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相信大家都比較熟悉,一提到“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估計還能喚起初中時被“背誦全文”四個字所支配的“恐懼”。
《桃花源記》是陶淵明57歲時所作,可謂千古奇文,脫胎于其中的成語“世外桃源”,更是成為美好大同世界的代名詞。
全文僅僅300來字,卻吸引古今無數文人墨客為之“競折腰”。
陶淵明在文中描繪出一幅理想的生活圖卷:桃花源與世隔絕,生活其中的人們無憂無慮、自給自足,黃發垂鬢怡然自樂。
這里沒有現實社會里的剝削壓榨,人與自然靜美和諧……
桃花源內自由、和平、富裕,這也是作者終其一生都想要觸及的理想生活。
漁人來自武陵,是真實存在的地名,就是現在的湖南常德。那他所看到的“桃花源”到底在哪兒呢?
一直以來,關于“桃花源”是真實抑或虛構的爭論猜疑不定,甚至有比較黑暗的解讀,認為武陵漁人早已經死去,他看到其實是一個“死后的世界”……
那么,武陵漁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啥?陶淵明借漁人的所聞所見,到底想傳達什么樣的深意給世人呢?
漁人誤入“桃花源”的神奇經歷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漁人生于東晉太元年間,無名無姓,可能祖輩幾代都以捕魚為生。
《晉書》評說晉孝武帝司馬曜是“帝亦漸昏聵、耽于酒色,法紀松弛、朝政遂壞,奸邪日多、苛斂實繁。”
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討生活的漁人,不僅要養家糊口,還得繳納繁重的賦稅。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又是為了生計出門捕魚的一天。
漁人劃著小船順著溪流一路前行,這天的運氣著實壞了些,漁人的收獲實在太少,刨去上繳,估計都不夠果腹。
想到一家老小,無奈的漁人只好向更遠、更僻的水域去尋覓,很快漁人便迷失了方向。
忽然之間,他看到了一片桃林!長達數百步的桃樹生長在溪水兩岸,一棵雜樹也沒有。凋謝的花瓣繽紛飄落,香氣襲人。
漁人自然沒有見過這般盛景,好奇驅使他一直探索到桃林盡頭。
桃林正是“桃花源”的唯一入口。
傳說夸父追日,臨死前將手杖拋出化成了一片桃林,桃林便有了神性。在我國民間傳統文化和信仰上,桃木可以辟邪。春聯的雛形“桃符”就是用桃木板做的。
因此不少解讀認為,武陵漁人踏入的“桃花源”,并非人間之地。
更引人遐想的是桃林盡頭便見到一個山洞,從洞口處若有似無透出光亮,像是有魔力一般將本來只想打漁的漁人吸引了進去。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這個洞很是奇特,剛進入時非常狹窄黑暗,只能容納一個人通過,再走上幾十步就一下子寬敞明亮起來!
桃花源內井然有序的村莊也隨之映入眼簾。
洞穴前窄后闊、前暗后明,武陵漁人瞬間從黑暗的現實社會走進了夢幻一般的“桃花源”。
筆者并不贊同某些“桃花源洞穴入口既是墓室”的觀點!應該從意向與信仰的角度去解讀才更實際。
在傳統的神話體系中,洞穴因為形態特征和神秘性質,通常會與仙界或幽冥聯結,相當于連接著上天和地下兩重神界。
道教的很多神仙都居住在名山大川的各個山洞里,由凡入仙者也必有洞府。魏晉時期推崇道教,自然也對洞穴文化深為崇拜。
陶淵明以洞穴作為連結口,賦予神秘色彩,將武陵漁人送入奇境。
洞穴的黑暗與光明,狹窄與開闊,像兩個一分為二的世界,切割了現實空間與理想境地。
桃花林則純粹是陶淵明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中無雜樹”更凸顯作者精神追求的純粹。
桃花源中生活的村民是什么人?
武陵漁人認為是人間樂園的桃源村長什么樣呢?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
其實“仙境”里也只是一派普普通通的田園生活!
