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年間,徽州有個16歲的富家千金名叫姚滴珠,生的是如花似玉,父母對她是嬌生慣養,家里有使喚奴婢,她從未干過粗活。
按理說這樣的小姐肯定得嫁個有錢人家,不料,最疼愛她的父母卻把她嫁給個破落戶!
當時婚姻全憑媒人說合,左右一張嘴,窮家也能說得富可敵國,姚父并不知潘家家道艱難,誤信媒人的漂亮話就把女兒嫁了過來。
滴珠嫁進來后才知道,潘家現在男的必須出去做生意掙錢養家,女的在家做飯操持家務,沒有奴婢可使喚。
滴珠看這光景,想起在家無憂無慮的富足日子,經常傷心地抹眼淚。
只是新婚夫妻,丈夫很順從,并且總是好言好語哄她開心,倒也過得恩愛。
沒曾想,這潘家公婆卻是很厲害不好惹的。剛剛新婚兩個月,潘父就趕兒子出遠門做生意去了。
然后家里所有的家務都一股腦兒推到滴珠身上,仿佛娶的就是個使喚丫頭。
這一日,滴珠起床稍微晚了些,公婆起來見沒有早飯,潘公直接破口大罵:“你這個好吃懶做的淫 婦!都日曬三竿了還不起床做飯!像你這樣子只能去做娼妓,倚門賣笑,若要做人家妻子,可是要不得的!”
嫁進門都倆月了,滴珠被罵得脾氣也見長了,直接回嘴:“我是好人家的女兒,即便有哪里做的不對,你也不能這樣作踐我!”
說完隨即大哭一場,哭得眼睛腫了,嗓子也啞了。當天夜里越想越氣,睡不著了,心想:我先回娘家吧!左右丈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在這里又多與他們爭執。
于是天還不亮,滴珠頭也沒梳臉也沒洗,只身一人跑到了渡口。
這時候路上還沒什么行人,渡口沒有看到船只,只看到一個男子撐著一個筏子。
這男子是一個人販子,叫汪錫,專門干坑蒙拐騙的事。他看到一個妙齡女子獨自站在岸邊,心中便有了主意。
汪錫先引得滴珠上了筏子,撐到一個僻靜處,就開始盤問。滴珠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了。
汪錫就說:“我不能渡你!你這樣走了,萬一逃跑或者尋死,官府查起來我要吃官司的。不如你先去我家坐坐,我去你家報信,叫人來接你。”
滴珠信以為真,就跟汪錫走了。上岸不一會兒來到一個宅子,房屋裝飾得很是幽靜清雅,干凈精致,一看就是一個有錢人家住的地方。
滴珠剛一進屋,汪錫關上房門,就撲通一聲跪倒求歡,滴珠一下就變了臉:“這怎么行?我是好人家的女兒,你說留我在此處小坐等你報信的!怎么卻是拐騙我?你要逼我,我就自盡!”
說著拿起桌子上點燈的鐵簽子就往喉嚨間刺去,汪錫一下子慌了神,趕忙勸阻,說:“娘子小心,好好說話,我再也不敢了!”
隨后,汪錫喊一個老婆子來,說:“王嬤嬤,你先在這里陪下娘子,我去她家報信。”
王婆問滴珠為何到這里,滴珠就把在婆家受氣的事情告訴了王婆。
王婆聽完罵道:“原來你公婆是這樣的老殺才!討了娘子這樣標致的兒媳婦,不好好珍惜,還出口毒罵,這樣的人怎么能跟他們相處呢?”
王婆又問:“娘子今后要去哪里?”滴珠道:“先回娘家。”
王婆問:“官人何時回來?”滴珠答:“罵著逼出去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王婆道:“好沒天理!花枝一樣的娘子,怎能獨守空房?你這回去少不得又要挨罵,你又不能躲在娘家一輩子?依我看,不如再相一戶人家,我認識些富家大戶,很多斯文俊俏的公子,你挑一個我給你說媒,說成了自然是十分愛惜,不用干活,還有奴婢可使喚。總比你獨守空房,還給人家做使喚丫頭強。”
滴珠小小年紀,哪知道這里面的彎彎繞,當即有點動心,只是擔心地問:“這可使不得!有人知道了,可怎么好?”
