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岳先生,你好,我是你的公眾號粉絲。兩年前我關(guān)注了安靜之家,感觸頗多,后來我因為鄰居家的各類噪音,搬了家,從住了十多年的房子搬到了郊區(qū)獨立別墅。非常感謝你所做的這件事,給我很大啟迪,讓我及時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及時放下了自己的執(zhí)念,才有了現(xiàn)在不被噪音打擾的生活。不過,我煩惱可能遠不止這些。
昨天我在我們市人民醫(yī)院診斷為抑郁癥,當醫(yī)生告訴我這個結(jié)果的時候,我反而感覺如釋重負,就像是一塊壓在心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今天我心血來潮的想要找個人聊聊,卻找不到一個能夠傾訴的人。我想著那就寫下來吧,或許是一篇獻丑的人生雜談,以供年輕的朋友們參考交流。
九十年代末,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留在了廣州工作,后來認識了我老公,我們結(jié)婚后的第二年他被派去了外地工作,那時我因為懷不上孩子,經(jīng)常一個人跑醫(yī)院求醫(yī)問藥,但幾年下來都沒有結(jié)果。為此,我老公的家人對我頗有微詞。我不想聽那些流言蜚語,索性就一個人搬去了單位宿舍,我老公一個月回來一次,每次在家待三四天,那時我們感情就淡了,只剩下所謂的夫妻義務(wù)。
2005年的冬天,我爸媽說要給我在老家市區(qū)買房,那時房價很便宜,一平才兩三千。但是對于生活在農(nóng)村的老倆口,能想到給女兒在城里買房已經(jīng)是一個非常超前的想法。后來他們真的去籌錢了,我家有一個在市政府當官的堂叔,當時他家也準備買房,我爸媽去找了堂叔一商量,很順利的就把房貸給辦下來,每月還一千多銀行貸款,十年就能還完所有貸款,我跟我老公說了這事,遭到了他們家人的強烈反對,他們指責(zé)我爸媽自作主張,這么大的事都不親自打個電話與他們商量。
用現(xiàn)在流行語來說,我老公就是媽寶男,沒有自己的主見,什么事都是聽他媽的,再加上他們總是在我背后指指點點。我實在受夠了,一氣之下就辭了工作回了老家。我爸媽看我一個人回家就愁壞了,以為我真的離婚了,每天都勸我別沖動,勸我早點回廣州。我那時已經(jīng)三十出頭,人生第一次陷入了迷茫和絕望,在老家渾渾噩噩睡了好多天。突然有一天,我表姐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懂不懂怎么發(fā)快遞,我說我在廣州就是在物流公司上班的,但我不知道她要發(fā)哪種快遞。然后我表姐開著三輪摩托來了我家,滿車都是她的貨,各種高仿的皮包,我傻眼了,問她在搞什么?她說在網(wǎng)上開了個店,沒想到還真有人下單了。
那年開始,我們小鎮(zhèn)迎來了一股電商浪潮,依靠著幾家本來規(guī)模不大的專門生產(chǎn)高仿貨的皮革廠,很多人竟然一夜之間做起了互聯(lián)網(wǎng)生意。我跟我表姐順勢而為,合伙加盟開辦了全鎮(zhèn)第一家快遞站,也就是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申通快遞。我創(chuàng)業(yè)的那年,就搬進了父母給我買的那套房子。我老公剛開始認為我是鐵了心要離婚,所以他不敢來找我,怕挨罵,后來是我爸媽聯(lián)系了他,他才親自上門勸我回廣州。但是我和我表姐的事業(yè)才剛剛起步,不可能就這么一走了之。所以我跟他打賭,給我兩年時間,如果賺不到一百萬,我就跟他回廣州,當時我心里完全沒底,一百萬在那時是天文數(shù)字,我內(nèi)心有賭氣的意思,
那個年代,時來運轉(zhuǎn)瞬息萬變,快遞站的生意第二年就翻了一倍,我們在市里又租了門面開拓快遞市場,后來我們還在市中心開了全市第一家擁有正規(guī)資質(zhì)的網(wǎng)吧,一年毛利輕松過了百萬。那時候,我覺得人真的很有意思,當這個人沒有飛黃騰達的時候,就會被人瞧不起,各種詆毀的話接踵而至。當這個人賺了錢做了老板,一切都會向錢看齊,當初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這時又搖著尾巴說些阿諛奉承的話。我老公的家人這時就不說我生不了孩子了,反而催著他去醫(yī)院做檢查,結(jié)果還真是他的問題,從那次以后,他家的所有人在我面前喪失了所有話語權(quán)。
依我當年的脾氣,廣州那個家我是真的不要了,但我爸媽的思想很傳統(tǒng)保守,他們認為女人離婚會被人說閑話,他們在老家抬不起頭。這種思想與他們堅定得在房價低位買房的決策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在我爸媽的份上,我還是把這段破碎的感情收拾了起來,幫助我老公去香港找醫(yī)生調(diào)養(yǎng)身體。說千道萬,我老公是一個很單純的人,我一直說他是讀書的時候把腦子讀傻了,不懂人情世故。但我又知道他出差在外連五塊一份蓋澆飯都不舍得吃,他省吃儉用為我們存下了十幾萬,他說這錢是要還給我爸媽的,他們買完房沒錢了,以后就只能靠我們給他們養(yǎng)老了,這事他家人完全不知情。
我是三十六歲懷上我女兒的,屬于高齡孕婦,懷孕三個月后就在家保胎。我老公從廣州辭了工作過來幫我打理生意,那時正好是快遞業(yè)務(wù)爆發(fā)期,行業(yè)競爭格外激烈,他倒是沒辜負我的托付,我懷孕的那一年,他把生意做的風(fēng)生水起,我表姐給了我老公很高的評價,我想這可能是因為他本身的性格就是老實沒心眼,干快遞就是要給客戶這種印象才會被信任。
