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蘇聯成立100周年。

在很多人印象中，蘇聯是1917年十月革命建立的。這個說法其實不嚴謹，十月革命之后建立的是蘇俄政權，而不是蘇聯。

16~19世紀，沙俄通過武力陸續兼并了無數個國家、民族，建立了全球最龐大的帝國。

第一次世界大戰，沙俄帝國解體，原先被沙俄征服的國家、民族趁機單飛，如波蘭、芬蘭宣布脫離俄國獨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三個小國建立了資產階級共和國，而烏克蘭、白俄羅斯、外高加索地區以及中亞地區，也分別建立了民族政權。

這其中，沙俄的主體部分被蘇俄繼承了，所謂蘇俄，可以大致理解為蘇維埃化的俄國，它是變色、縮水版的俄國。

為了方便理解，可以參考中國歷史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現象：沙俄帝國崩潰分裂，諸侯并起，天下大亂，蘇俄逆天改命，東征西討，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建立蘇聯，實現了大一統。

1922年12月30日，已經蘇維埃化的俄國、烏克蘭、白俄羅斯、外高加索聯邦，在莫斯科開會，大會通過了《蘇聯成立宣言》和《蘇聯成立條約》，正式宣告蘇聯成立。

蘇聯，顧名思義，它是一個聯盟組織，全稱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首批聯盟成員有蘇俄、烏克蘭、白俄羅斯、外高加索。此后它不斷擴張，發展為15個加盟共和國。

在蘇聯大家庭內，烏克蘭是僅次于蘇俄的存在，在聯盟內穩坐第二把交椅。

然而，老大和老二的關系，總是很微妙。

往前推幾百年，烏克蘭被俄國統治，其成為獨立民族國家的愿望，屢遭俄國壓制。

回歸現實，烏克蘭成為蘇聯大家庭的一員，并非完全心甘情愿——它是被蘇俄強拉硬拽進蘇聯的，如果沒有蘇俄施加強大影響力，烏克蘭可能早就獨立建國了，不用等到1991年。

01

1917年3月，俄國爆發二月革命，終結了沙俄長達300多年的統治。

烏克蘭終于擺脫沙俄幾百年的桎梏和壓迫，迎來了獨立建國的曙光。

3月17日，烏克蘭社會民主工黨、社會黨以及其他社會團體，參加了烏克蘭社會聯邦黨總委員會會議，成立了中央拉達。

起初，中央拉達只是烏克蘭各政治勢力組成的協調委員會，是一個臨時機構，后來隨著農民、工人和士兵等紛紛向中央拉達派出代表，中央拉達逐漸發展成為烏克蘭的議會。

6月，中央拉達宣布烏克蘭自治，并成立了總秘書處——政府雛形。

毫無疑問，中央拉達是烏克蘭民意的產物，它獲得了烏克蘭社會各界的支持，烏克蘭人對中央拉達給予了厚望，以為當家作主的日子就要來了。

此時，中央拉達面臨兩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一是土地，二是和平。

中央拉達里面既有地主又有農民，這兩個利益對立的群體，農民要重新分配土地，地主不愿分土地，雙方達不成共識。

另一方面，一戰還在繼續，大量烏克蘭籍士兵還在前線作戰，雖然他們已經萬分厭戰，但烏克蘭中央拉達要與俄國臨時政府保持一致，繼續保持戰爭立場。

要土地沒土地，要和平沒和平，烏克蘭中央拉達的支持率大跌。

除了土地和和平之外，中央拉達還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俄國臨時政府，不愿給予烏克蘭自治權利。

原來，沙俄帝國崩潰后，俄國成立了資產階級性質的臨時政府，臨時政府以沙俄繼承人自居，不愿意烏克蘭脫離俄羅斯單飛，他們出臺了一份《臨時條例》，企圖限制烏克蘭的自治權利。