王婆道:“不會有人知道,我這里是個極秘密的所在,你只放心悄悄住下就好。”
于是滴珠就住下了,王婆和汪錫對她很好,殷勤服侍,滴珠越發喜歡這里了。
過了一天,汪錫外出碰到財主吳大郎,這人有百萬家私,極好風月,認得汪錫,上來就問:“這幾日有什么好的嗎?”
汪錫道:“我家有個表侄女新寡,生得很是嬌媚,只是價錢貴了點。”
吳大郎問:“我能看看嗎?”汪錫說:“可以。只是好人家害羞,等下我先回去,你就裝作找我,迎面撞過來就看到了。”
于是,汪錫先回來,看滴珠默默坐在房中,便叫她到堂中坐了。
不一會兒,吳大郎迎面而來,喊道:“小汪在家嗎?”滴珠一聽男人的聲音慌了趕緊走,王婆馬上穩住她說:“無妨,是我家老主顧。”
吳大郎看到滴珠連忙見禮,滴珠回禮,卻是偷眼瞧了,這吳大郎穿衣干凈講究,相貌俊俏可喜,心里就有些喜歡。
滴珠終究是好人家出來的,有些害羞,拉了王婆去了里屋。王婆送她進去,出來問吳大郎:“可中意?”
吳大郎道:“請嬤嬤幫忙促成好事,不敢有忘。”王婆道:“您有的是銀子,出個千把兩,娶回去就好。”
吳大郎道:“銀子可以,但是內人太兇悍,我怕她受氣,可是娶不得。”
最后商定出銀八百兩,衣服首飾另辦,就養在這里,每月房錢10兩。
吳大郎起身回去取銀子了,不一會兒就交付了銀子,問王婆:“幾時成親?”
王婆道:“看您啦。”吳大郎道:“今天不行,明天我跟家里說去杭州進貨啦,這樣能呆好些天。”
這時,王婆拿出銀子,對滴珠說:“恭喜娘子,成了!這八百兩,分你四百兩,我倆各分一半算媒錢。”
滴珠很高興。其實王婆打的算盤是反正住我這里,總有一天我把銀子再哄出來。
第二天,吳大郎打扮一新,來汪家成親。他怕被人知道,儐相樂人都沒有請,只托汪錫辦了桌酒席。
他請滴珠出來坐,滴珠害羞,只略小坐一會兒,就進房里把燈息了,自己睡了,卻沒有關門。
吳大郎見狀也無心吃酒,走了進來。
吳大郎很精細,只見他把門栓好,拿著燈到床邊一看,只見滴珠蒙頭睡著,也不驚動她,輕輕脫了衣服,吹息了燈,然后輕輕地把她扳過來。
吳大郎是風月老手,技術比潘甲好太多了,又甜言蜜語哄著,暢快得滴珠覺得跟潘甲倆月都不如跟吳大郎一次,竟然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從此更是沉迷貪戀住在這里了。
說回潘家,潘婆那日早起不見媳婦做飯就來到媳婦窗前厲聲喊她,想叫她起床做飯,卻沒有回應,這才推開房門一看,沒人!
潘婆罵道:“這賤婦哪里去了?”出來告訴潘公,潘公料是回了娘家,罵道:“又來作怪!”
潘公邊罵邊走,要去渡口找人,到了渡口聽說一大清早有婦人渡河,以為滴珠回了娘家,就回去了,沒當回事。
10日后,姚父掛念女兒,命人備了點心禮品,由一男一女兩個仆人挑著來潘家送禮。
送禮人剛到門口,潘公就說:“她都回娘家十來天了,如何到我這里來問信?”
仆人道:“我家小姐自從嫁到你家來兩個多月了,我家又沒有來接她?她一個小女子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自己回去?姥爺就是放心不下小姐才讓我們來看看。”
潘公輕描淡寫地說道:“前幾日說了她兩句,她就使性子跑回娘家去了,有人在渡口看她上了竹筏。”
仆人道:“確實不曾回家,不要認錯人了。”
潘公暴躁道:“想來是她回家說了什么謊,你家要悔婚,所以故意設個圈套來問信。”
仆人道:“人是在你家不見的,如何這樣顛倒是非!此事必有蹊蹺!”
潘公一聽“蹊蹺”二字,跳著腳大罵:“狗男女!我要去告官,看你家賴了不成!”
這一男一女兩個仆人見潘公罵他們,禮品盒子都沒放下,直接挑了轉身就走,回家之后一五一十地跟老爺和夫人說了。
姚老爺和夫人大驚,姚夫人直接哭起來:“別不是我女兒被這兩個老殺才給逼死了喲!”
