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能憑運氣。
上至北上廣深,下至縣鎮農村,感冒退燒藥“一藥難求”的局面,正在發展成為席卷全國的普遍現象。
有人好不容易在網上下單后,卻一直等不到快遞發貨的提示信息;有人實在買不到藥后,開始上網查詢“高燒不退會怎么樣”;更有甚者,開始琢磨起民間古方,熬煮蔥白、生姜、花椒水嘗試退燒。
除了不少快遞員因感染新冠而沒法上崗工作造成的物流遲緩之外,防疫政策調整太過突然,讓整個藥品供應鏈來不及準備,則是導致感冒退燒藥供不應求的更主要原因。
以退燒止疼藥布洛芬為例,中國是全世界最大的布洛芬原料藥生產國。僅以國內龍頭企業新華制藥、亨迪藥業的布洛芬原料藥產能而言,兩家就分別達到8000噸、3500噸,其總產能累計占比達到了去年國內市場需求量的6.6倍。
正如某原料藥企業工作人員向媒體介紹的那樣,過去兩年間,布洛芬相關藥品產銷兩旺,一直維持著一個供需平衡的狀態,從產線到終端市場一環扣一環。眼下,由于新冠感染人數大增,拉長了供給周期,反觀需求端,“國內現在一天消耗4億片布洛芬片不是難事,相當于前面企業忙了一個半月,國內一天就能消耗掉,根本追不上。”
求助親朋好友成為買不到藥的人的最后退路。其中有些幸運兒靠著外地朋友解決了燃眉之急,有的人被逼無奈之下甚至托親戚從日本買藥寄回來。
著急找藥的不只普通消費者,一些開藥房的店主,同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為了搶到藥品,現在不得不自己開車去業務員處取貨。
在藥品短缺形勢緩解之前,大家只能拼運氣來找藥了。
陌生人勻給了我一板布洛芬
張夢彤,28歲,北京
12月初的時候,我所住的這棟樓有陽性,我們被賦了紅碼,整個樓都封了。解封沒兩天,就看到了“新十條”的發布,當時我還和舍友說,這應該是要放開的信號,沒曾想放開得這么突然。等我們想要買藥的時候,發現到處都買不到藥了。
一開始,我們倆的應對措施就是居家辦公,盡量不出門。但是到了15日晚上,我發現自己有癥狀了。我量了一下體溫,高燒39度,身上酸痛得不行,還把水銀溫度計給摔碎了。
沒有藥,心里特別慌,我還上網搜索“高燒不退會怎么樣”,搜完更害怕了。那晚上忽睡忽醒的,醒來后想盡各種辦法找藥,還加了一個“抗陽互助群”,在群里發了情況也沒有收到什么回應。
第二天給醫院打電話,醫院說陽了最好別去醫院了,讓我去社區醫院買藥。我舍友就去了,但是社區醫院也沒有藥啊,她又回來了。
這個時候我發燒正是最厲害的時候,就想到了物理降溫。上網查了很多方法,最后選了用橡膠手套灌水冷敷。我舍友還給我煮了奇怪的水,放的蔥白、生姜和花椒。我即便是陽了以后味覺有些喪失,還是覺得那個水的味道實在太惡心了,喝完舌頭都是麻的。
我在朋友圈發求藥信息,大家也都沒有多余的藥。最后,我找到一個醫生朋友,花了200元買了阿莫西林、蒲公英片之類的藥物,還聯系到一個前同事,她之前就時不時會感冒,有備藥的習慣。我用手里的藿香正氣水、金嗓子喉片,和她換了清熱解毒的沖劑、保濟丸和口罩。
真正買到布洛芬和抗原,是從一個陌生人那里。我在豆瓣發了求藥貼,這個姐姐聯系到我,說家里有一盒布洛芬,勻給我了一板,再加上兩支抗原和蓮花清瘟,她只收了閃送的費用。
好不容易買到藥后,我舍友也開始發燒了,布洛芬我倆一人一半,我的已經吃完了,估計她的也快了。
現在我轉陰了,還有些咳嗽,已經結束居家辦公狀態,回到公司正常上班。
