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陽湖風光 供圖/江西省林業局
我國有丹頂鶴、白鶴、黑頸鶴等9種鶴。只要有鶴的地方,人們都把鶴視為吉祥、美好、高雅的象征。與白鶴為伴的現代江西人,居久生情,愛鶴如子,日思夜想,將其決議為省鳥,營造了一個個溫暖舒心的白鶴家庭。
夕陽下的白鶴 攝影/周海燕
40年前白鶴重現
遠古時候江西就有鶴分布,但具體年份無法考證。
南朝梁學者兼文學家劉峻(公元463—521年)在《自江州還入石頭》寫下“前望蒼龍門,斜瞻白鶴館”。這說明1500多年前,鄱陽湖畔的江州(今九江)有白鶴分布。民間傳說鶴女下凡洗浴的浴仙池舊址即今南昌市中心的洗馬池。該傳說最早見于北宋洪芻的《豫章職方乘》記載:“諸女浴畢,就衣化白鶴去,獨失衣女留。”何時何地流傳該傳說,那只有古人知曉。
江西還有不少帶鶴的地名,北部的武寧縣有羅溪鄉鶴源村,南部的安遠縣有鶴子鎮鶴子村,東部資溪縣有鶴城鎮,西南部永新縣有龍源口鎮鶴團村,鄱陽湖區余干縣有梅港鄉鶴源村。這意味著江西從南到北、由東往西,無論是山區還是湖區,先民見過鶴飛、聽過鶴鳴,內心崇拜和敬仰翱翔藍天、高雅圣潔的鶴。
然而,清末民初以來,直到改革開放前夕,約70年里,江西未曾有過鶴的新聞,特別是白鶴的報道。
1980年,中科院專家借助國際鶴類基金會(ICF)提供的白鶴彩色照片一路南尋,重新發現鄱陽湖有白鶴分布,經新華社播發報道而驚動世界。從此,江西在全球擁有了除景德鎮瓷器以外的第二張響亮名片:“白鶴王國,候鳥天堂”。漸漸地,甚至出現世界上許多人群只知有鄱陽湖、未聽說過江西的詼諧說法。
自由翱翔的白鶴 攝影/周海燕
在江西,愛鶴、護鶴、保鶴蔚然成風,鶴類并其他候鳥也不斷回贈贛鄱大地,種群數量逐年遞增。據多年開展的環鄱陽湖候鳥同步調查顯示,鄱陽湖的越冬候鳥數量一般在60萬—70萬只,白鶴于1980年被重新發現時只有91只,1985年1月,時任國際鶴類基金會主席喬治·阿基博考察鄱陽湖發現有1350只,然后是2000只、2500只、3000只,一直到2010年,基本穩定在4000只上下,2022年12月8日統計到4456只。
這些白鶴群,為了躲避西伯利亞的嚴寒,每年10月下旬飛來,11月初便全員到齊,大部分會把家安在鄱陽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其次是鄱陽湖南磯濕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都昌候鳥省級自然保護區、余干康山縣級自然保護區等地。
白鶴不懼萬里,從遙遠的西伯利亞飛到鄱陽湖越冬的5個月,基本上以湖為家、足不出湖,它們相依為命、敬老慈少、兄睦弟恭,盡享天倫之樂,離家出走或私奔只是偶見。
溫馨的白鶴家庭 攝影/周海燕
4000只白鶴分三處覓食
白鶴約在2齡后性成熟,便可覓偶生子,遠離父母,過單獨的小家庭生活。鄱陽湖正常豐水期時,水面有4000多平方公里,枯水期湖泊面積1000余平方公里,水位(洪枯)變化有規律,白鶴喜食的馬來眼子菜、苦草、荸薺等生長富有節律,分布面積大,塊莖或根莖個大、飽滿、淀粉多。40多年來,白鶴家庭(多半是父母親帶一個孩子的三口之家,罕見單親、丁克家庭)聚集在102個蝶形湖泊里過著溫飽安逸、不設防的生活,優哉游哉。
