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金日成率領的東北抗聯第一路軍第二軍第六師結束對茂山地區進攻作戰,正在長白山東北部的青頭密營休整。
一天七團團長吳仲洽來匯報,他們來司令部的時候,在烏口江上游遇到七團排長姜興錫的妻子池順玉。池順玉說,她長時間沒見到丈夫了,非常想念,于是專程前來看望丈夫。大家聽了感動于她的癡情,吳仲洽就把她領來了密營。
池順玉的丈夫姜興錫是七團有名的神槍手,也是疼老婆出了名的好丈夫。他的背包里總是放著好幾封寫給妻子的信,夫妻倆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面了。但池順玉來到密營時,姜興錫正在外面做糧食工作,暫時沒在密營,金日成就要吳仲洽立即通知姜興錫返回司令部。
翌日,金日成在密營里會見了池順玉,并請她共進午餐。當日晚,金日成叫一個女隊員陪她做伴兒,那夜里她們聊了個通宵。隊員們都為這一對夫妻的重逢而高興,像辦喜事似地笑逐顏開。抗聯戰士們在近十年的武裝斗爭中,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喜事,金日成也禁不住興奮,在心中祝福他們,大家都盼著姜興錫快些回來和妻子見面。
但是,一些官兵也覺得有些蹊蹺,松花江至烏口江流域一帶的山區,是日偽憲特頻繁巡邏的游擊戰區,稍有不慎就有被流彈打死的可能,或被打成“通匪分子”而死于非命。一個女人要穿越龍潭虎穴般的危險區,還能徑直找到七團,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果然,池順玉來到密營的第四天,吳仲洽和弟弟吳白龍來到司令部向金日成報告說:“我有罪,犯了大錯。我被人情所惑,不經了解就把敵人的密探帶到司令部來了。”
吳白龍接著說:“那個女人,身為革命軍排長的妻子,理應幫助游擊隊,可她卻給鬼子當走狗,哪有這么可惡的!應當立即槍斃她。”
金日成聽了報告后,立即找陪同池順玉在一個帳篷里睡覺的女隊員進一步了解情況。女隊員告訴金日成,池順玉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后語,她來密營后的行動,使人感到可疑。一天,女隊員在深夜里趁她熟睡的時候,把她的夾祆仔細地翻了一遍。在一針腳稀稀的地方發現了一包毒藥。當時,人民革命軍常常遇到敵人的毒藥攻勢,隊員們對于識別毒藥是很有經驗的。
金日成問女隊員,池順玉是否已知道露出了馬腳。女隊員說:“她現在還不知道。”
金日成說:“那好,我們也暫時佯作不知,只在暗中監視她。”
這件事情對金日成的沖擊很大,他連續好幾天都難以平靜下來。日本的密探和特務竟然混進革命隊伍,在過去雖然也有過,但這次竟然出現在金日成身邊,說明密營里也并不那么安全。
金日成一直苦苦思索著:一個送丈夫參加革命的女人,怎么當了日本的密探呢?她到底是執行誰的任務呢?這確實是個非常事件。敵人是通過什么手段把排長的妻子拖下水的?
金日成不顧吳仲洽和吳白龍的反對,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并再次會見了池順玉。金日成首先問了姜興錫一家的情況,然后,問她來找部隊途中的經歷和她娘家的情況。隨后,自然轉變話題問起姜興錫。
金日成告訴她:“姜興錫明天或后天就能回來看到你了。”
說到這里,池順玉突然捂著臉哇地哭了起來。接著,她從身上的夾襖里拆開一條縫,掏出了一包毒藥。這時,她全身抖顫,泣不成聲地說:“將軍,我是該遭天罰的女人,該死的女人。”
金日成勸她不要哭,把精神鎮靜下來。然后對她說:“你坦白了,這是萬幸。對老實坦白自己罪過的人,我們是寬大的。尤其你是姜興錫排長的妻子嘛!所以,你不要害怕,有話盡管說吧。你是怎樣當的間諜,都受了哪些訓練,敵人派你來時給了你什么任務,你都慢慢地說個清楚。”
池順玉一五一十地供出了被吸收為間諜的經過、受間諜訓練的情況,以及她接受任務和進山的經過。