投訴兩個線上藥店后,托親戚從日本買藥寄回來
趙曼曼,32歲,遼寧
12月12號的時候,我才開始注意到搶藥的新聞,等我去買藥的時候,線下已經買不到藥了。
我家里有個不到一歲的寶寶,雖然還沒有陽,但是我怕真的陽了后孩子沒有藥。家里僅有的可以治療退熱的藥,是一瓶已經開封的美林,這是我之前治療乳腺炎剩下的藥。
然后我又在線上買,當時好不容易有兩個中成藥顯示有貨,我就立刻拍下,卻一直不給發貨。15號的時候,其中一家說系統維護,但是在我買的時候根本沒有這個提示;另一家則打電話跟我說沒貨,讓我退款。我氣不過,把它們都投訴了。
我又想到在日本的親戚,只能求助他們幫我買一些可以治療寶寶發燒、疼痛、流鼻涕的藥。因為我女兒27號要打麻腮風,我怕她到時候會發燒。
我不知道日本的藥是不是本身就有限購,親戚跟我說,在日本,18歲之前一切醫療由國家負責,有一點問題都去醫院了,很少有人會去藥店買藥,所以藥店的兒童藥品和種類很少,沒有一歲以下的,一歲以上的藥也只有三種,是綜合類的。
前兩天,親戚給我買藥的時候,藥店告知一個人一次只能買兩盒。所以我親戚去了三天,一共給我買了五盒藥。價格倒還好,折合人民幣不到一百元一盒,但是在國內,網上有些人已經把同樣的藥賣到了五百多。
藥品從日本寄過來的話需要三到五天,現在我還在等快遞。這期間我還在努力找藥,21號在美團上看到家門口藥店有小兒藥,趕忙跑過去,到了店員說沒有,我就拿出手機說:網上顯示你家有這個藥。她才突然改口說有。最后,我就買了幾盒治療感冒的兒童藥,因為我想給在連云港的弟弟也寄過去兩盒,他家里的孩子才四個多月,也沒有買到藥。
不過,我還在猶豫要怎么給他們寄藥的時候,我弟弟那邊已經可以買到藥了。
為了不錯過買藥電話,我媽直接睡在了店里
施博文,35歲,寧波
我媽最近一直在店里盯著劃手機,看哪里能進藥。她已經開了20年藥店,現在有幾家店,此外家里還有幾個在醫院上班的親戚,即便如此,我們依然對搶藥風波毫無準備。
現在藥品賣光得特別快,每天都要到處找哪里有藥,不僅要接觸新的渠道,還要速度夠快。
正常情況下直接向經銷商訂藥就可以了。一般只用關注三個渠道,一是經銷商,二是國藥官網,三是經銷商下的業務員。
說白了以前是業務員找藥店,最近兩周反過來了,藥店不得不主動聯系業務員。有的業務員手里有什么了,就直接發條朋友圈,沒及時看到就錯過了。
一旦知道對方有貨,我們現在都是直接自己開車去取貨。上次有個老業務員說手里有酒精,我就直接開車去他家,車庫里有幾十箱酒精,我搬了10箱,回來當天就賣完了。
現在有的業務員會竄貨,把其他地方藥品倒騰到這邊來高價出。有的顧客會覺得藥店在加價,其實我們不敢也不會那樣做,底線是別虧錢賣。
還是想提醒大家,多關注不同的藥,不用只局限在布洛芬上,有效最重要。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我們可能會考慮找藥稍稍放松些,但是關店是不可能的,還有很多居民需要其他藥。
我媽快60歲的人了,藥店她365天開門,哪怕是這幾年疫情最嚴重的時候也沒有關過,我們也有員工要養活。有時侯半夜都會有人照著招牌上的電話打來買藥,我媽索性就住在店里。
本來我媽前兩天已經感冒了,一做抗原不是陽性,居然又去店里了,她還打算自己開車去隔壁市取貨。
為了送藥不被偷,我把布洛芬偽裝成黃桃罐頭
曾箐,26歲,北京