姚老爺道:“趕快打點告狀,要人去!”然后請了狀師來商量告狀。
那邊潘家認定是姚家藏了女兒,趕忙請人接回了兒子,兩家都告狀,縣衙都準了。
這天,休寧縣李知縣開堂審案,誰知雙方互相推脫責任,李知縣大怒,先把潘公夾起來。
潘公說:“有人見她渡河,如果是投河身死,當有尸首,這明擺著是他家藏了賴人。”
縣令認為潘公說的有道理,就把姚老爺也夾起來。姚老爺道:“這一人六尺多高,如何藏得?如果是另嫁他人也瞞不過呀!”
知縣想了想,道:“確實無處躲藏,是不是跟別的男人跑了?”
潘公又道:“小的媳婦雖懶惰,但是家門也嚴謹,不曾跟外人有情。”
知縣尋思道:“難道是被人拐賣了?或者是躲在親戚家里?”
李知縣思忖片刻,對姚老爺說:“你生的女兒不長進,你推脫不了責任,你得負責找。”
然后又對潘公道:“人是你罵走的,你也得找,你們二人都去尋找,我也派衙役找,我們5日一碰頭,找不到你們兩個各打一頓板子!退堂!”
姚老爺不見了女兒,又挨了一頓板子,心里苦楚,只好貼告示懸賞尋人。
這事鬧得整個休寧縣都知道了。親戚雖然為姚老爺鳴不平,但是也沒個主意。轉眼兩年就過去了。
這天姚家的一個親戚叫周少溪,在浙江衢州做買賣,逛花街的時候看到一女子倚門賣笑,長得跟滴珠一模一樣。周少溪心想,家里為找她打了兩年官司了,她卻在這里?
本想上前問,又怕滴珠是被人控制的,萬一被人察覺搬走了,可就不好找了,于是趕緊報信給姚家。
姚老爺一聽,說“不用問了,肯定是被人販子拐賣到青樓去了!”忙叫了兒子姚乙帶了銀子和周少溪一起去給滴珠贖身。
二人到來后,正好女子出門送客,姚乙一看,確實是妹子,叫了好幾聲小名,女子跟不認識他似的沒有理會,姚乙很是詫異。
周少溪道:“你不懂這里的規矩,肯定是老 鴇子太兇狠,她不敢認你!不如假裝客人,封了銀子送進去,約她見面問個清楚。”
于是姚乙封了銀子,開了房間,點了女子伺候。誰知,女子進門后,卻沒有認哥哥,反而是笑容可掬地先行禮。
姚乙只好請她坐下,開始問:“姐姐尊姓大名?哪里人氏?”
女子道:“姓鄭,名月娥,就是本地人。”開口答話一口衢州口音,聲音語氣都不像滴珠。
鄭月娥隨口問道:“客官哪里來的?”誰知姚乙實誠,竟像報戶口一樣,把自己三代籍貫家門、以及來此的目的全盤說了出來。
鄭月娥道:“我果然與客官妹子很像?”姚乙道:“舉止和外貌,分毫不差,神色口音有一點區別,除非至親骨肉,還真認不出來!”
月娥道:“既然這么像,我有個主意。你不妨帶我回去假裝令妹,也好了結官司,省得令尊大人每隔5日就要挨一頓板子。”
“我本是良家女子,是姜秀才的小妾,大娘子不容,要賣了我,姜秀才也貪利忘恩,我才來到這腌臜地方,動不動被嚴刑拷打,正在想計策脫身。”
兩人合計,姚乙教月娥一些親戚之間的事情,和說話的口音,慢慢把這事瞞過去,也好救了姚老爺。
商定后,二人跪地盟誓:“兩人同心做此事,各不相負!不可泄密!”
隨后,姚乙去見周少溪,連他都瞞了,只說就是妹子,找人一起去官府贖人!
二人找了十來個徽州老鄉一起去見太守,太守問別人也均承認這女子就是滴珠。
于是太守簽了牌,斷姚乙出銀40兩,贖妹子回家,姜秀才被革了功名。鄭月娥一口怨氣總算出了。
姚乙帶月娥回姚家后,月娥裝作認得的模樣,進門就叫爹娘,學得很像,姚老爺都沒認出來。
姚夫人說了句:“去了兩年,聲音都變了,這指甲也養的好長了,之前沒有的。”一家人哭了一會兒,竟沒有看出來不是親生女兒!
