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燒烤,淄博這個不太有存在感的千年古城火爆出圈。對于滿屏的夸贊,我是不大以為然的。說句實話,感覺這是一場相對低端的營銷,某種程度上折射出的是一個城市的淺薄。
最早就是一場民間自發(fā)的活動,但隨著流量的激增,風向開始轉(zhuǎn)變,當?shù)卣畯妱萁槿耄瞥隽艘幌盗械拇胧ǖ幌抻冢?/p>
開通濟南到淄博的專列,專列上還向游客準備貼心小禮物,車站到處都安排了志愿者。淄博市內(nèi)也新增多條燒烤公交專線,成立燒烤協(xié)會,發(fā)布燒烤地圖,接下來還將舉辦“燒烤節(jié)”,打造“燒烤季”……
這架式,就差一對一貼身服務,然后直接把燒烤塞到你嘴里。如果我來淄博遇到這種服務,說實話我并不享受。就像到飯店遇到過于熱情的服務員,透著一種不真實感,因為這不是一種常態(tài)行為。
燒烤是地攤經(jīng)濟,是一個城市煙火氣的象征。什么是煙火氣?我以為沒有官方參與的才是煙火氣。人們自由地來,輕松地逛,按照導航尋找一家傳說中的蒼蠅館子。不要鑼鼓喧天,不要鞭炮齊鳴,更不要夾道歡迎,要的就是那一份自在。官方的量身定做,滿眼看到的都是急功近利。
有網(wǎng)友說,“淄博,你努力的樣子,感動到讓人想哭!”我承認淄博很努力,但就這些舉措而言,其實都非常的小兒科,努力的十分廉價。
我感慨的是,國家花了這么多錢,養(yǎng)了這么多公職人員,熱火朝天地忙活半天,也就是干了個服務員的活,那誰干不是干呢?
有人會說,不是服務型政府嗎?是的,但服務型政府不是服務員政府,服務型政府應該有更高的追求、更開闊的視野、更有前瞻性,而不是盲目地跟地流量后面瞎跑。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淄博燒烤再好吃,也有吃膩歪的一天。同樣可以肯定的是,燒烤是個沒有門檻的低端行業(yè),太容易復制了,不可能有長期火爆的生命力。政府往這方面拼命發(fā)力,唯一的解釋就是,似乎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發(fā)力了。對于一個城市來說,這才是最令人失望。
當?shù)卣€表態(tài):
淄博從社會治安、食品安全、消防安全等方面擦亮“淄博燒烤”這張新名片……
怎么的,淄博燒烤不火的話,這些常態(tài)化的工作就不做了?不是我較真,這種表態(tài)本身就很有問題。用力過猛,往往意味著后繼乏力。
這些年來,圍繞著某種地方特色,全國大大小小的城市,打造了多少個這樣那樣的節(jié),搞了多少名目繁多的形象工程。然而熱度一過,最后又有多少成了爛攤子?
流量終會過去。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情緒穩(wěn)定的城市,而不是一個過度亢奮的城市。也不要錯誤地把流量當成實力。一個真正有實力的城市,應該有自信,憑借長期以來形成的城市文明和市民素養(yǎng),就能給客人留下好印象,而不是我來吃頓燒烤,也要搞得像城市高考一樣。
這不是一個城市正常的樣子。對于任何狂熱的東西,都要保持警惕,因為狂熱的東西都難以持久。
流量會反噬。過度透支的行政資源,顯然帶著極其明顯的利益訴求,當這種訴求得不到滿足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很可能都反其而行之。從網(wǎng)友的反饋來看,淄博燒烤成名已久,并非暴得大名,誠信經(jīng)營也是一大特色,當不至如此。但流量散盡,人們又被新的熱點吸引走之后,巨大的失落感或許也會有的。
我最感到悲哀的是,淄博燒烤火了之后,受到從官方到民間的一致追捧,許多城市也蠢蠢欲動,想要成為一下個網(wǎng)紅城市。
在我看來,想當網(wǎng)紅的幾乎就是一個城市墮落的開始。不是說百分之百,至少也有百分之九十的網(wǎng)紅,最大的特質(zhì)就是低俗,因為只有低俗門檻最低,才能吸引最大的流量。一個具體的人想當網(wǎng)紅,這沒問題,人民有低俗的權(quán)利,但一個城市想當網(wǎng)紅,這是需要警惕的。
我們這個社會,有個特點,那就是極力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和本來的樣子,總是有著巨大的反差,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路上遇到老太太摔倒了都不敢扶,卻總是喜歡樹立高不可攀的道德典型。
講起廉政教育來,個個頭頭是道,理論文章一篇接著一篇,但往往講得最好最精彩,理論水平最高的那個,貪起來特么的最狠。
要么是青島大蝦,一盤888,景區(qū)宰客現(xiàn)象成風, 要么是專車專列,吃頓燒烤就像是皇帝出巡似的。
這樣的反差,讓人人都變成了表演藝術家。這是因為,我們習慣于贊美那些過于極端甚至變態(tài)的超人性行為,而不習慣贊美那些雖然平常但永恒的品質(zhì),比如誠實,比如善良,比如專業(yè)精神。
你勤勤懇懇工作不值得贊美,必須連續(xù)幾天幾夜,幾個月不回家,連剛出生的孩子和親人去世都不管,才值得贊美。
單位組織捐款,你捐了100塊錢,不值得贊美,因為這是任務,必須得捐了全部的養(yǎng)老錢,還得扔下錢就跑,才值得贊美。
讓民間的歸民間,政府的歸政府。我也許會贊美淄博的燒燒好吃,贊美它的便宜實惠,贊美老板熱情老板娘漂亮,但決不會贊美官方的全方位服務。政府需要做的,就是保持投訴電話永遠暢通。
城市的文明,刻在骨子里的,不是寫在臉上的。
作家阿城在一篇游記中寫過這樣一件事。上世紀90年代,他去某國游學訪問,原計劃是呆幾天就回國,后來因為某種原因,他需要改簽到該國的另一座城市。時間緊張,他馬上到機場改簽。很老舊的一個機場,接待他的是一個中年大嬸。
不知道是那個年代改簽比較麻煩,還是大嬸業(yè)務不熟練,在柜臺后面忙活半天,急得滿頭大汗也沒有搞定。正當阿城失望之即,大嬸突然大叫一聲“太幸運了,先生,我?guī)湍鷵尩搅俗詈笠粡埓蛘蹤C票”。
事情大概就是這么個事情,具體細節(jié)記不太清了。我記得阿城說,大嬸的眼神里充滿了真誠,這真誠不是對顧客的討好,而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一種解決問題的幸福感。
我們到一座城市,需要的也是平平常常的美好,而不是滿臉媚笑的刻意討好。很擔心在淄博燒烤的效應下,每個城市都爭當網(wǎng)紅,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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