白鶴在鄱陽湖越冬的主要任務就是“吃吃吃、睡睡睡”,偶爾嬉戲和警戒。白鶴奉行“一夫一妻”制,無論是成年鶴還是亞成體鶴,越冬期間不分泌荷爾蒙,故不存在交配筑巢現象,但不乏亞成體交友、戀愛個案。
鄱陽湖風光 攝影/朱英培
1997年11月8日,三峽大壩截流、水庫蓄水后,通長江的鄱陽湖水文節律相應地發生了改變,豐水期略有變化,枯水期提前且延長,上述保護區內沉水植物馬來眼子菜、苦草、荸薺等生長受到抑制,穩定有序的“水位·水草·水鳥”耦合機制失去了鉗制。“草需要水的滋潤,鳥需要草等食物來充饑,鳥的生命和生活離不開水”的“三角戀”逐漸發生傾斜。曾經飽食終日的白鶴大家庭也過起了草洲泥灘縮小、食物短缺的緊日子。每年秋末冬初,白鶴家族飛行50多天、約5300公里到達鄱陽湖時,個個囊中空空、筋疲力盡,無法再“孔雀東南飛”:一是補給系統根本無法保證龐大鶴群繼續遠征,二是絕大部分鶴腦的基因里尚沒有編排再往南飛的導航系統,三是前方還有五嶺逶迤等層層關隘和不可預測、無法計數的天敵。只有憋死的牛,未見餓死的鶴,畢竟白鶴翼展達2.4米,即使憑借天賜的飛行本領維持生存還是不成問題的,大不了多奔波一些。
2012年某日清晨,冬日暖陽透過薄薄的云霧溫暖萬物,駐扎在鄱陽湖南磯濕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北甲湖、下深湖、常湖等地的20只白鶴、200只灰鶴,不約而同朝西南方向起飛,跨過贛江南支,越過鯉魚洲堤壩,來到南昌縣五星綜合墾殖場上空。
畢竟首次飛離鄱陽湖地界,身處陌生之地,它們十分謹慎,先在上空盤旋了好幾圈,偵察到藕農還在熟睡,便快速俯沖至水塘,然后三五成群分散到小水塘。鶴群紀律嚴明、分工明確:力氣大的雌鶴,把長長的喙伸進泥潭里將又長又粗的蓮藕拔出水面;力氣中等的鶴,利用喙前端具有牙齒般的豁口,很有耐心地將長長的蓮藕鋸成一小塊一小塊;年長一點的雄鶴,蹲在臨近工棚邊的藕塘角落警戒。半個小時后,近千塊、上百斤的藕塊漂浮在各個小池塘的水面上,鶴群們“狼吞虎咽”、大快朵頤,不帶任何聲響。雖沒有馬蹄荸薺那樣脆爽甘甜,但幾十天來,它們一直處于半餓半驚恐狀態,吃到如此特殊、從沒嘗過的爽脆藕塊,個個十分滿足和開心。“盜藕”的鶴群吃飽后,發出高亢的鳴叫,快速飛離了藕塘。待藕農開門見塘,滿池狼藉,目睹遠去的鶴群,心疼不已。“藕遇白鶴”由此傳為佳話。
五星白鶴保護小區的藕塘里鶴群聚集 攝影/張榮峰
偷吃蓮藕的這小股鶴群回到大本營后沾沾自喜,奔走相告“湖外”的生活多么刺激和驚喜,讓在家里半餓半醒狀態的大鶴群們炸開了鍋,一個個聲音吼吼的,如九皋般傳到了西北方老牌鄱陽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和新興的東鄱陽湖國家濕地公園等自然保護地,以至于整個湖區的候鳥都在分享著偷吃行動帶來的刺激和喜悅。
有了2012年的第一次,就有2013年的第二次、2014年的第三次,白鶴群膽子越來越大、甚至肆無忌憚,一開始是幾十只,后來是百余只,到2016年,鄱陽湖遭受夏汛,大部分傳統的沉水植物無法進行光合作用,鶴類食物急劇減少,這年的11月中旬,到藕塘偷藕的白鶴達到了史無前例的800余只。再大的家業也無法撐起眾多大嘴日夜不停地啄食,何況是遠離家鄉來到南昌市郊租賃經營藕田的這對安徽夫婦。夫妻倆對白鶴趕又不能趕,“毒、殺”又違法,藕田絕收,只好請求退租或改種其他莊稼。
