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全國各地高考陸續出分,填報志愿成了關注的熱點。但相比于用三年時間學習備戰高考,很多考生面對填報志愿卻茫然四顧,束手無策。
尤其是鄉村考生,由于缺乏對專業的真實觀察,往往僅憑院校和專業名稱等基本信息獲知院校和專業的水平,而有限的家庭人脈資源也讓他們無從咨詢。
據媒體報道,布朗大學教育經濟學博士后葉曉陽研究發現,在高考分數相同的情況下,農村學生會比城市學生錄取到平均質量更低的學校、就業前景更差的專業。這背后的核心困境,是信息缺失。
“當城里的孩子在考慮選什么專業的時候,鄉村的孩子還在問這個專業是什么。”這是曾給鄉村高中進行志愿填報公益講座的生涯規劃師察覺到的城鄉信息差距。
現在有一群人做了一些嘗試,試圖彌補這份信息缺失。
關于“第二高考”的困惑
“嬢嬢,我想學計算機,但我擔心不得男生學得好。”高考結束的第五天,何永梅在村委會里一遍遍問著鄧施美同樣的問題,這是她填報志愿期間最大的心結。
何永梅的家在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大山深處,距離縣城高中 40 公里的車程。父親常年在山東工地打工,母親從沒有上過學。從鎮上派來的駐村干部鄧施美是何永梅能在身邊找到的最有本事的女性,對方不斷告訴她,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高中畢業的鄧施美說的都是實在話,她拿自己那代人的職業舉例子:“你看以前的大巴車都是男人在開,現在我們好多女人也在開嘛。”
一開始還有些拘束的何永梅,在鄧施美一遍遍的“不用擔心”中,突然拉過鄧施美的手,撲到她懷里哭:“我身邊的女生也沒有誰好好學習的,她們都勸我去打工。”
女生到底能不能學計算機?自己能做的好嗎?她沒有人可以問,母親也給不了建議,很多疑問在何永梅心里壓抑太久了,她在心里也較勁太久了。
「高考結束后,何永梅在家等出分」
除了這些問題,何永梅還有很多困惑,身邊沒有誰能回答她。
對于自己一心想報考的計算機專業,其實何永梅了解得非常少。她對計算機的使用經驗只停留在用文檔打字的水平。她模模糊糊感覺計算機專業就業前景應該不錯——因為大家手機里都裝那么多 App。她模模糊糊感覺自己應該喜歡計算機專業——她喜歡玩消消樂,也想做這樣厲害的軟件。
她也不知道怎么填報志愿。拿著兩本高考志愿填報參考書,每次翻開又會合上,她不知道書上密密麻麻的學校名字和分數可以和自己產生什么關系,她只是在計算機與技術專業那一頁折了一個角。
和何永梅一樣迷茫的還有她的同學張永福。對少數民族藝術感興趣的張永福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業。他對這個專業最全面的了解來自一則 43 秒的短視頻,結尾處提到了西安音樂學院有非遺專業,他就想報,但專業分數線、學校在貴州招生計劃、是否還有別的學校設置非遺專業。張永福全然不知,也不知道去哪找。
張永福身邊的人也沒法給他更多的建議,父親常年在浙江打工,他和父親提了這個想法后,父親擔心:這么冷門的專業以后是不是很難找工作?在遵義上大學的表姐告訴張永福:還是填報護理、會計這些實用的專業更穩妥。
張永福也開始懷疑,以自己二本的分數是不是上不了非遺專業?現在要考慮就業前景嗎?是不是還是填護理先就業再說?
沒有學過的志愿填報
為了高考,每個人學習了三年,但是關于填報志愿,學生都了解很少,無從學起。
張永福記憶里學校老師僅有的一次填報志愿的輔導,是在高二班會上。班主任和他們說“填報志愿是第二高考”,要好好填,他記住了填志愿要“穩、保、沖”,但至于具體要怎么做,他不知道。何永梅聽過一次學校的公益直播,“當時我也沒填過志愿,老師說的那些事情聽不懂,好像離自己很遠,也沒太多興趣聽。”
“很多鄉村學生看上去對填報志愿有點不上心,有種到點交卷的心態,同學填點啥,我就填點啥得了。”程曉寧作為十多所公辦高中特聘的生涯指導教師,每年都要給上千名學生介紹志愿填報方法,在她看來,鄉村學生的“不上心”其實是因為不知道怎么填。
“很多學生拿到自己的分數后,就去對應的批次里面找學校,報上哪個算哪個,要不就是報高了上不去,要不就是報低了,浪費了辛辛苦苦考出來的高考分數。”
除了學生,老師也同樣缺失志愿填報培訓。普安一中分管教學的副校長孔祥彪很坦誠,他解釋這是由于考核標準決定的,考核學校的是上分數線的人數,而不是最終錄取的人,所以老師們的重點都在提分上,而沒有精力去培訓填報志愿。
普安一中是黔西南州普安縣城唯一的一所公辦高中,學校依山而建,90%是農村孩子,和全國各地很多縣域高中一樣,普安一中也面臨優質生源流失,學生功課基礎薄弱,優質師資長期欠缺的難題,提分是這所學校的重要目標。
「群山環抱中的普安一中」
10 年前,普安一中僅有 4 名學生上了一本線,本科上線人數不足100人,經歷 10 年的努力,普安一中今年的本科上線率達到了 62.3%,本科上線人數達到了 532 人。
在普安一中從教快 9 年的高丹見證了學校教學質量的提升,她還記得第一次帶畢業班時,替班上僅有的 4 個本科上線的學生填寫志愿時的慌張。
“以前是我的班主任幫我填的志愿,突然一下子我成了別人的班主任,學生要靠我來填,但我啥都沒學過。”學生好不容易考上了本科,高丹非常害怕因為自己沒有經驗影響了學生的命運,她到處找老教師請教,最終跌跌撞撞幫上線的學生都進了本科大學。
“我們這填志愿全靠老帶新,老師們都是一年年摸索著過來。”如今高丹總結出了一套還算有效的方法,她讓學生先根據興趣和就業前景選學校和專業,再結合過往三年分數線算分差。
但當高丹積累了越來越多填報志愿的經驗時,她也越來越感受到自己的局限。
這幾年學生想要報考的專業越來越豐富,有學生問她大數據是不是就是計算機相關的工作?也有人問她航空公司的地勤是做什么的?動物醫學和獸醫有什么區別?