生完孩子后,我爸媽來城里幫我們看孩子,我和我老公白天運營快遞業(yè)務(wù),晚上輪流盯著網(wǎng)吧的生意,我表姐家又盤了一家飯店,我們也入了伙,生活就是連軸轉(zhuǎn),有時連吃飯都顧不上,忙完一天回到家,渾身酸痛,倒頭就睡,然后第二天還是像陀螺一樣轉(zhuǎn)起來。
2013年的夏天,我剛過完四十歲生日沒幾天,突發(fā)劇烈頭暈栽倒在辦公室里,在員工的幫助下,他們把我送到了醫(yī)院,驗完血初步判斷是貧血,后來醫(yī)生又給我拍了腦CT和核磁,情況卻變得復(fù)雜了,醫(yī)生讓我聯(lián)系家屬,我追問醫(yī)生我怎么了,他們讓我先辦住院,病情要等家屬來了再說。這可把我嚇壞了,按照電視劇里的劇情,我肯定是得了個大病,這下可能要死了。
我老公趕來醫(yī)院后,我就大哭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我老公安慰了幾句,就立刻去找醫(yī)生談話,沒過多久,他們就告訴我得了腦膜瘤,是良性的,但需要動手術(shù)切除。一聽到腦瘤,我就崩潰了,但又聽到說良性的,感覺肯定不至于死掉吧,但說要動手術(shù),我又緊張了起來。就在這種過山車式的復(fù)雜心情下,我開始了失眠,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連小時候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被我翻出來琢磨很久。
萬幸的是,我的手術(shù)很成功,但醫(yī)生建議,我得好好休養(yǎng),不能再熬夜和不規(guī)律的生活。我老公讓我不要去公司了,大小事情都會先和我商量,然后由他去處理,這樣一來,我就徹底閑了下來。但我那時才四十歲,完全閑不住。手術(shù)完后的第二年,我就把網(wǎng)吧賣了,把老家房子重新蓋了一遍,剩下的錢就交給了我表姐投在了餐飲上,她后來又開了新店,生意一直不錯。
轉(zhuǎn)眼間,女兒漸漸長大,我也開始老了,人不能不服老,三十歲出頭的時候,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四十歲的時候生了一場病,體力還行,但精力明顯不夠用了,失眠的問題也慢慢嚴重起來。很多人不能理解,你已經(jīng)財富自由了,為什么還會睡不著呢?可是睡不著跟有錢沒錢是沒有多大關(guān)系的,人的生理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會出現(xiàn)一些退化,至少我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大不如前了。我老公四十五歲那年得了高血壓,他也常說累,我感覺我們真的老了。
2019年春節(jié)前夕,我在家睡午覺,剛要睡著,被頭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我換了一個房間打算繼續(xù)睡,腳步聲就像跟著我似的再次響起。我很郁悶,卻又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推開門走上樓,發(fā)現(xiàn)樓上的門開著,有幾個搬家公司的人正在搬家具。我就站在門口問了一句是新搬來的嗎?屋里一個年輕的女人走出來回應(yīng)我說他們半年前就買了這套房,現(xiàn)在打算住進來了。我沒多說什么,知道他們在搬家,有點動靜很正常的,于是就下樓了。
樓上原本的鄰居是誰,我完全不認識,他們什么時候搬走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確定原來的樓上是很安靜的一個家庭,而新搬來的這個家庭,動靜就要比很多家庭要大。他們搬來的第一年,我還能忍受,他們吵的時候,我就戴耳塞,煩悶的時候就出去逛街。到了2020年下半年,樓上生了二胎,大半夜總要把凳子拉的嘎嘎響,還有不知是什么東西總會掉在地板上,發(fā)出一個很大的聲音。我和我老公找過樓上兩次,他們倒還算客氣,給我們道了歉,說是家里有孩子沒辦法,讓我們多多體諒。
我看他們確實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因為家里沒收拾好,小夫妻倆帶兩個孩子,沒有老人幫襯著,生活壓力很大,所以我也很克制,能夠理解他們的不容易。可是時間久了,我的好脾氣都被他們消磨完了,再去找他們的時候,我就擺起了臉色,他們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丟下一句沒辦法,然后就把大門關(guān)了起來。
最嚴重的就是2021年上半年,樓上那個女人竟然在家跳繩,我給她發(fā)微信讓她別跳了,她沒回我,然后繼續(xù)跳了十幾分鐘。當初加微信的時候,她倒是說的好聽,以后有吵到我們的話就直接微信上找她,原來這就是一句敷衍我的話。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言而無信的人,這是在耍我了。我氣的臉通紅,找了我老公上去大吵一架,誰知他們后來用起了震樓器報復(fù)我們。
每晚到了十二點之后,樓上夫妻倆就在我們臥室上方開振動的聲音,噠噠噠的聲音震得我腦袋疼。我們報警,他們就把震樓器關(guān)了,警察也是敷衍,說了幾句相互理解包容就走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包容一個故意攻擊我的人,難道讓我無條件接受這種影響我正常生活的噪音嗎?那誰又能理解包容我們呢?