俄國可以允許波蘭獨立，可以允許芬蘭獨立，可以允許波羅的海三國獨立······就是不能容忍烏克蘭獨立。

列寧說過：失去了烏克蘭，就如同俄羅斯失去了頭。

沒有烏克蘭，俄羅斯就不是一個歐亞大國，沒有烏克蘭，俄羅斯的戰略前沿就要向后萎縮上千公里。烏克蘭人口眾多，沃野千里，資源豐富，加之擁有黑海戰略出海口，俄羅斯無法想象失去烏克蘭后的樣子。

中央拉達當然不買俄國人的賬，他們發表聲明說：誰也不能限制民族自決權。還打算召開立憲會議來解決俄烏關系。

俄國臨時政府針鋒相對，稱烏克蘭是俄羅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追究烏克蘭中央拉達破壞全俄法律的刑事責任。

就在雙方口水戰不斷升級之時，十月革命爆發，俄國臨時政府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列寧領導的蘇俄政府。

沒了俄國臨時政府的羈絆，1917年11月，烏克蘭中央拉達發表宣言，宣布成立烏克蘭人民共和國。

雖然建國了，但此時烏克蘭還比較克制，它沒有脫離俄國而獨立，而是要和俄國組成民主、平等的民族聯邦。

02

蘇俄會允許烏克蘭建國并和它平起平坐嗎？

當然不會——雙方存在根本利益沖突。

烏克蘭中央拉達走的是資產階級議會建國的道路，蘇俄搞的是無產階級暴力革命建政，雙方三觀不同，利益不同。

具體而言，雙方在兩個方面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一是卡列金問題，卡列金是哥薩克首領，十月革命期間反對蘇俄，失敗后逃到烏克蘭，得到了中央拉達的庇護。蘇俄要求烏克蘭交出這個反革命分子，遭到拒絕。

二是烏克蘭蘇維埃政權問題。在十月革命的影響下，烏克蘭東部工業地區成立了蘇維埃革命委員會。烏克蘭蘇維埃是烏克蘭人，卻聽蘇俄的，還獲得了蘇俄的支援，蘇俄宣布承認烏克蘭蘇維埃政府是烏克蘭人民共和國的真正政府。

這相當于搞革命輸出、顛覆烏克蘭中央拉達，中央拉達自然不會坐視不理，雙方斗爭不斷。

在此期間，蘇俄向烏克蘭派遣了大批經驗豐富的黨政軍干部，提供軍事援助，還出動黑海艦隊和波羅的海艦隊支持烏克蘭蘇維埃奪權。

1918年1月初，蘇俄軍隊進入烏克蘭，在穆拉維約夫的指揮下，蘇俄軍隊搭乘火車一路所向披靡，占領了許多工業城鎮，這些地區的工人之前已經被烏克蘭蘇維埃動員起來，他們紛紛支持蘇俄軍隊。

1918年1月22日，烏克蘭中央拉達宣布成立獨立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徹底脫離俄羅斯。

