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時候，有人預言，2020年是過去十年最差的一年，但絕對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

彼時，大部分人還沉浸在歲月靜好里，對這句話不屑一顧，以為是悲觀者的夢囈癡語。

當然，也有敏銳的人感受到了絲絲寒意，但不知道未來的寒潮有多猛烈，將持續多久。

直到2022的到來，這一切才有了答案。

歲月靜好，是鐵拳還沒有砸在自己頭上，他人的悲劇，是自己的悲劇在提前上演。

時代車輪滾滾而過，沒有誰能保證自己獨善其身，沒有誰能保證家人永遠無虞。

現在，未來，一切充滿了不確定性。

01

身居鬧市，以前每天回家，心情都不太美麗。

因為要穿過一截巷子，巷子本來就不寬，路兩邊還被小商販占了，攤煎餅、賣包子、炸臭豆腐、煮餛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美食一條街——實際上它是兩個大型小區進出的必經之路。

每到下班點，小區的人陸續驅車回家，周圍寫字樓、店鋪上班的年輕人出來填飽肚子，人流來來往往，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吆喝聲、叫賣聲、吃燒烤的碰杯聲、吹牛聲，還有汽車轟鳴聲、喇叭聲，嘈雜不堪。

空氣也很不友好，各種飯味、油煙味，特別是揮之不去的臭豆腐的味道，讓人反胃。

地上總是油乎乎的，還有食物殘渣和垃圾餐盒，鞋子走過后，總覺得腳底板黏黏的。

說得好聽點，這是煙火氣，說得難聽點，這是臟亂差。

我最后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是在今年夏天，那是在唐山打人事件之后，有關部門在搞“百日行動”，燒烤店百米內定有警燈閃爍，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

夏天過后，巷子火熱的場景，隨著火熱的溫度，一去不復返。

秋天，疫情形勢陡然嚴峻，冬天，城市靜默，巷子口焊上了鐵皮門，有專人把守。

我把頭貼在玻璃上，從樓上往下仔細看，只能看到巷子三五米的路面，路面上空空如也。

12月上旬，鐵皮門被拆除，城市漸漸松綁。

重走這截巷子，看不見紅底白字、油污包漿的小推車了，看不見引車賣漿、蒸汽騰騰的場景了，甚至連路面上的陳年油垢，也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

巷子沒有了擁擠，沒有了吵鬧，沒有了臟亂，沒有了煙熏火燎的伺候，兩旁商家的店頭門牌都鮮亮了不少，北風穿巷而過，地上一層不染，空氣中沒有一絲異味——風很純粹，也很凜冽，陽了之后處于恢復期的我，吸幾口有點呼吸不上來。

腳踩在干凈路面，空曠、冷清、寂寥。

臟亂差固然不好，但沒有人氣，一塵不染給誰看呢？

02

取快遞的時候，發現巷子里近一半的店鋪，都貼上了轉讓、招租的廣告。

干凈的玻璃窗戶，A4紙上的大黑字和沒有撕掉的防疫場所碼分外扎眼。

一葉知秋，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會這樣，只是沒料到來得這么快。

我理解那些人去樓空的店鋪，經營店鋪，與我在自媒體上寫文章似乎沒有本質的區別。

漸漸發覺，我已經沒有前幾年的心勁了，甚至已不再關心閱讀量和粉絲數。

有些事情，不是勤奮、努力就會有理想的結果。

這么多年，能成為大號早就成了，成不了的，以后也成不了。

再說了，成為大號就一定好嗎？

不一定。至少對我而言，不好。

主打的不是正能量，又沒有什么天賦，該閉嘴的時候不甘心閉嘴，該表達求生欲的時候不懂得虛與委蛇，這種號做得越大，死得越快——我已經見了無數前輩大佬們消失，他們有學識、有擔當、有理性、有勇氣，現在公號頁面卻只有紅色嘆號。