第二天,幾人來到縣衙,李知縣升堂審問,問月娥:“是何人拐賣你的?”
月娥道:“是一個不知姓名的男子,逼著我賣給了姜秀才,后又被轉賣給老 鴇,這先前的人已經不知去向。”
知縣覺得事發地在衢州是隔壁省,跨省追查很難,只要家人都認了,就不去追根究底了,于是下令潘家來領人。
兩家都以為人找回來了,這件拖了兩年的案子總算完結,兩位老公公再也不用去公堂挨板子了,不料,第二天,潘甲卻來了!
第二天,李知縣上班正要注銷立案,不料潘甲卻來了!
潘甲道:“大人,昨天領回去的不是我的妻子!”
知縣大怒:“你累得丈人家也夠夠的了,如何還不肯休?來人啊,拉下去打板子!”
潘甲怕挨板子,馬上說:“算了,不告了!不過這確實不是我的妻子,我不能把別人的妻子領回去呀!”
李知縣道:“可是做了一段時日的娼妓被你嫌棄了?”
潘甲說:“老爺,不是這話,是之前跟她說過的一些私房話對不上,身體皮膚細微之處也有區別。還請老爺青天詳查!”
李知縣領會,計上心來,對潘甲說:“你先不要輕舉妄動,就假裝找到的就是真的。我自有安排。”
于是,李知縣吩咐文房寫了告示:“姚滴珠已經追回,兩家都撤訴了,此事已完結!”
然后貼出去,卻秘密命令捕快悄悄地觀察看告示的人。
果然,捕快看到汪錫和王婆一邊看告示一邊指指點點,王婆還偷著樂:“不知是哪個頂了缺,咱們的那個貨,可穩穩是自己家的人了。”
隨后,捕快尾隨二人來到汪家,一進門,就看到一個長得跟公堂上假滴珠一模一樣的人叫王婆“干娘”!
捕快也不說破,隨即回去稟告李知縣,李知縣派了十多人來拘捕,公差如狼似虎地出現在門口,拔刀打進門去,嚇得王婆魂飛魄散,當即懸梁自盡了。
姚滴珠被捉到公堂。李知縣下令命潘甲帶妻子同來,真假兩個滴珠同在公堂上,竟一時分辨不出來!
知縣令潘甲自己去辨認,潘甲跟真滴珠說幾句話,確認了這個就是自己的妻子。
姚滴珠把如何出門到被汪錫拐騙原原本本講了出來。知縣問她:“可有做成的人騙你的事實?”
姚滴珠心里有吳大郎,說了個:“不知姓名。”
于是李知縣又問假滴珠:“你冒充姚滴珠,還不快從實招來!”
鄭月娥見狀,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
不料,這時,又呈上來一樁案子,原來是汪錫誘拐一個丫頭不成,動了粗,把人掐死了,要判充軍!
李知縣一看兩個案子主犯都是汪錫,判個充軍怎么行?大喝一聲,先打60大板!一頓板子下去,汪錫氣絕身亡。
于是李知縣判真的滴珠還給潘甲。假滴珠官賣,姚乙欺騙官府被罰充軍!
只是姚乙未曾娶妻,鄭月娥大哭:“這事情全由我而起,是我自己想脫身,反而害了姚乙,今天我無論生死都要跟他去!”
姚老爺感念月娥對兒子的一片真情,月娥被拍賣當天,姚老爺來到現場出錢要買。
可是有個富商看上月娥年輕漂亮,想買回去享用,一直在加價,搞得姚老爺很郁悶。
不料,姚老爺叫到135兩的時候,富商不吭氣了。原來是李知縣派人在背后用刀子抵住了富商,“這人你不能買!”富商只好作罷。
于是姚老爺花了135兩銀子買下月娥,姚乙直接帶著枷鎖與月娥拜了天地。
后來遇大赦,姚乙夫妻二人還鄉,丈夫經商,妻子操持家務,過上了富裕美好的日子。
此事歸根結底還在于,姚父聽信媒人的花言巧語,把女兒嫁給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公婆還非常狠厲的人家,都說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所以婚前切記要了解清楚對方家庭到底是怎樣的,隨便嫁人容易造成災禍。
鄭月娥雖然被賣,但是情深義重,最后得姚乙這個好伴侶,也是值得。
只是滴珠回到那個總是罵她的家里,不知會過得怎樣?倘若潘家公婆吃一塹長一智,不再亂支使人亂罵人,應該能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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