2016年11月23日,在江西省電視臺工作的周女士和攝影師同伴們如往年一樣扛“大炮”巡湖拍鳥,偶然發現鄱陽湖畔五星墾殖場的一片藕田里,大批白鶴或高空飛翔,或低空盤旋,或埋頭啄食,或仰首鳴唳,蔚為壯觀。藕田里枯竭的蓮葉東倒西歪,丟棄的藕節零亂地散落在水面,隱隱約約聽到藕塘老板決定退租,便動了惻隱之心。2017年1月,周女士和一批攝影師共同提議,眾籌租下安徽籍老板棄租的藕田,繼續種藕,專供白鶴取食。這便是白鶴們在鄱陽湖外的第一個新家,也是全世界觀賞白鶴最近的家。
從此,周女士便成了“鶴媽媽”,網名叫“丫丫”。冬去春來,酷熱冰霜,周女士吃住在五星墾殖場的水塘,專心種藕、精心照料白鶴,這里的白鶴連續幾年穩定在1000多只,最多時達2500只,連同灰鶴、小天鵝、雁鴨等,有時近4萬只。這個藕塘改寫了鄱陽湖30多年來4000余只白鶴多代同堂不分家的歷史。后來,在南昌市政府及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的支持下,五星墾殖場更名為五星白鶴保護小區。
全球氣候變暖、極端氣候事件頻發,最為敏感的莫過于高原冰川和南北極冰蓋,其次可能要屬江河湖泊濕地了。
2020年6月以來,江西遭遇持續暴雨襲擊,江河湖泊水位持續上漲,7月12日零時,鄱陽湖標志性水文站星子站達22.53米,突破有水文記錄以來的歷史極值,水生植物遭到創傷。這年10月底至11月初,借助西伯利亞寒流,如約而至鄱陽湖的4000余只白鶴群經過“合計”,分三波分散突圍。
鶴群安排一部分年長、身體虛弱或失去雙親的亞成體,約2000只鶴群,繼續蹲在由鄱陽湖保護區、南磯山保護區、都昌候鳥保護區、余干康山保護區、東鄱陽湖濕地公園等自然保護地組成的傳統老鶴家,天大的銅鑼地大的鍋,偌大的鄱陽湖總有“一口飯吃”。
安排在湖外已有8年“獨立”生活的1000余只鶴群,繼續投奔五星白鶴保護小區。
安排其他年富力強的夫婦拖家帶口約1000余只鶴群另謀生路,飛到鄱陽湖東岸康山大堤濱湖農田,即余干縣康山墾殖場插旗洲,吃起了農民們來不及收割金黃穗條的生稻谷。對白鶴來說,這些稻子略帶一點塵土味,夾雜了陸地植物固有的少許清香味,咀嚼時還發出嘎嘣脆的響聲,吃急促了不易下咽,稍有不慎谷殼會卡在長長的喙管和食道,但總比沒有食物吃強,網民們管這叫插旗洲鶴家,也是鄱陽湖白鶴群分出的第二個家。據余干縣野保站有關人員透露,2015年通過紅外相機監測到插旗洲有白鶴群出現,2016年還救治過白鶴并放飛。當地漁民介紹,2020年前,插旗洲就有白鶴棲息和夜宿,只是不輕易吃農民稻谷而未受到社會和媒體普遍關注。這意味著插旗洲鶴家,早已被白鶴群盯上,以備應急之需。
江西省余干縣康山墾殖場的插旗洲稻田成為鶴群的另一根據地 攝影/張榮峰
