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職場活人”任若陽火了。

這個來自清華大學的建筑系研一學生，以他在《令人心動的 offer》第四季中的表現被網友“罵”上了熱搜。節目里，他被節目點評嘉賓汪蘇瀧稱為“職場活人”，戲稱他“目前還是活人”，謝霆鋒和張杰為他的情商“擔憂”，說他一定熟讀過《鈍感力》。網友們把他推上熱搜，關鍵詞也是“任若陽情商”，他們評論，“任若陽的情商是負數嗎”“每次他一出場一發言都能把人驚到”“我從未在 offer 里見到如此有問題的人 ”……

說起來，確實很久沒有在一檔職場綜藝里看到這樣的嘉賓了。

直來直去的“職場活人”

任若陽的第一次“翻車”是在本季面試期間。坐在三位嚴肅的面試官面前，他先提問“你們的設計是不是偏傳統”，一度令畫面十分尷尬。當面試官讓他再提一個問題時，他不知怎么回事問出：“我到你們這里實習會不會很吃力？”嘉賓們評論，他像是把“內心 OS”都說出來了。

之后，在面試季被淘汰后，任若陽有機會重返直向建筑實習，面對帶教老師“必須兩次拿到第二名以上”的要求，這次，這位年輕的職場人戰斗力滿滿。他和同伴馬琪芮組成逆襲小隊，和另外的三人組競爭。

但不知道是壓力過大，還是證明自己的欲望太強烈，首次和小組成員見面，他就又制造出了一些尷尬氣氛。當三人小組忙著討論項目時，他旁若無人地走進了辦公室，又在被懟后默默離開……這次，演播室里的嘉賓不僅為直來直去的金子鼓掌，也再一次看到任若陽心里的那股“軸勁兒”。

這次競爭中，他們接到的是一個偏設計調研類的任務，一心想幫助他晉級的馬琪芮個性比較柔和，幾次與任若陽的溝通都不太順暢，面對他一定要在運動中心里建一個廁所，一定要在展示計劃書里加入空間意向的內容，馬琪芮怎么勸說都調轉不了方向，只能無力地給出辯駁和暗示，旁敲側擊地讓代教老師直接指出問題。而“耿直 boy”任若陽一旦認定自己的想法正確，就很難從中跳脫開來，這種“職場軸”被嘉賓們稱為“管道視野”，即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朝著已然偏移的方向努力。直到帶教老師提醒他這樣展示方案不可取，任若陽都沒能完全理解這一建議，為此，他甚至還在事務所里熬了一個通宵……

種種“奇葩”表現，難怪引起網友們罵聲一片，覺得他情商低，不知變通，不夠自信，努力方向不對，只要一出場就“把職場氣氛變尷尬了”，甚至還有人挑起罵戰，覺得他“給清華抹黑”，水平不夠，想當網紅。

神奇的“鈍感力”

不過，看節目越久，這個被罵上熱搜的翻車學霸竟讓我覺得真實得可愛。

你有沒有從任若陽的身上看到自己初入職場時的影子呢？豆瓣小組里，有位網友發帖：本打工人真的嚴重共情任若陽，他的小心翼翼，他的無所適從，那種慌亂和不知所措像極了那些年剛剛開始工作的我。他太需要一個時機去證明自己了，當帶教老師和同學們認同他的想法的時候，我真的為他高興，太不容易了啊！就像張杰在節目里說的那樣，他不是能力不足，只是太緊繃了，“就像自己的另外一面那樣”。

在 2019 年的日劇《凪的新生活》里曾經展示過這樣一種類型的職場人。女主角小凪是一位 28 歲的職場女性，在工作和生活中，她經常扮演“老好人”形象，熱衷于“閱讀空氣”，她不喜歡同事們的午餐氛圍，但還是不得不每天和他們一起吃飯，同事們看準了她脾氣好，經常找機會讓她代替自己加班完成工作，但即使是這樣，她也無法贏得同事們的尊重和認可，在一個深夜，她無意間聽到同事們在背后議論自己，終于暈倒了過去。

《令人心動的 offer》本季第一集里謝霆鋒提到的那本《鈍感力》曾這樣寫道：

“一個人謹小慎微，凡事看得過重的自尋煩惱的時代，應該宣告終結了。鈍感雖然有時給人以遲鈍、木訥的負面形象，但鈍感力卻是我們贏得美好生活的手段和智慧。”

而這位經常讓人“不適”，總是說出令人不快的話語，一門心思想要留在公司的任若陽，則意外地代表了另外一種人。他們直接、天真、缺少大局意識、不懂人情事故，但有一門心思想把事情做好的決心——就像曾幾何時的我們自己。

任若陽本科畢業于太原理工大學，他曾在簡歷中自曝，當時自己是退學重考，拼命努力了三個月才考上清華大學，入學后，他也一直在拼命證明自己，覺得自己在清華不比清華本碩弱；求職期間，他曾經連續投遞 200 份簡歷，得不到回音后還一直不停調整重投；這次在面試被淘汰后，他也是主動找到帶教老師，才再次爭取到一個實習機會。這些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勇氣，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被社會“毒打”多年，我們似乎已經習慣了迂回、妥協、察言觀色，用最經濟高效的手段達到目的，全然忘記了還有這樣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直給”和真性情。

