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季節》第七集,王陽的媽媽羅美素說,“我們這代人被安排慣了,小時候家里孩子多,聽父母的,長大了聽集體的,身上像有個圈,按部就班地在圈里走著,也沒人問為啥,沒人出去溜達過,就連踩個線都害怕。”一口氣看了七集,這是最觸動我的一段臺詞。
故事發生在一個叫做樺林的城市,樺鋼應該是這座城市最大的企業,當然也是國企。樺鋼就是這座城市的發動機,為這座城市帶來資源、財富和就業,以樺鋼為中心的產業線,就是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人們的生命線。
樺鋼里的職工,每個人都以樺鋼為榮,它是一種身份象征,代表著地位、榮譽,甚至血脈。樺鋼自成一個小世界,這也是為什么,樺鋼保衛科科長邢三兒連樺市公安局都不放在眼里,樺鋼的治安,他覺得他說了算。
主人公王響(范偉飾)的父親是樺鋼的第一代員工,據王響說,樺鋼奠基的第一鏟土就是他父親填的。他頂父親的班,在樺鋼干了一輩子,然后一心想著的是讓自己的兒子王陽也進入樺鋼,祖孫三代,都靠著樺鋼吃飯。樺鋼就是一個鋼鐵般的小世界,擁有銅墻鐵壁,外面的人輕易進不來,里面的人也大都不會想著出去。
聽到羅美素的“圈論”,突然聯想到,這不就是《楚門的世界》嗎?區別只是在于,楚門最后知道了真相,也走了出去,而我們很多人窮其一生也未必知道真相。當然,這里也有些《西部世界》的影子,樺鋼是一方世界,也是一些人眼中的樂園。所謂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之間,界限十分脆薄,只不過身處其中的人多不自知罷了。
今天,還看到了胡錫進發的一段高論,彷佛是在和羅美素互動:
坦白講,老胡講得很現實。他同時也很好地解釋了,當下的這個“圈”是什么。
胡錫進為“奮斗的人生”找了很多理由,比如你喜歡的姑娘、你的孩子和家庭,唯獨沒有“你自己”。可是人的一生,不是為了別人來到這個世界,然后因此努力去掙錢。所有的人,都該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樺鋼而活,為樺市而活。
胡錫進認為,為了這些“非我”的東西,你可以、似乎也應該在退休后接著干,并認為這并不會讓一個人累,只會幸福。胡錫進恐怕過于代入自己了。胡錫進退休了,依然在接著干,看起來也樂在其中,但很多人對退休生活恐怕都沒有這樣的幸福憧憬,也沒有胡錫進這樣的資源和機會。
如羅美素所說,小時候聽父母的,長大后聽集體的;又如胡錫進所說,先為娶媳婦而奮斗,再為孩子和家庭奮斗。人生在世,只要不是大富大貴的家庭加上尊重包容的家庭,就會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王響這一代被困在樺鋼里,假如王陽一直活著,他就不會被困在別的圈里嗎?未必。
在河邊那個濕冷的夜晚,沈墨給王陽看了她小指的四分段,說算命先生從小就預言了她的命運,她的命運就長在她的手上。王陽用自己的手把她的手指握攏,笑著對她說,你的命運握在你手里(而不是長在),由你自己決定。可是,他和她,都沒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就像很多人仍在承受著命運的安排一樣。
當下,國企在社會經濟中的比重小了很多,除了一些少數的資源型城市,很少再有一兩個國企就“把持”一座城的現象。但是時代的“圈”,無處不在。時至今日,我們很多人依然都在被安排著。近些年,考公務員、進國企和事業單位,有個穩定的飯碗,又開始成為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的追求。
緊接著開頭的那段話,羅美素還說,“現在世界變化快,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將來你也不一定能整明白你孩子的”。是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圈。包括胡錫進,也不過是困在他的那個鋼鐵世界里的一個零部件罷了,且運轉如此漫長。
哪怕是90后、00后,大多也都在一個又一個圈里。我們的前十八年,基本被安排在高考的圈里,然后是工作的圈、房貸的圈、育兒的圈,我們的人生由一個又一個階段構成,大都一眼可以望到邊,甚至多少年能夠還完房貸,都有精準的計算。
可是,人生需要外界,生命需要打開,這不是一種成全,而是一種權利和夢想。所以,才會有“愿你出走半生”的流行詩句。所以,一個可流動的社會是多么難能可貴,這種流動當然不只是地理意義上的流動,也不只是城鄉之間流動,還應是小世界和小世界之間的流動,圈圈層層之間的流動。
也突然聽明白了林俊杰的一首歌,“圈圈圓圓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當年以為是口水,如今聽來,這就是很多人日復一日的人生。
這漫長的季節,不只是一個真相揭開的過程,也不只是一個正義得彰的過程,而是很多的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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