潮漲潮落,東食西宿。2022年整個長江流域的降水量比同期偏少50%左右,鄱陽湖遭遇了1961年以來的夏秋連旱,水之不存、草何以生,傳統老鶴家的“糧倉”更加告急。秋末冬初,白鶴群照例來到了養它、喂它、護它的鄱陽湖,它們又一次“合計”,先整建制到鄱陽湖堤內插旗洲鶴家,吃稻谷,盡快充饑果腹,彌補因長距離飛行對體能的消耗。白鶴很聰明,它們知道只吃八成飽,因為稻谷去殼后是米粒,到胃囊(鳥類基礎體溫在38.6℃ -42℃)后受熱膨脹發酵,容易導致腹瀉。待體能基本復原后,鶴群則要擇機到五星白鶴保護小區,吃雪白粉糯的藕塊,稍稍改善生活。待仲冬,江西“五河”降雨、鄱陽湖水位慢慢恢復、草洲泥灘重現時,它們將再殺回傳統鄱陽湖濕地吃鮮葉、嫩芽和魚蝦、螺螄、蚌殼、昆蟲等動物性食物(蛋白質),打打牙祭,補充蛋白質。原本越冬期的白鶴只吃素,但在豐歉難料的環境下,顧不上那么多忌口了。
五星白鶴保護小區和插旗洲谷地的鶴群與鄱陽湖區的傳統老鶴群同種同源,在約500萬年淳樸鶴家風的熏陶下,鶴群里,兄弟和順,姐妹友愛,互相接濟,守望相助,成功應對了歷史上罕見的水災旱荒的嚴峻沖擊,穩定了和睦昌盛的白鶴種群。
白天,4000多只白鶴相對分散在如同犄角的3個地塊覓食,鄱陽湖區就是夢里老家,五星白鶴保護小區和插旗洲谷地的鶴群可隨時回老家;若遇鄱陽湖冰封,鶴群也可到插旗洲鶴家緊急避險。夜晚,五星白鶴保護小區僅留一小股白鶴守夜值班(主要任務是守護陣地),其余大部分鶴,連同插旗洲的部分鶴群要回鄱陽湖區集群過夜,“鶴多力量大”,既可交流覓食心得,更是集體防御的本能需要。
哪些人最盼白鶴回家
白鶴個兒高,喙長、頸長、腿腳長,纖白身材,黑袖翅膀,站姿、飛翔、舞美等均很漂亮,實在是可愛、通人性,是生態環境的指示物種,鄱陽湖的旗艦種,引來各類人群競相為它折腰、祈福、盼歸。
鄱陽湖水草豐富,是白鶴在中國最重要的越冬地 攝影/朱英培
一是傳統白鶴分布區都盼鶴。鄱陽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等自然保護地的主要職責使命就是保護白鶴等珍稀越冬候鳥、野生動植物和濕地生態系統,白鶴回家,這些保護地管理機構的人才安心,倘若鶴不歸,可能需要充足的理由才好向社會公眾解釋。年復一年,這些保護地內部也在暗暗較勁,通過各種媒體,比誰家先到白鶴,比誰家的白鶴數量多,比誰家的候鳥種類和數量多,此起彼伏、爭先恐后。鄱陽湖保護區位于鄱陽湖西北,南磯山保護區位于鄱陽湖東南,前者是贛江、修河水位歸槽后形成的蝶形灘,后者是50多條大小河流港汊與鄱陽湖主湖沖淤形成的三角洲,略具蝶形。水位退卻、洲灘出露的時間,后者較前者晚,白鶴等候鳥分布的峰值自然有時間差。除當家物種白鶴外,前者鴻雁、小天鵝、東方白鸛、白琵鷺等見多,后者鸻鷸類、東方白鸛、小天鵝等見長。
二是插旗洲白鶴分布區盼鶴。以往是人鳥爭食、輿情常有;新時代來了,田園鶴谷、人鳥共處。有鶴來,吃稻谷,插旗洲農民心安理得、名正言順領取政府給予的生態補償費。2020年,每畝補償款是1400元,2021年和2022年分別是1100元、1150元,還省去了收割晚稻等成本。在插旗洲,被贖買水稻的比沒被贖買水稻的農民更加心滿意足。白鶴等候鳥吃過的稻田,相當于冬天里耕耘晾曬了一次土壤,其糞便是難得的有機肥,有利于第二年春夏早稻的播種和增收。
插旗洲稻田里的白鶴、白枕鶴、鴻雁、白額雁、短嘴豆雁等 攝影/張榮峰
