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重陽lp
“意境”之于電影很重要。
拋開原著黨的爭論不談,《鬼吹燈》系列的改編全看編創團隊對作品的理解程度。
“盜墓”題材+怪力亂神曾經在中文互聯網上風靡一時,其中佼佼者莫過于天下霸唱和南派三叔。
在洛陽鏟稱霸網文的時代里,我也加入了催更大軍。不過彼時沒有“IP”這一說,只是從地攤上隨手買了幾本封面畫得觸目驚心的書帶回去打發時間,誰知竟陷入了隨著主角們下南海,走西域的詭異玄妙的夢境中。
因此當《尋龍訣》上映時,我也和原著黨一樣心里保留意見,鑒于個人情懷,當見到大銀幕上茫茫草原時便原諒了一些與原著中的小出入。
應該說導演烏爾善是個懂探險的人,也是個懂得如何在一片蒙古草原上講述一段動人故事的人。
不過大家都知道因為原著的調性,注定了這必然是一部商業電影,所以“意境”對于商業片而言十分難得。當丁思甜墮入深淵時、當胡八一縱橫漠北時、當幻境將兩個人包裹在一起時,杭蓋樂隊的《海然海然》便開始了先是舒緩后來高亢的吟唱。
總之,腔調肯定是有了。
一
據原著作者天下霸唱說,當年他是被烏爾善忽悠做了顧問,結果最后成了編劇。
如今看這種讓作者直接介入再創作的決策非常正確,因為《鬼吹燈》系列自問世以來究竟屬于什么類別就是個眾說紛紜的事情,有人把它歸于靈異、有人把它歸于玄幻,天下霸唱覺得它是探險小說,烏爾善也覺得是。
畢竟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真要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對于后期項目的操作是個問題,那為什么不能復雜的事情簡單化呢?
那么問題又來了:
探險電影怎么拍?
后來這個問題成了《尋龍訣》上映后的負面評價:
你們這個有些像《奪寶奇兵》啊!劇情推動得很生硬啊!
但我覺得這話說得跟說了話似的,探險類,尤其是讓幾個大活人去一個神秘的地方找尋某樣寶物,總不至于是某一天拍腦袋時想出來的吧?這是一個“外因”和“內因”相結合然后產生的行為:
胡八一(陳坤 飾)和王胖子(黃渤 飾)金盆洗手去了美國,落魄到裝神弄鬼消磨日子,期間還有胡八一和SHIRLEY 楊(舒淇 飾)的感情糾葛,影片開始就交代了三個人過去的背景,然后通過只言片語讓男主和女主之間糾纏不清,楊小姐一句“我媽說了,如果一個男人跟你上了床以后不聯系你,你也就不用再找他了”信息量極大。
此時按重新編排的故事解析,胡八一跟楊小姐必然是有了“關系”,這讓故事的情感線得以成立,而王胖子一句“那天我們都喝多了,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也為隨后赴內蒙古尋寶埋下了伏筆。
這一處的情節簡潔不拖曳,讓編導可以把精力重點放在后面的故事中。
烏爾善說他當時的確看了很多國外的探險電影,然后還寫了篇論文交給了編劇團隊,里面明確了幾個要素然后要求大家集體創作。這才有了電影開場即讓觀眾進入狀態的場景——
別廢話,我們是倒斗的!
要知道當大家決定要拍《尋龍訣》的時候,《鬼吹燈》已經出了八本小說了。類型既然已經確定了,那么將這個宏大的系列故事如何起頭必然是個難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們用了兩年時間。
最后他們選定了從《黃皮子墳》開始,因為這部原著是八部小說里感情戲最多的一部,里面就出現了胡八一的初戀丁思甜(電影版由楊穎出演),且時間跨度最大——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胡八一“回憶”六十年代知青上山下鄉的歲月入手,將原著中觸動石人引發的神秘毒蟲、落入百眼窟和日軍遺失的基地以及僵尸……等諸多元素紛紛呈現于銀幕之上,更還原了原著最精髓的“鬼吹燈”概念,即摸金校尉的歷史淵源和盜墓方式:
下得墓中,先點明火,燈滅即罷手。
至于遼代女王和彼岸花等的探險設定,以及丁思甜死于遺失基地等則完全屬于原創。得益于天下霸唱的加入,也讓主創團隊沒有跑偏。
因此故事形成了之后,所有觀眾,無論看沒看過原著都不會懵逼——
這是個一邊尋寶一邊打怪的故事。
二
我對陳坤的印象顛覆來源于他的兩部電影,一部是《火鍋英雄》,我以為極好。然后就是這部《尋龍訣》,一臉絡腮胡子,高鼻深目,平日里頹唐,遇險時精湛,自帶原著男主的特質。
片中通過胡八一的回憶看到了當年的一個年輕人對初戀的美好追憶與內疚,注意,《尋龍訣》最后在彼岸花的致幻謎底揭曉后,胡八一內心了然“原來一切不過是幻象”,這句話如今看都是一語雙關,既聯動了整部電影的劇情,終于讓《尋龍訣》擺脫了怪力亂神的尷尬,同時也在為胡八一這么多年對丁思甜的死耿耿于懷以至于無法接受楊小姐做了注釋,更讓他在親手毀掉了彼岸花后得到了內心的救贖,從而義無反顧地選擇與楊小姐同生共死。
于感情線上屬于一種圓滿,也擺脫了男主險些“渣男”的窘迫。
至于王胖子,按現在的語境妥妥的“大冤種”——
和胡八一插隊內蒙時一同認識了丁思甜,兩個人幾乎同時喜歡上了眼前的姑娘,只是王胖子明顯智商和情商都不如胡八一高,所以他一個勁獻殷勤最后都不過是為胡八一與丁思甜做了陪襯。可對于丁思甜的死最不能接受的還是王胖子,這也是為什么多年后王胖子在接受了虹姐(劉曉慶 飾)的蠱惑回到內蒙探尋彼岸花的原因:
一來彼岸花正是當年丁思甜心中所向的探索,二來他想為丁思甜圓了這個夢,最重要的是,他喜歡丁思甜。這份愛戀讓他最終在墓穴中對著所有人大吼“勞資不像你們善于遺忘,我從來就沒有忘了她!”