池順玉供述的情況和日本駐琿春領事館記錄的機密情報完全一致。現將日本駐琿春領事館關于派遣池順玉打入人民革命軍隊伍的目的和任務的部分記錄如下:
派遣狀況:
一、指令內容
(一)瓦解內部,籠絡姜興錫。
(二)毒殺干部。
(三)游擊隊查問時要回答:被父母所逼迫,前來探望丈夫。
二、聯絡方法
本人情況和本人所獲得的游擊隊人物資料,要直接送交特務科片警佐或南警尉。
三、進山時間地點
先令其父母承諾之后,自8月5日至9日,用5天時間于延吉教給她各種必要的知識,8月10日,令一科員送她進山。目標定為估計游擊隊潛伏的和龍縣孟河洞西南1088高地和西邊依蘭溝方面(這是根據8月8日午后10時金日成主力部隊襲擊和龍縣龍澤村之后,逃往西南部密林地區的情況判斷的)。
四、對回歸的估計
具體日期不定,估計需要兩三個月。(《琿領情機密第186號,昭和15年(1940年7月26日)琿春領事木內忠雄報告》)
日本特務機關稱池順玉為“生間。”所謂“生間”一詞出自孫子兵法,意思是生還的間諜。敵人把池順玉視為“生間”,說明敵人對她寄托著相當大的期望。
因此,特務機關對池順玉說:“你的丈夫是游擊隊機槍手,打死了許多皇軍。這個大罪是滅三代也抵償不了的,不過,只要你打入共軍內部,讓你丈夫歸順,完成我們交給的任務,就會給你大筆賞金,保你們過上好日子。”
其實就是敵人威脅要抄滅一家三代,她出于無奈,只好順從了。
聽了池順玉的供述,金日成感到非常痛苦也覺得她很可憐。敵人竟然毫無人性地利用婦女們善良和純真的愛情,來從內部分裂和瓦解抗日隊伍,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當時,金日成本不想公開這件事,可是吳仲洽和吳白龍為了要官兵們提高警惕,保障部隊的安全,還是把這件事向駐各密營的部隊公布了。消息傳開后,密營里的人都驚呆了。
兩天后,姜興錫回到密營。他從人們私下議論中得知這件事情。他怒氣沖天,當即拔出手槍要親手殺掉妻子,幸虧在場的人制止了他的行動。
為了說服姜興錫,金日成召開了一次加強安全保衛工作會議,他在會上說: “不要隨便動槍。你想想看,一個為人民而斗爭的軍隊,借口堅持革命原則,不惜槍殺自己的親骨肉,那么,有誰會擁護這樣的軍隊呢?敵人正希望我們革命軍都有像你們這樣的想法,在父子之間,兄弟之間互相敵視,同室操戈。”
金日成雖講得有條有理,但是大多數隊員仍不相信池順玉,都非常忌諱她,有些人甚至主張嚴懲她。金日成認為,池順玉是在敵人的威逼下,為欺騙宣傳所蒙蔽,才對抗日隊伍產生錯誤認識的。況且池順玉沒有在革命組織里受過系統教育。
但是,當她對金日成和抗聯有了一些認識后,就不顧自身的安危,毅然供出了自己的罪過。如果她仍藏著禍心,那么別說什么坦白,早就會往飯碗里下毒藥了。可是她沒有這樣做,而是主動地坦白自首了,雖然拖了幾天,這樣的人是一定會拖入革命的,而決不會再投靠到敵人那邊去。
此后,池順玉在抗聯政治工作員的幫助下,經過了痛苦的自我思想斗爭,終于跳出了泥潭,決定重新做人,并加入了祖國興復會組織。
日本駐琿春領事木內,在給上級的《報告》中說,抗聯部隊的干部思想堅定,都能為革命的勝利盡心竭力,絕對服從命令,因而一切工作都很順利。《報告》還說,第二方面軍士氣旺盛,團結一致,這是因為方面軍指揮官金日成具有強烈的民族共產主義思想,而且性格頑強,身體強壯,領導有方。
不久,姜興錫在六棵松戰斗中犧牲,池順玉在部隊生活一年多后回到了家,敵人對她如何處治,內木領事在《報告》中寫下了這段文字:
一、管見處理
(一)管見
鑒于當前各方面形勢,可以承認本人的供詞是合乎邏輯的。但是進山伊始,她帶的毒藥即被發覺,卻未受任何懲處,反而與匪團共一年有余,后又安然獲釋,此是否系游擊隊之詭詐,尚順調查,故務順嚴密觀察其今后行動。
(二)處理
池順玉已移交安圖的片田工作班班長暗中監視,在懷疑她是假回歸者的前提下努力籠絡她,促進對她的補充審訊。(《琿春領情報密第186號,昭和15年(1940)7月26日,琿春領事木內忠雄報告》)。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