號大了易招風，號大了不由己，想要說點心里話，還是小圈子里好。老粉知道我的調性，不用過多的解釋，一句話就能秒懂。

粉絲就是那些粉絲，不多也不少，口味和風格已經成型，喜歡或者不喜歡就那樣了，能寫一天算一天，寫不下去了，就說再見。

同行洗稿，賴得追究，平臺不過，賴得申訴，給不給推薦，也無所謂了，累了。

我覺得這也不算躺平，文章還得認真寫，有感覺了該更新還得更新，只是不再有太多期待。

曾經加過一個自媒體平臺的編輯，文章不通過或者閱讀量很低的時候，我向他請教原因，他會給我指出文中某句話，某張配圖，甚至某個詞有問題，影響了審核和推薦。

這句話，這張圖，甚至這個詞，我覺得是很正常的表達，沒想到犯了忌諱。

而且，這些犯忌諱的東西，不是固定的，它隨著社會熱點或者一些難以名狀的原因而變化。

我找過幾次之后，就不想再打擾這位編輯——麻煩別人，自己也心累。

想要駕得萬年船，得自己留心，自我審查，得在自己的腦海里筑一道墻，過濾不合時宜的東西。或者，干脆寫點吃喝玩樂和風花雪月，這樣最安全。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既不可知，又不可測，那一切都充滿不確定性，不確定就沒有安全感，沒有安全感就沒有恒心，沒有恒心就沒有長遠，沒有未來。

前幾年，我還給號做過規劃，定過目標，要把它做成什么什么，現在想想，都是徒勞。

做規劃，是因為大環境有序可循，是因為對未來的日子有信心。

三年來，一切都動搖了。

大環境沒有章法可循了，很多之前深信不疑的東西成了笑話，時代也不總是前進的、上升的。

時代稍微停頓一下，搖擺一下，個人或家庭就可能被碾得粉碎。朝不保夕的日子，計劃被變化甩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米面、蔬菜、藥品才是立身之本，才是最應該考慮的。

往前推三年，我從來沒想過這輩子會擔心吃不上飯，會禁足家里一個多月無法出門，會搶菜，會搶藥，會搶最基本的生活物資。

搶，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詞，我一直以為那是物質匱乏年代的特色，那是心智不健全人群的盲動，那是不守秩序的人的專利。

唉，太年輕了。

03

不得不說，2022年給我上了深刻的一課，它告訴我不要把一切想得太好。

然而，作為一個寫歷史號的，我也不能把一切想得太差了，縱向對比一下過去幾十年的歷史，現在依然是比較好的時代。只不過這個“好”，離我們的預期差太遠。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借格勞孔之口講過一個故事，一個牧羊人撿到了一枚寶石戒指，這枚戒指有一個神奇的功能，戴上它之后可以隱身，牧羊人依靠隱身術勾引王后，殺掉了國王，霸占了國家。

格勞孔得出結論說，如果能夠為所欲為而不受懲罰，世界上就不會有正義的人。

試想一下：如果人人都有隱身術，必定相互謀害，人人自危，天下大亂，同歸于盡。

為了讓一切可控，讓世界在秩序下運行，大家達成了契約，約定都不隱身。

這個契約，可以引申為法律，法律的作用就是限制隱身人，給人以確定性和安全感。

最可怕的是少數人有隱身術，為所欲為而不受懲罰，沒有隱身術的多數人活得提心吊膽，卻又無能為力。

這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現在和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人們的目光都關注當下和短期，急功近利，浮躁操切。

搶菜的日子已經過去，搶藥的日子還在持續，能扛過眼前這波劫難，能健康活著就是贏家。

至于未來會搶什么，那是未來的事。

三年來，疫情給人的傷害，不僅僅是身體的傷害，也包括心理的傷害。

它讓人壓抑、迷茫、消極、精神坍縮，對未來失去信心，它讓人放棄了長遠的規劃和雄心勃勃的進取之心，變得保守求穩，它讓卷不動的人躺平，讓飽受苦難的人認命。

如果非要找點積極因素，也是有的：未來的日子，可以更多地陪陪家人，更多地關注自己的內心世界，可以做點形而上的思考；可以壓低自己的幸福閾值，被更多不顯眼的小確幸擊中。

人應該有悲觀的權利——我實在說不出振奮和激勵的話，強裝正能量或自我感動的事，我也做不出來。

2022年就要過去了，我一點也不懷念它。

但是，如果過去的事就那樣過去了，那未來只會更糟。

所以，2023年我想說，你TM下手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