烏克蘭中央拉達的主力部隊還在一戰前線，其在烏克蘭境內的軍隊又很弱小，抵擋不住蘇俄軍隊的進攻。

蘇俄還做出了一系列關于土地、和平以及社會改革的承諾，吸引了大量烏克蘭工人、農民的追隨。

烏克蘭中央拉達雖然發出了總動員的號召，但為時已晚，扭轉不了戰爭局面。

2月9日，中央拉達放棄基輔，向西撤退。

就在這天夜里，中央拉達找到了強大的外援——同盟國集團，他們與德國在布列斯特鎮簽訂了條約，德國承諾幫助烏克蘭擊敗蘇俄軍隊，烏克蘭向德國提供糧食。

45萬德奧軍進入烏克蘭，一路砍瓜切菜，三下五除二就幫助烏克蘭中央拉達收復了基輔。

烏克蘭也向德國、奧匈帝國提供了大量糧食和農副產品——烏克蘭是“歐洲面包籃”，一戰打到這個程度，各主要參戰國或多或少都缺糧。

在德奧軍隊的犀利進攻下，蘇俄軍隊節節敗退，連克里米亞地區都丟了。

軍事上的失敗帶來了災難性的影響，如果再和德奧軍隊打下去，蘇俄政權可能要全面崩盤。

這時候，列寧力排眾議，與德奧簽訂了屈辱的《布列斯特和約》，根據和約，蘇俄軍隊撤離烏克蘭，承認烏克蘭中央拉達與德國及其盟國締結的和約。

這意味著蘇俄事實上承認了烏克蘭獨立。

03

收拾完蘇俄之后，德奧開始回過頭收拾烏克蘭。

根據約定，烏克蘭需向同盟國提供100萬噸谷物，但德國人認為烏克蘭已經被蘇俄滲透得千瘡百孔了，無法兌現承諾，他們解散了烏克蘭中央拉達，扶持哥薩克領袖斯科羅帕德斯基建立了軍事獨裁政府。

相比松散、無力的烏克蘭中央拉達，斯科羅帕德斯基領導的軍事獨裁政府，體系更完整，行政效率更高效，能更好地為德國人的利益服務。

德國先是壓迫蘇俄簽訂城下之盟，反手在烏克蘭建立了傀儡政權，似乎是通吃一切的大贏家。

斯科羅帕德斯基的政府代表德國占領軍和烏克蘭地主的利益，極端保守，還賣國，中央拉達看它不爽，烏克蘭蘇維埃、工人、農民也看它不爽，要不是德奧軍隊幫它鎮場子，它早就被推翻了。

1918年11月，隨著德國戰敗投降，斯科羅帕德斯基也黯然下臺，烏克蘭人民共和國的人馬再次上臺。

與此同時，西烏克蘭共和國在與波蘭的戰爭中失敗，一路撤退到了現在烏克蘭西部地區，最終它與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合并。

烏克蘭人沒有高興多久，因為蘇俄卷土重來了——它廢除了《布列斯特和約》，決定在烏克蘭武裝建立蘇維埃政權。

很快，強大的蘇俄軍隊再次攻入烏克蘭境內，終結了烏克蘭人民共和國。

1919年1月，烏克蘭蘇維埃宣布成立“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

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就是小版的蘇俄，它的政權組織形式完全照搬蘇俄，并且和蘇俄結成了政治軍事同盟，聽從莫斯科的指揮棒行事。

1920年，俄烏蘇維埃部隊擊敗了向東擴張的波蘭軍隊（蘇波戰爭），雙方關系進一步升華，5月16日，全烏蘇維埃代表大會通過了關于烏克蘭與蘇俄關系的決議，烏克蘭和蘇俄的軍事、財政、鐵路、國民經濟、郵電及勞動委員部開始合并。12月8日，兩國在政治、經濟、交通、郵電部門實行一體化管理。

事情到了這里，兩國合并已是水到渠成。

按照斯大林的提議，他要求各蘇維埃共和國以自治共和國身份加入蘇俄，實際上是和平兼并這些國家。

雖然大家都是無產階級兄弟，但多少還有民族主義情結，誰愿意把國家拱手送人呢？

斯大林的提議遭到了普遍反對。

列寧得知情況后，提出各國以主權國家的名義加入聯盟，聯盟是各平等民族的自愿聯合，聯盟可以自由加入，也可以自由退出。

1922年12月30日，首批四個國家蘇俄、烏克蘭、白俄羅斯、外高加索加入了聯盟——蘇聯。

江湖好進不好退，蘇聯雖然名義上是聯邦制國家，但實行的是高度集權的政體，各加盟共和國必須無條件服從蘇共中央。所以，所謂自由退出從來就是一句空話。

1991年12月1日，烏克蘭就脫離蘇聯舉行全民公決，結果99.85%的選民贊同烏克蘭脫離蘇聯獨立，兩天后，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發表聲明承認烏克蘭獨立。

04

最后，如果對這段歷史感興趣，推薦大家看一部電影《寒冷的1918》。

這部電影是2019年烏克蘭拍攝的，講述了1918年烏克蘭士兵堅守基輔、抵擋蘇俄入侵的悲壯歷史。看過這篇文章之后，再去看電影應該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文中劇照來源于電影《華沙之戰1920》和《寒冷的1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