但無論是肥沃的土地、整齊的房屋、優美的景致,還是有序的耕種勞作、老人小孩自在安樂,無不透露出一個關鍵的信息——
和平。
關于村民們衣著和現世完全不同的問題,村里的老者有解釋,也說明了他們的身份:
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
陶淵明所處的晉代,也是武陵漁人設定的時代,自秦統一天下已過六百年。
桃源村的先祖是秦朝人,因為躲避戰亂,才帶著妻兒家小、門族鄉鄰們逃到了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所以衣著打扮才是秦人裝扮,漁人問起來,他們都不知道有過漢朝,更別提魏晉兩朝了。
關于桃源村民的身份,文化人們也爭論不休,并根據自己的意愿加上些神秘色彩。
唐代大詩人王維在他的七言樂府《桃源行》中認為:那些人就是避亂的秦人,一直活到了現在。
蘇東坡就有點唯物主義,認為王詩人胡說八道,他反駁的理由有點無厘頭:
“世傳桃源事,多過其實。考淵明所記,止言避秦亂來此,則漁人所見,似是其子孫,非秦人不死者也。又云殺雞作食,豈有仙而殺者乎?”
村民們見了漁人,都熱情得很,個個真誠地請客人去家吃酒擺席,鄉間最不缺雞,因此都“設酒殺雞作食。”
老蘇言下之意,哪有神仙還去殺雞吃的?太不飄逸了不是?
陶淵明的高明之處就在于虛與實恰到好處的結合,讓人聽故事之余,又多出幾分真實感。
桃源村人人平等和善,家家豐衣足食,而他們過上這種生活的前提,只是靠自己勤勞的雙手耕種養殖。
武陵漁人所在的現實世界,勞動人民也是勤勤懇懇,卻依舊窮困潦倒、食不果腹,是什么導致這天差地別的區別呢?
苛政猛于虎啊!
陶淵明個性恬淡,無欲無求,追求歸隱。
但一生還是五次出仕,原因他在《歸去來兮辭》的序文中講的很直白:之所以出去為官,是因為耕植所得的收入都不夠一家人的生活……
東晉自公元377年起實行“口稅法”,每戶按人頭每年繳三石米。
但真正的有錢大戶都有本事隱瞞人口,朝廷收不到大頭的稅,就抬高收稅標準,老百姓每人每年五石!
惡性循環的結果就是小民們不堪重負,紛紛棄田拋家逃亡藏匿。
因此武陵漁人辭別桃源村民后,便一路做好標記,“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
因為朝廷對舉報逃戶聚落是有賞賜的,漁人之現實對上村民的淳善,照見現實對人性的侵蝕扭曲。
陶淵明以桃源村先祖避秦亂意外誤入了世外福地為引,來暗斥無奈的現實。
而文中這個脫離歷史進程、不知有漢魏的世外桃源,也寓意陶淵明試圖脫離他所處的社會環境,去尋找一個比終南山還脫離塵囂的清靜之地。
全文最后以南陽人劉子驥這個真實存在的隱士,尋找桃花源直至去世都未果為結束,再次將讀者拉回現實。
“后遂無問津者”,則殘酷點出這樣的愿景雖美好卻終是虛無縹緲的。
寫在最后
陶淵明提供了“世外桃源”這個理想社會的圖像,但并沒明確說出如何才能找到這般仙境,桃花源中的村民也變成了跟陶淵明一樣的隱士。
也許這就是陶淵明有意留下的千古之謎,讓人們望不可及,生出惆悵之情。
陶淵明一生壯志難酬、仕途坎坷,他“性本愛丘山”的背后,未嘗不是屈就于現實的一份妥協。
當代人同樣為了生活疲于奔命,“桃花源”式的景點不再觸不可及,卻無法像《桃花源記》里的村民們那般無憂無慮、笑口開懷,因為當今人們失落的,并非現實的桃花源,而是心中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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