三是五星白鶴保護小區最盼鶴。6年來,周女士愛鶴入迷,她辭去穩定的工作,卷起鋪蓋、拿上鍋碗瓢盆吃住在湖里,十足的“藕農范”。春天不顧冰冷的塘水,跳進泥里栽藕;夏天不顧蚊蟲肆虐,趴在藕叢除草;秋天還提心吊膽嚴防不速之客采摘荷花蓮蓬;冬天常常冒著凜冽的北風,有時在住所門口,有時跑到大堤上,守望她的鶴孩子們。鶴群是逐家地回來,還是一大群全都回,是兩成(父母)一幼完完整整一個小家回,還是失獨后兩口子一起回,這讓“鶴媽媽”既開心又揪心。同時,她還要為數以千計的訪客講解白鶴故事。有次胃痛,她剛做完手術沒幾天就不聽醫生勸阻,拔掉點滴,迫不及待回到藕塘,她牽掛那里的鶴群,成年鶴是她的兒女,黃鶴(白鶴亞成體)則是她最寵愛的孫輩。
四是鳥類愛好者,尤其是“發燒友”最盼鶴歸。第一個在鄱陽湖拍到白鶴的游老雖已“駕鶴西歸”,但他的精神風范激勵著一代代江西人前赴后繼,拍鳥、寫鳥、宣傳鳥,發動社會公眾愛鳥、護鳥。
不少“發燒友”為了拍得高清鳥羽、鳥形、鳥姿,拍攝白鶴“起飛降落、肢體沖突、仰天長嘯、集體舞蹈、穿日穿月、撥云見樹”的精彩瞬間,重金購買最先進攝影器材和越野汽車,鶴人老鄭就是其中之一。老鄭跟蹤拍攝白鶴已22年,對鶴的生態習性和生活習性了然于胸,他的眼神幾乎能跟白鶴的眼神交流對話。2012年夏季,老鄭遠赴西伯利亞,徒步半個月,冒著“身體隨時有可能被沼澤吞沒,白天大蚊子鋪天蓋地猶如機器在耳旁轟炸,晚上又零下十多度寒冷刺骨,還有俄羅斯同行專家緊緊盯防(擔心白鶴卵丟失)”等生命危險,進入無人區,入住白鶴繁殖地,拍到了白鶴交配、筑巢、產卵、孵化、育雛、驅趕天敵等生命繁衍過程,成為世界上首次記錄到白鶴繁殖影像資料的攝影師。2016年,國際鶴類基金會在美國為他舉辦了個人專場演講和攝影展,并在總部升起了一周的五星紅旗。在江西,像鶴人老鄭一樣的“發燒友”,還有葉老、老王、老余、小龍等。即便冬天再冷再長,饑腸轆轆,他們都心甘情愿與白鶴等候鳥“廝守在一起”。
五是科研人員更盼見到白鶴跟蹤器或志環。2021年12月12日,鄱陽湖國際觀鳥周活動期間,北京林業大學教授郭玉民等到插旗洲考察,剛支起三腳架,架好望遠鏡觀鳥,第一筒便是三只白鶴,其中一只雄性白鶴左腿有紅底白字的950編號環,右腿還有金屬彩環。這只白鶴系2013年1月29日環志的,環型環號為y00-0669,環志時是受傷的成體,環志地點是江西南磯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北甲湖。
六是生態旅游行業盼鶴多。2019年和2021年鄱陽湖國際觀鳥周的成功舉辦,“鶴舞鄱湖,牽手世界”,極大地帶動了鄱陽湖周邊生態旅游的興起和餐飲店的經營。范姓母女的鄱湖生態魚館,坐落在永不落幕的國際觀鳥勝地永修縣吳城候鳥小鎮(古鎮)街中心,觀鶴舞白、蓼子花紅時,魚館里常常一桌難求,母女倆年純收入15萬元。鶴多,人氣多,爐火旺,餐飲住宿生意就好。“白鶴經濟”詮釋了候鳥包袱蛻變成生態財富的佳話。
范姓母女和鄱湖生態魚館 供圖/郭英榮
3處家園的幸福和憂思
城市建設可以千街一面,但蒼穹寰宇下,鄱陽湖區域各白鶴家群,各有各的特點和面貌。