這些問題都讓高丹覺得力不從心,她從師范學校一畢業就來到了普安一中,很多職業她也不了解。她只能盡力幫忙,她問在航空公司工作的老同學,地勤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又去縣城里的寵物醫院問醫生,動物醫學和獸醫的區別是什么?但縣城里半路出家的寵物醫生也說不太清楚。
“當城里的孩子在考慮選什么專業的時候,鄉村的孩子還在問這個專業是什么。”學業職業規劃師程曉寧所在的大連市,很多孩子在小學就會去職業小鎮體驗各種職業,還有各種研學體驗營。當城里的孩子在向程曉寧咨詢計算機和人工智能哪個更有前景的時候,鄉村的孩子連專業最基礎的信息都不了解,還停留在問她什么是電子商務,什么是生物工程。
據媒體報道,研究高考志愿填報對個人命運影響的葉曉陽發現,哪怕和城里孩子高考分數相同,農村學生選的學校、專業都相對更差,農村學生缺乏對院校和專業信息的真實觀察,僅能根據院校和專業的名稱等基本信息,獲知院校和專業的水平。
這背后的核心困境,依舊是信息缺失。
高考志愿的 100 個疑問
現在有一群人試圖彌補這種信息差。
2023 年 6 月,來自互聯網、金融、醫療、教育、能源、法律等行業的 200 多名志愿者參與了星光“志”引計劃。這些高考“過來人”通過公益問答方式,為鄉村孩子的志愿填報答疑解惑。
何永梅向星光“志”引的志愿者提出了那個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女生適不適合學計算機專業?”
7名來自互聯網、金融科技、游戲、教育等行業的志愿者給了何永梅各自的回答。從這些回答里,她第一次知道了計算機史上著名的女性學家的名字:愛達·勒芙蕾絲、海蒂·拉瑪;她也知道了在真實的職場環境里,男女程序員的比例為3:1;還有人告訴她性別不重要,只要擅長邏輯思維,女性的縝密細致反而更能成為優勢。
“我自己就是一個本碩7年計算機專業的女生,目前從事金融科技行業近10年,我認為,沒有什么理由可以限制青春的熱愛,如果你熱愛這個領域,性別不是問題,用技術去改變生活也是真切發生的。”對何永梅觸動最大的就是現身說法的女性程序員,她開始相信女生也可以學好計算機。
「星光“志”引計劃中學生的提問與志愿者的回答」
像何永梅一樣,來自貴州、內蒙古、青海、河北等 6 省的 13 所縣域高中的鄉村學子在星光“志”引中一共提出了 112 個關于高考志愿填報的問題。
考生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關于具體專業是什么樣,和專業的就業前景。
對外漢語具體學什么?能從事哪類工作?大數據未來的就業方向有哪些?法學專業就業情況怎么樣?想要從事游戲制作,有什么學校和專業推薦?……
此外還有包括高考填報志愿技巧的問題。專業、學校、城市優先考慮哪個?如何在有限的分數讓志愿不滑檔?……
在每一個提問下,志愿者們都分享了自己當年報考的經驗,就讀專業后的一手信息,以及所在行業的最新發展動態。在高三班主任高丹看來,志愿者的回答相當是把填報志愿那本書細化了,告訴學生每個專業將來的職業方向。學業職業規劃師程曉寧認為,一手的職業分享是一種信息對稱。“志愿者相當于給孩子們提供了一座真人圖書館,用真實的人生閱歷來成為一本你可以借鑒的書。”
星光“志”引項目由 QQ 瀏覽器聯合騰訊 SSV 為村耕耘者、北京情系遠山公益基金會聯合發起,以 QQ 瀏覽器一站式免費高考服務為依托,邀請 200 多名職場志愿者,為鄉村考生提供公益問答、志愿填報直播等免費高考服務,幫助他們作出更合理的規劃,助力教育普惠。
「QQ 瀏覽器 AI 志愿助手」
作為發起方之一的 QQ 瀏覽器多年致力于為考生提供免費專業的高考服務,包括 AI 志愿助手、超過 2700 所院校 1500 個專業查詢等,已累計服務將近 3 億人次。在填報階段需要對大量信息進行掌握和分析判斷的情況下,這些服務能夠快速幫助學生獲取基本信息,輔助填報篩選。這次,QQ 瀏覽器也將志愿填報的互聯網工具帶進鄉村。