我也買了震樓器,我同時也跟我老公商量著換房子。對于我家來說,搬家不是難事,但我對這套房子有很深的感情,我不舍得離開這里,但是我又受不了噪音,精神已經(jīng)變得焦慮緊張,一邊是對老房子的執(zhí)念,一邊是在痛苦的噪音折磨中,十分矛盾的心情。最后我還是放下了執(zhí)念,或者說是任性了一回,把老房子騰出來,專門對付樓上,我們?nèi)野崛ソ紖^(qū)住別墅。
買這套別墅,我只花了一個月時間,我們這里別墅很少,都集中在郊區(qū),我只挑最好的,帶全套精裝修,拎包入住的。然后把老房子騰出來準備反擊,沒想到我們搬走后,樓上竟然給我發(fā)了一條道歉短信。我沒有回她,但我最終還是沒有反擊他們。這事就算到此為止了,我本身這幾年身體就不太好,不想給自己制造煩心事,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其實早就該給孩子考慮換一套大房子了,無奈于最近幾年生意不好做,我和我老公都很保守,遇到了噪音這事,也算是給了我們一個下決心的機會,反正遲早是要搬的,我也就心態(tài)平衡了。
最后來聊聊我的抑郁癥吧。其實我應(yīng)該很早以前就有抑郁癥了,在廣州工作的那幾年因為懷不上孩子,加上當時廣州家庭的矛盾,讓我一度陷入了抑郁,但是那時候不懂什么是抑郁癥,只聽說張國榮是因為抑郁癥跳樓的。后來,我開始創(chuàng)業(yè),事業(yè)上取得了一些成功,但我始終感覺自己很孤獨,與家人的關(guān)系忽遠忽近,好像身邊從來都沒有一個能完全理解我的人,有時我會恨我老公,恨他當初沒有照顧我的感受,讓我遭受他家人的冷嘲熱諷。有時我會恨我爸媽,恨他們強行捆綁我的婚姻,讓我不得不成為別人眼里的“女強人”。有時我會恨自己,恨自己有這些胡思亂想的想法。我明明知道家人對我都很好,可是我無法壓制內(nèi)心的“邪念”。有時我會莫名的流淚,好像把這么多年的苦又重新嘗了一遍,有時甚至不想活了,就這樣一個人赤條條地去了,讓煩惱憂愁和過去一起消失了。
最近失眠可能是我最不舒服的表現(xiàn),現(xiàn)在我每天只能睡五六個小時,在這些睡眠時間里,至少有一半時間是處于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每天早上醒來,我就會有一陣頭疼,于是我就想到自己得過腦瘤,害怕腦瘤再長出來,害怕是惡性的,整天疑神疑鬼的。在這樣日復(fù)一日的生活里,我沒有快樂起來的事,連陪女兒的時候,我都覺得索然無味,她總和我分享快樂的事,但我并沒辦法感受她的那些快樂,更多的是身體的疲勞和精神的崩塌。
抑郁癥是需要吃藥的,但沒辦法徹底治愈,我已經(jīng)坦然面對了。之所以這次還會去醫(yī)院,是因為我想吃點藥或許能好起來一點,那我還能多陪家人幾年。人像我這樣,活過半百了,經(jīng)歷過的事都太多了,總是會比年輕人堅強一點,但會比年輕的時候更患得患失,畢竟是老了,身邊關(guān)于親人朋友死亡的消息多了起來,不由得害怕不知哪天會輪到自己,也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嚇出一身冷汗,又默默的擔心起了年邁的父母。
這就是我今天想說的,我也一直在追求安靜的生活,安靜的人生,但現(xiàn)實不由我去選擇,而是讓我在紛紛擾擾中度過了半生,如果可以,從今天開始,我該徹底改變了,靜心修身,用余生時光來治愈我的抑郁癥。
本文為#抗抑自救#專欄文章
作者:周姐(投稿筆名)
審核:傅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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