且說傳統老鶴家:人護天養,分布著白鶴、白枕鶴、白頭鶴、灰鶴四種常見的鶴類兄弟,還有鴻雁、小天鵝、赤麻鴨、東方白鸛、白琵鷺、鸻鷸類等旁親、遠親越冬鳥類170余種,數量達60—70萬只。白鶴早出晚歸,覓食地是草洲泥灘,夜汀沙洲,活動空間特別大,鳥種之間、鶴群內部相看互不厭,其樂融融。這里的生態環境呢,水網港汊密布,草洲泥灘相間,候鳥的食物配比多樣,有各色水草等素食上百種,有魚蝦、底棲、軟體動物等葷食幾十種。正常年份,微地形發育,水位有規律退卻,白鶴等候鳥在102個蝶形湖泊里,從容地、輪流著吃過一湖是一湖,吃過一層水面再吃另一層水面,待水位退卻到新刻度,又可從頭再來,循環往復。這里的難處是,地處鄱陽湖核心區域,屬天然濕地生態系統,易受氣候環境影響,旱了澇了日子都不好過。近些年來,鄱陽湖頻遭干旱,沉水植物分布區縮小,根莖類和苦草等食物等趨減已難逆轉,人們只能祈禱白鶴等候鳥且棲且珍惜。
五星白鶴保護小區的情況是,周女士等眾籌小組飼養著千余只白鶴,少部分小天鵝,偶有灰鶴和斑嘴鴨做客。鳥類食物主要是蓮藕。藕塘空間相對狹小,吃住在一起,鶴群內部常起紛爭。在一個二孩鶴家庭,由于看不慣鶴媽媽偏寵弟弟,哥哥時常毆打弟弟,有時打得頭破血流、羽毛脫落,鶴媽媽也十分光火,這些矛盾還導致鶴媽媽和鶴爸爸不和。論生態環境,藕塘是一個平面的水塘或池塘生態系統,立體感不強,只是由窄窄的田埂分成若干塊,生境單一,但水位由人工控制,不受洪水干旱影響。藕塘也有難念的經:食物單一,沒有天敵和人為適度干擾,鶴群們養尊處優容易發胖,影響長距離飛行能力,且種群密度相對過大,易引發疫病交叉感染。周女士還擔心,自己終將要退休,是否有類似志愿者接替。
最后說說插旗洲。這里的鶴群日出而食、日落而回,插旗洲周邊稻田面積大,一浪接過一浪。鶴群吃稻谷時,以小家為單位,比較從容,吃過一畦又一畦,猶如牧民,走到哪、吃到哪,邊走邊吃,田園生活,自由自在,甚為浪漫,富有生活情調,沒有鳥群內部紛爭。飯飽后,鶴群飛回插旗島附近休息,無論是秋高氣爽還是冰天雪地,它們都站在島附近淺灘酣睡。為了減少體溫流失或體能消耗,這里的鶴依然保留單腳站立的習慣,縱然八級大風也巍然不倒。白鶴的社交圈里,有灰鶴、白枕鶴、白頭鶴、東方白鸛、白琵鷺、黑臉琵鷺、普通鵟、白尾鷂、紅隼、鴻雁、灰雁、豆雁、短嘴豆雁、白額雁、綠翅鴨、針尾鴨、斑嘴鴨、普通鸕鶿、蒼鷺、反嘴鷸、黑腹濱鷸、黑尾塍鷸、鶴鷸、白腰草鷸、環頸鸻、金眶鸻等幾十種冬候鳥,此外還偶遇過蓑羽鶴、沙丘鶴和江西首次發現的紫水雞。高峰期,白鶴曾達2800余只、灰鶴7000余只、白頭鶴150余只、白枕鶴300余只,這里經常能發現錢法文先生、周海翔先生和郭玉民先生環志的鶴。論生態環境,插旗洲為康山墾殖場的一個分場,位于大明湖和鄱陽湖中間,同屬大鄱陽湖區域,是大明湖的一個小島,有泥灘、淺灘、草洲等生境,地理位置獨特,幾乎沒人為干擾,堪稱候鳥的“世外桃源”。插旗洲鶴群的隱憂是,長期吃稻谷可能會導致體質退化、飛行能力衰減而無法長距離遷徙。近年來,財政過緊日子,勢必影響田園鶴谷的生態補償。白尾鷂、普通鵟等小猛禽雖不是鶴的對手,但龐大的野豬常常導致鶴群驚飛不已。
每年的2月底3月初,氣溫升高,荷爾蒙萌動,湖區漲水,藕塘和插旗洲進入新一輪播種周期,鶴群們都會集群盤旋、統一思想、結伴北去西伯利亞的繁殖地。“兒行千里母擔憂”,“鶴媽媽”周女士等各類愛鶴人群則在家盼鶴歸來。鄱陽湖區湖外永遠是白鶴等候鳥溫馨的港灣。
本文發表于《森林與人類》雜志2023年第5期。撰文/ 郭英榮 陳銀霞 朱紫怡 雷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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