只是對于同樣一種愛戀的表達方式,胡八一只是更具隱蔽性,對比國外影視作品中男女動輒就抱住一頓猛啃的豪放,《尋龍訣》終究沒有丟掉中國人對情感的內斂表達,相比王胖子的信誓旦旦和一根筋,鏡頭從胡八一對草原生活的追憶到陷入環境時的心心念念,以及最后沖破內心迷障毀掉彼岸花的毅然決然,處處透出傳統文化中的“破執念”的隱性表達:
死者已逝,生者當生。
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所以“彼岸花”對于主角團既是任務,也是釋懷。沒有了彼岸花的牽引,也許《尋龍訣》就真的成了單純的盜墓探險電影,充滿了奇趣和詭秘,還有特效和搞笑,看完后只會覺得好玩、過癮,然后……忘了。
因此當年與故人同看《尋龍訣》時,大家還在爭論這電影究竟3D好還是寬屏好,如今看來只回味其中景象和胡八一怒目圓睜親手毀掉了心中魔障便是一種全新的感悟。
當然,那年的中國電影,也是真的好。
三
烏爾善是蒙古族導演,電影中他幾乎用了一多半的杭蓋樂隊的曲目,這些音樂結合故事起到了氛圍烘托的作用,足見他善于在草原背景下的奇妙故事中植入顯然的民族特色。
如胡八一和楊小姐坐著當地人的車,司機喝多了時一曲《酒歌》破解了尷尬,胡八一騎馬縱橫草原時楊小姐騎著摩托在后面追趕,《希格希日》韻律響起,現代游牧風成了經典,然而最難忘的,還是胡八一深陷環境以及追憶,還有最后在心中與丁思甜訣別時的《海然海然》。
原曲是蒙語演唱,歌詞翻譯過來即:
“我親愛的,我將初戀獻給你,將熱戀獻給你,我將忠貞藏于心里……”
與故事情節和主題相得益彰。
經年之后,每當想起《尋龍訣》,竟不記得“尋龍分金看纏山……”之類的倒斗術語,只記得——
那天傍晚的霞光很美,草原很美,一個少年站在夕陽下看著眼前羞怯的姑娘,兩個人周身染透了紅,沁潤了甜。
少年說:“丁思甜同志,我們可不可以把我們的革命友誼升華一下?”
姑娘笑,用那雙大眼睛看著他。
音樂始終圍繞在美好的追憶中,最后也伴隨著姑娘的笑意墜入深淵,仿佛隔著時空傳遞了她在另一個世界里對少年的祝福。
依然是:
死者已逝,生者當生。
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若說夾帶私貨的話,可能烏爾善導演無意間給了我一種記憶,這記憶如《狼圖騰》里所言:
“蒙古人的感情,像草原一樣真摯。”
于是那年傍晚的“革命感情升華”,在《尋龍訣》里表達得極為熱烈。
四
回到電影本身,這篇文章無意用數據和票房解釋當年上映時的熱烈反響。
就像影評本身,無論正面還是負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引起思考。
思考,是智慧生物才具有的特質,一般的碳基生物不具備。
就拿《尋龍訣》的故事改編和元素融入來說,特效、明星和宣發固然不可忽視,然而故事性和延展性以及主題表達,還有包含其中的文化屬性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我們為什么拍不出XX這樣的電影”的疑問,我覺得“不為什么”,可能只是簡單地因為“不動腦子”。
事實證明,原著有多厚與創作者的重新詮釋無關,與“心里有多少個哈姆雷特”無關,與主創團隊是否融入了自己獨特的想法讓故事“活”起來有關。
在中國電影市場尚具規模的時代,至少依然有人不會真的以為擁有“IP”就能擁有一切。
而電影這門藝術,需要的永遠是創新、創新,再創新。
因為這世上任何需要鉆研并值得鉆研的學問無非是:
學習、學習,再學習。
無論是暖春還是寒冬,我想,回望《尋龍訣》后總有些激蕩:
同志,我們……可不可以把對電影的熱愛和感情再升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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