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最火爆的樂壇事件恐怕就是刀郎的新歌《羅剎海市》了。(歌在最后)
歌詞取材于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一個故事,一個叫馬驥的小伙子,因為海上失事,誤入一個叫羅剎國的地方。這個地方顛倒黑白,以丑為美,越是丑的,越能得到富貴。當官當最大的那位,耳朵長在背上,眼睛有三個,眼睫毛把臉都遮住了,總之就是奇丑無比。在他之下的各級官僚,按照丑陋級別逐級當官。
原文是這么說的,“時值朝退,朝中有冠蓋出,村人指曰:“此相國也。”視之,雙耳皆背生,鼻三孔,睫毛覆目如簾。又數騎出,曰:“此大夫也。”以次各指其官職,率猙獰怪異。然位漸卑,丑亦漸殺。”
小伙馬驥來自華夏,是個商人的兒子。蒲松齡說他:美豐姿,少倜儻,喜歌舞。輒從梨園子弟,以錦帕纏頭,美如好女,因復有“俊人”之號。不僅人長得好看,還喜歡時尚打扮,跟羅剎國的人比起來,簡直是帥呆了,美爆了。按常識來講,這么一個人物出現在這樣的國家,是不是一定就能顛倒眾生呢?
蒲松齡之妙就在于,他告訴大家,羅剎國是一個顛倒了常識的國家。當來自華夏的小伙馬驥出現在羅剎國世人面前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震驚了。“見馬至,以為妖,群嘩而走。”也就是說,大家都認為馬驥很丑,丑得跟妖怪一樣,嚇得大家伙高聲尖叫,以為是妖怪來了,要吃人,一哄而散。
后來看他除了長得“丑”點,確實也不吃人之外,才有人慢慢上來結交,其人一本正經告訴馬驥,“我國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其美之極者,為上卿;次任民社;下焉者,亦邀貴人寵”。也就是說,從明面上的規則來講,羅剎國是崇尚“美”的,只不過這種美,跟其他人理解的美不一樣,恰好顛倒了過來而已。
美是個好詞,只不過是有自己的標準。一個國家如果習慣了這種顛倒的標準,就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當丑被當成了美,真正的美就被當成了丑。如果在這樣的地方要把被顛倒的顛倒過來,恢復常識,恢復正常的美,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丑已經成為標準,大家更習慣是審丑而不是審美。這就是這個故事深層次的恐懼之處。
蒲松齡在這個故事末尾中,寫了這么幾句:
“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舉世一轍。小慚小好,大慚大好。若公然帶須眉以游都市,其不駭而走者蓋幾希矣。彼陵陽癡子,將抱連城玉向何處哭也?嗚呼!顯榮富貴,當于蜃樓海市中求之耳!”
這個點評,引用了和氏璧的例子。楚國人卞和發現,一塊石頭里面有稀世寶玉,因此向楚國的大王進行推薦,楚王叫來專家鑒定,專家們都說是假的。楚王大怒,認為卞和有欺君之罪,砍去了他的手腳。卞和哭了三天三夜,哭干了自己的血淚。他哭的不是自己的命運,而是楚國這種顛倒黑白的價值觀。“寶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此吾所以悲也。”
楚文王聽說之后,派工匠把玉剖了出來,果然是好玉,做成了一塊玉璧,叫做“和氏璧”,成為楚國的鎮國之寶。中國傳說中許多故事,都與這塊玉有關。諸如“完璧歸趙”、“價值連城”等等。后來傳說這塊玉被雕琢成了傳國玉璽,歷經了秦、漢、魏、晉、隋、唐等朝代,最后在五代十國的動亂中下落不明。
蒲松齡生于明末,崇禎皇帝上吊的時候,他已經懂事了,見證了明亡清興的幾十年歷史。后來雖頗有名望,但始終科舉不第,一生顛沛流離。對于王朝的興亡更迭,社會上的人情世故,看得十分清楚。所以寫下了《聊齋志異》,正是為了諷刺社會現實。雖然不能名列“四大名著”,但也是中國傳統文化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里面的故事奇形怪狀,對于人性人心的刻畫,十分深刻。這就是為什么《聊齋志異》能流傳至今的原因。
刀郎當年以質樸的新疆歌謠,唱紅了大江南北,幾乎有華人ktv處,必有刀郎的歌聲。但是,幾位所謂的樂壇大佬,對其進行打壓,冷嘲熱諷。有人就認為,刀郎寫這首歌,正是為了抨擊這種不公平的、顛倒了黑白的現象。
但我認為,這首歌的價值并不止于此。他所抨擊的現象,也在現實中存在。而這首歌能夠走紅,也充滿了強烈的現實主義色彩。但同時,也借用了蒲松齡的魔幻主義色彩。這也說明,中國不是沒有優秀的傳統文化,而是缺乏將其轉換為現代文明成果的能力。同樣的道理,好的文藝作品,好的歌謠,也必須要關照社會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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