“通過直播課的形式輔導考生學習用互聯網查詢學校與專業等信息、掌握 AI 志愿輔助工具,提升志愿填報效率,公益問答則能為考生帶去有溫度的過來人經驗,二者相輔相成,為考生提供工具+個性化建議的雙重助力。”QQ 瀏覽器相關負責人談及此次項目初衷時表示。
而另一個發起方北京情系遠山公益基金會長期致力于用科技推動教育均衡發展 ,其中“縣域高中生成長計劃”通過雙師課堂模式幫助縣域高中生提升教育教學質量,并于 2021 年起提供生涯規劃、選科指導,截至目前項目已經覆蓋全國 22 省 144 所縣域高中。
普安一中就是情系遠山公益基金會對口幫扶的學校之一,從 2019 年到 2023 年,幫扶的四年間普安一中高考升本率從 26%提升至 62.3%。但情系遠山基金會也發現,盡管考生的分數提高了,在填報志愿上依然需要很多幫助。
“鄉村考生在志愿填報階段對專業的理解較為局限,相對城市考生,視野和家庭人脈資源一定程度受限,星光‘志’引計劃為孩子們提供了珍貴的一手信息和經驗。”北京情系遠山公益基金會項目負責人表示,“志愿填報不是終點而是新的起點,希望通過這一計劃讓鄉村考生在出發時更有信心和底氣。”
志愿者:
像幫助過去的自己一樣
星光“志”引的志愿者通過情系遠山基金會以及騰訊志愿者協會進行招募,招募信息一放出來就受到了積極的反饋。
“就像幫助過去的自己一樣,當時如果有人告訴我一些事情,人生會少走很多彎路。”很多志愿者抱著這樣想法參與了項目。雖然已經高考結束很多年,但他們依然記得自己當年填報志愿時的困惑、迷茫,以及無人可以求助。
「普安一中的學子」
現在在互聯網大廠做運營的邢藝,在高考志愿填錯帶來的自卑感中生活了十多年。她當年分數可以讀三本,但由于不懂本科和專科的區別,在老師和家長“實用”的建議下,她報了專科學校。在往后很多年,她一直感受到專科文憑給她帶來的限制和阻礙。
為了走出學歷的限制,邢藝從湖北的縣城的事業單位離職,去到了深圳。邢藝從餐飲公司的策劃做起,用 6 年的業余時間上了 20 多種培訓班,終于從外包公司的員工轉正成為互聯網大廠的運營。“那一刻才覺得把高考志愿填報時的坑給填上了。”
志愿者邵麗來自湖南衡陽的農村,是家族里的第一個大學生。她回過頭看,自己當年完全是靠臆想和主觀判斷在填志愿。
她當年最大的疑問是,是不是文科生就不能報理工類的院校嗎?以她當年的成績可以上華南理工大學的新聞傳播學院,但當時的她僅僅以為大學名字里有“理工”兩個字,文科生就沒法填報了。
她以高出一本線 40 多分讀了一所廣東省內非 985、211 的偏文科學校,當時老師看到她的志愿,覺得比較可惜,讓她再想想。“但當時的我連 985、211 是啥都不知道,再想也想不出來,我就說不想了,就這樣吧。”
到找工作的時候,邵麗才意識到如果當時更了解如何填報志愿,自己后面磕磕碰碰的職業探索可能會更順利些。“當我在騰訊志愿者協會活動招募中看到這個活動時,覺得特別好,如果我當年填報志愿也有這樣的活動,我就能把心中的疑問都問一遍。”
志愿者陸茜則驚訝地發現,相比于當年的自己,學生的焦慮前置了,比如學生們會問大學規劃、甚至職業規劃:大學期間如何準備考公或考研?如果將來想要創業,現在選什么專業比較好?進大廠還是考公務員?
“但我覺得也沒有什么不好,就是你早晚都要擔心的事情,你早一點開始思考,可能是好事。”
看到學生們擔心學了那個找不到工作,學了這個會做不喜歡的工作,擔心做了選擇會后悔,陸茜在回答里寫道,高考、學校、專業并不會就此決定你的一生。
陸茜分享了自己以及周圍人的經歷,她大學學英語,后來做了審計,她朋友學物流專業,轉行做風險管理,另一個朋友學播音主持,從事金融。“只要你有一天找到了你感興趣的方向,你朝著那個方向不斷一點點靠近,并不是沒機會”。
她的人生經歷讓她想要告訴這些小孩,“不要過分的害怕,人生并不是只有這么一次選擇”。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程曉寧、邢藝、邵麗、陸茜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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