更可貴的是，他還擁有一點幽默感。

12 月 1 日被罵上熱搜后，他在一條微博里寫道：“一覺醒來，人有點蒙。一打開微博心態崩了，家人們，大數據能不能不要這么精準啊”，后面是兩個哭臉表情。

在這條微博的下面，面對近 500 條陌生人來勢洶洶的責問“哈哈哈哈哈你那沒眼力見的發言”“一般前面討厭的人后面會有巨大的反差”“看節目的時候就很擔心你會不會被罵”，他的回復是：“快住口，別火上澆油了”“我才不是討厭的人”“有沒有一種可能——已經被罵了好幾輪了”，同時穿插著令人好笑又心酸的表情包。

可以看得出，他已經盡了力。后面的微博里，他也承認，有很多網友在私信騷擾他，自己也很困擾于網友一輪又一輪的責備，甚至因為太過心酸而落淚，但在如此強大的輿論壓力之下，他依然保持了臺前的良好狀態，他善于自嘲，也能看得到自己的問題所在。誰又能說，這樣的年輕人是“低情商”的呢？

事實上，從這些回復信息里看，他恰恰是那種絕對不會被“職場 PUA”的年輕人。

今天，

我們需要什么樣的職場？

很喜歡張杰在第四期節目時的評論。當演播室嘉賓們以專業審視的視角點評實習生們的表現時，張杰突然說，他其實很能理解任若陽，在他的咄咄逼人和強勢背后，其實是一顆脆弱而需要被關注的心。他每次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總是順手抱著抱枕，這是他的自我保護。那些他看起來讓人尷尬，博得關注的行為，其實都是職場壓力的表現，也是每一個職場新人的必經之路。

這一代年輕人伴隨互聯網成長，在家庭生活和學習生涯中受到更多呵護，因而也更關注個人內心世界和自我成長，他們對信息的接受能力更強，對情緒更加敏感，思維模式、價值取向、職場觀念都展現出與眾不同的特點。比起他們的上一代，在職場中也更敢于拒絕指責之外的事情，更看重工作氛圍和工作心情。這也難怪，網友們在指責任若陽的同時，也希望實習單位的帶教老師們能更柔和，語氣更輕松，表達更積極，而不是套用我們以往對精英的固有印象，專業而嚴肅。

很多人對職場的固有認知是嚴肅、刻板、注重效率的，當然我們強調職場的合作，希望同事和伙伴都能更加專業，但是長期的按部就班的職場環境也會壓抑個體的創造力，阻礙新的靈感誕生，要求每個人都均一、穩定、靠譜的職場文化有時也會滋生職場排擠，甚至導致 PUA。

職場PUA，是一個引申詞，指的是職場中上級對下級的精神控制，即領導精準打擊員工的自信，以達到從精神上掌控員工的目的。而PUA的本質，就是降低一個人的自尊，讓他在某方面或者多方面感到自卑，甚至對自身感到羞恥，然后更好地更容易地去操縱他的情緒，從而讓他更卑微、更服從。

任若陽這樣的年輕一代進入職場后，或許會給原有的結構帶來一些變化，讓更多人認識到我們需要重塑讓更多人感到舒適的職場環境。就像之前提到的《凪的新生活》，女主人公在意識到自己“閱讀空氣”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的影響后，干脆辭掉工作逃向一個誰都不認識自己的地方，重新在真空中建立起了自我領地。我們當然并不需要像電視劇里那樣極端，只要在意識到自己不適的情況下，勇敢地提出自己的訴求，追求自己的目標，不要總是為氛圍和上級的情緒負責，或許才能更專注于實現夢想本身。我們都希望自己能像金子維護小組的討論空間一樣，堅定而直接地給出拒絕對方的理由和解決方案，也會為馬琪芮不能直接告訴任若陽“你的方案有問題”而著急，但為什么我們不能給自己和這些年輕人一點時間，看著他們慢慢地，向著適合自己的方向不斷調整和成長呢？

在最新一期節目中，任若陽進入直向建筑后第一次獲得認可。他在直向的團隊任務中負責的游記手稿得到了帶教的夸贊。這次，他突然被夸的反應又一次引起了網友討論，就連張杰都說，他被夸后“連眼神都不一樣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寫完散文的那天晚上，他是如何一個人面對電腦故障、沒有耳機、以及好不容易拿到耳機卻沒聲等一系列麻煩。他在自己的微博里說，“不過不管遇到啥問題，我都還是想要盡力做好自己的任務，這是我的執念也是我的使命。一件事兒，當你做到你認知范圍內的最好便可無悔，所謂‘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人生的意義皆在于此。”

從一開始，《令人心動的 offer》就不是一個關注職場精英的節目，它就好像一個第一視角的時空穿梭機，帶我們再次回到職場新人時期，也讓更多還沒有進入職場的年輕人完成一次沉浸式的演練。

每一段人生經歷都值得珍惜，即使是那些青澀的，永遠也不夠專業的，似乎看不到希望的，每走一步都要付出百倍努力的時光，回頭再看時，你會發現，許多改變已經悄悄發生。從這些看似屬于他人，實則映照著我們自己影子的故事里，我們汲取著勇氣和能量，前路才會走得更清醒，更從容。

這個屬于任若陽也屬于我們自己的故事，我會繼續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