我住在北京朝陽,12月初就陽了,應該是朋友圈第一個陽的。大家都來問候我,祝我早日康復,當時誰也沒意識到一周之后會有那么多人中招。不過現在想想,早陽了早做準備未必是件壞事。
12月3號的時候,我有了發燒的癥狀,兩三個小時體溫就飆到了38度多,男朋友趕緊下樓幫我買藥,回來的時候拎著一大兜子,里面布洛芬、感康、泰諾、999感冒靈各三盒。據男朋友說,當時藥店貨架上退燒藥還有不少,但感冒膠囊、連花清瘟早就賣完了。
我發燒第二天,男朋友也發燒了,我倆心想不會是陽了吧,于是趕緊上網買抗原,這時候發現線上平臺抗原價格已經漲到快十塊一支了,而且也只有一家20公里以外的店有現貨,其他家都要快遞發貨,男朋友和合租的兩個人花三百多拼了一盒40支抗原,那時候線上平臺退燒藥什么的基本都沒貨了。
果不其然,我倆抗原都是兩道杠,但我倆都發燒四天就退燒了,第七天抗原轉陰,退燒藥只用了一盒多,20支抗原只用了6支。
我陽的早,準備也早,好多在北京的朋友看到我陽了,也開始備藥,但總有準備得不充分的。我一個學長剛結婚不久,算上父母、孩子,要準備六口人的藥,12月18號他和我說,藥店連體溫計都賣光了,問遍了朋友也只拿到兩盒布洛芬,還有一盒是外地朋友寄過來的,還不知道會不會在路上被偷。當時社交平臺上已經有不少人分享快遞藥品被偷的經歷。
我和學長家離得不遠,想著勻給他一盒退燒藥應急,他加價叫了個閃送。為了以防萬一,我把布洛芬用不透明袋子裝好,塞進黃桃罐頭箱子里,再用膠帶封口,連著罐頭一起給了閃送小哥,小哥問我是什么東西的時候,我告訴他是黃桃罐頭。
半個多小時后,學長告訴我包裹順利收到,沒有破損。
專找有外賣小哥排隊的藥店
王林,33歲,黑龍江
我在北方一個三線城市,這邊一直比較太平,沒怎么做過核酸,封控都很少。
我在一家國企工作,河北和北京那邊疫情管控放開之后,公司就開始采購相關物資了,我正好分管這一塊,當時和賣藥賣抗原的人對接,感覺形勢不太樂觀,我開始在家族群里勸長輩們備藥。
但因為長期沒接觸疫情,平時信息渠道也閉塞,家里長輩2020年時候把新冠當非典看待,現在又把它當小感冒,也不咋上心。有兩三個長輩不知道從哪聽到喝酒防感染,那陣子每天都要聚在一塊喝兩杯,或許他們也就是想找個借口聚一聚。還有長輩在群里轉一些不知道哪來的偽科普短視頻,說什么食補比吃藥管用,布洛芬就是騙局之類的。他們的觀念和經驗里,這種病就是扛幾天就過去了。
家族里我們這輩5個孩子,有三個都在一二線城市工作、讀書,留守在家的就兩個,幫他們準備物資這事自然落在了我們頭上。我和公司領導請示了一下,按采購價拿了些公司分剩下的藥品和抗原。
算了一下,有些藥還是不太夠,我就又開車去藥店買,結果不少藥店都關門了,開門的藥店門口都排著隊。我發現有退燒藥的店門口幾乎都有外賣小哥,沒有外賣小哥排隊的肯定沒有退燒藥,我猜他們可能是幫改地址下單的外地人拿藥的。
后來我就專找有外賣小哥排隊的藥店,之后挨個聯系長輩送藥,在市里轉了一大圈,開光了半箱油。期間我還提醒長輩注意既往癥和副作用,發燒了別捂著,一定要及時吃藥。
沒想到折騰一圈之后,我反倒成了家里第一個中招的,可能是在藥店感染的吧。我高燒后在床上躺了四天,等我癥狀慢慢減退之后,家里長輩開始陸續有些癥狀了。但他們癥狀都比我輕,吃兩天退燒藥基本就頂過去了。
他們還在群里埋怨我大驚小怪,但我還挺慶幸的,全家基本順利過關,接下來能過個好年了。
(文中張夢彤、趙曼曼、施博文、曾箐、王林均為化名)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