體內質網,它同時決定著鈣離子的數量和分部[7]。
鈣離子(Ca2+)是突觸可塑性的核心介質。它的大量釋放會增加突觸間神經遞質的釋放,從而短期增強突觸連接,形成短時記憶。
突觸增強的過程,本質上是大腦內部的生化反應,不影響大腦的結構 ,所以對于大腦的重量增加其實并沒有什么貢獻。
隨后在不斷學習的過程中,工作記憶(working memory)的不斷加工,然后儲存為長期記憶(Long-term memory)。
根據坎德爾(Kandel)的研究,突觸的長時程增強(LTP)同樣會發生蛋白質磷酸化,同樣會經歷“神經遞質→cAMP→PKA→蛋白質磷酸化”過程,從而增強突觸連接。
但不同的是,這個過程之后神經元細胞核還會合成全新的蛋白激酶——PKMζ[8]。
蛋白質的合成,是通過分子級聯引起轉錄因子對DNA甲基化而達成的。
研究表明,維持PKMζ的活性便能增強長期記憶,抑制PKMζ便能擦除已經建立的長期記憶,再消除抑制后,突觸編碼和存儲新的長期記憶的能力還能再次恢復。
其實每次工作記憶對記憶進行再加工后,新形成的長期記憶,和曾經都會有所不同。
在長期學習的過程,一些冗余突觸也會被修剪掉,讓整個神經網絡更加的優化。
其實,更加優化的大腦,是有可能比普通大腦重量更輕的。
愛因斯坦的大腦其實就是一個例子。
普通男子大腦 VS 愛因斯坦大腦
愛因斯坦大腦僅僅1230g,比1400g的平均值更低。但相對來說,神經元密度更高。還有額外的溝回,更厚的胼胝體。左頂葉這樣的腦區也比普通人更大,可能因為空間、數學、想象能力更加發達的緣故。
另外,突觸具有集結學習(Volume learning)機制,記憶和突觸并非一一對應關系。
幾十年前的研究就表明,通過少量切除貓腦不同組織,記憶不會受到影響。而切除的面積足夠大之后,記憶才會受到影響。
也就是說,雖然從微觀層面來說,單個突觸的增加,的確有可能增加單個神經元的重量。然而從宏觀的角度來說,大腦學習是自身系統的優化整合,對自身大腦重量的影響并不是主要的。
那對腦子重量影響更主要的是什么?
其實是神經膠質細胞。
雖然愛因斯坦的腦容量比普通人更低,但其實它的神經膠質細胞的比例更高。
剛剛出生的嬰兒神經元數量比成年人多20%,而嬰兒丘腦背內側核(MD)中的神經元更是比成年人多41%[9]。嬰兒出生后,突觸連接生長迅速,1秒鐘便可以建立上百萬個突觸連接,2 歲幼兒的突觸連接的復雜程度,是成年人的 2 倍。
不過,成年人的腦容量依舊是新生兒腦容量的4倍。
引起腦容量差異的最大因素,正是神經膠質細胞。
一般來說,神經膠質細胞的數量一般是神經元的10~15倍,但嬰兒的比例更小一些,成年人腦子中的神經膠質細胞數量也差不多比嬰兒多4倍。
也就是說,其實神經膠質細胞才提供了腦子的主要重量。
即便對于嬰幼兒來說,2~6歲雖然突觸發生大量修剪,但由于腦中神經膠質細胞依舊在爆發式增長,所以它們的腦容量同樣在爆發式增長。
其實,對于一個大腦訓練強度一直比較穩定的人來說,如論他選擇任何一種「學習」,他的大腦突觸連接總量都是比較穩定的。
一個成年人在進入老年大腦發生退行性病變之前,整個大腦無論腦容量還是突觸連接等各方面的生理特征,都是很穩定的。
即便對于一個原本大腦總是處在過去模式,而不接受新鮮刺激進行學習的人,其突然大量接受刺激進行大腦訓練,腦子重量也并不定會增加。
所以,突觸連接增加導致大腦重量增加,僅僅只是影響大腦重量的次要因素。
當然,這里的次要也主要指的是相對于生長、發育、衰老等不可抗因素。僅僅在個體與個體之間對比的話,學習對大腦帶來的正向影響,還是很明顯的。
大腦萎縮
一項針對健康老年人大腦的研究表明[10],雖然大腦的衰退隨著年齡的增加會是主要的因素。但受到教育程度越高,大腦相關腦區的灰質比例也越高,大腦衰退的程度相對來說會更低。
除此之外,受教育程度越高,隨著年齡增長,工作記憶相關的腦區也會變得更加活躍。
個人猜測,這或許是老年學者,相對于做新研究來說(因為大腦退化,新知識記不住),更加擅長傳道受業的原因(工作記憶活躍,更加擅長加工講述淵博記憶)。
也就是說,雖然記住新的知識,腦子的重量并不一定增加。但長期的學習,可以讓你的大腦更加的優化,老年的時候,比起同齡人大腦,會保持得更加的年輕和活躍。
參考
- ^Hebb, D.O.The Organization of Behavior. New York: Wiley & Sons.1949.
- ^Kandel E R. The molecular biology of memory storage: a dialogue between genes and synapses[J]. Science, 2001, 294(5544): 1030-1038.
- ^Lowery L A, Vactor D V. The trip of the tip: understanding the growth cone machinery[J]. Nature reviews Molecular cell biology, 2009, 10(5): 332-343.
- ^Bailey C H, Kandel E R. Synaptic remodeling, synaptic growth and the storage of long-term memory in Aplysia[J]. Progress in brain research, 2008, 169: 179-198.
- ^Kandel E R. The molecular biology of memory: cAMP, PKA, CRE, CREB-1, CREB-2, and CPEB[J]. Molecular brain, 2012, 5(1): 1-12.
- ^Bailey C H, Kandel E R, Si K. The persistence of long-term memory: a molecular approach to self-sustaining changes in learning-induced synaptic growth[J]. Neuron, 2004, 44(1): 49-57.
- ^Justin K. O'Hare et al. Compartment-specific tuning of dendritic feature selectivity by intracellular Ca2+ release. Science, 2022.
- ^Costamattioli M , Sonenberg N . Translational control of gene expression: a molecular switch for memory storage.[J]. Elsevier Science & Technology, 2008.
- ^Abitz M, Nielsen R D, Jones E G, et al. Excess of neurons in the human newborn mediodorsal thalamus compared with that of the adult[J]. Cerebral Cortex, 2007, 17(11): 2573-2578.
- ^Boller B, Mellah S, Ducharme-Laliberté G, et al. Relationships between years of education, regional grey matter volumes, and working memory-related brain activity in healthy older adults[J]. Brain imaging and behavior, 2017, 11: 304-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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