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昭蘭突然暴斃,李生在靈前哭得悲切,幾度昏厥。
眾人心里不禁嘆息,李生和昭蘭這樣恩愛,短時間內恐怕走不出這陰影了。
叔叔、伯伯們看李生這樣,巴不得他從此一蹶不振,最好是李生陪著昭蘭一同去見了閻王,那才好呢!
這樣一來,李生的家業,便瓜分到他們手里了。
好不容易安葬好昭蘭,李生惶惶不可終日,成了借酒澆愁的酒鬼。原本俊美的臉龐,成了落魄不堪的模樣。
一日,李生點著燃犀牛角,在房中喝悶酒,一抬頭,看看昭蘭推門進來。他喜出望外,屁股像是坐在錐子上似的,直接跳了起來:“昭蘭,你終于回來了”。
昭蘭一臉笑意:閻王爺念你癡心一片,特地讓我回來和你敘舊。
李生一把摟住昭蘭,說啥也不撒手,他生怕一撒手,昭蘭就跑了。
昭蘭被他強有力的臂膀摟得,險些碎了那副骨架。
2
昭蘭和生前也沒有什么不同,此后無數個日夜,李生有了昭蘭相伴。
為此,李生恨不得天天吃齋念佛,以示自己對上蒼的感恩。
日子不知不覺過了半年,叔伯們非要給李生講一門親事。說是昭蘭已經不在了,將來必須有人來為李家延續香火。
若不然,李生的爹媽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李生左右為難,但還是和昭蘭說了這件事兒。昭蘭嘴上死活不肯,心里既糾結又痛苦。
李生和鶯歌成親那夜,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陰風呼呼地刮著。
洞房花燭夜,李生覺得鶯歌特別熟悉。但他搖晃著沉重的腦袋,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人是誰。
再說昭蘭很不給李生面子,直接沖進新房暴打鶯歌:“你這個賤人,快滾開,這是我的床”!
鶯歌氣得渾身哆嗦,光著身體和昭蘭扭打了一夜。李生不知道該幫誰,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直到金雞破曉,昭蘭才罷休。
鶯歌一口咬定,李生說昭蘭已經去世,是誆騙將她娶來的。于是,賭氣似的將李生轟出了房門。
3
這么一鬧,李生反倒埋怨起昭蘭來,昭蘭聽后更是火氣沖天:“我一想到你和別的女人睡在一起,我就恨不得把你也帶到陰曹地府,和你雙宿雙棲。
一句話,把李生唬住了。
昭蘭剛去世那會兒,李生對她思念入骨。但現在他們沒了往日肌膚之親,終究還是少了點啥。
再說李生有了鶯歌那個活生生的人兒,昭蘭的存在似乎也沒那么重要了。
李生有些厭煩這種日子,他想出了一個損招,他把房里整日點著的犀牛角,給撤掉了。
撤掉了犀牛角,他想和昭蘭路歸路,橋歸橋。
李生歷來覺得自己重情,但他高估了自己。有些愛必須肉體的基礎上。
人心一旦有了他想,以往的癡戀啊,都是個屁,放了就沒了。
4
或許是李生倒霉,也不知道怎么的,昭蘭還是照常出入家里。而且和鶯歌打著打著,兩人頗有知己的意思。
李生憤慨不已,他指責鶯歌說,我才是和你白頭到老的人,你怎么跟昭蘭那只鬼,穿一條褲子了。
鶯歌反問李生:“家里是昭蘭說了算,我不抱她大腿,難道抱你的小胳膊”?
李生把新婦一把拽過來,說你怕她做甚?我教你一個方法……接著朝著鶯歌在一陣耳語,鶯歌聽后,臉上出現了五彩繽紛。
鶯歌按照李生的要求,請來了高人,在昭蘭的墓地釘上了桃木釘子。
從那以后,李生再也沒能邁出房門一步。
李生撞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給禁錮在這方寸之地了呢?
“昭蘭,多謝您寬宏大量,要不是您,我早就活不成了”!鶯歌的感激的聲音,在外邊灌入李生耳朵里。
“相公死了,一切都過去了,莫要再提……”昭蘭接過話茬子。
5
聽到死字,李生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心窩窩被擊得外焦嫩。
直到那一刻,李生才發現,他不是欲哭無淚,而是壓根沒有淚。這悲催的人生啊,原來,死得是自己,并非昭蘭……
李生回想那一日,昭蘭過生日。他說好了陪她,但老家的“表妹”鶯歌前來投靠,他為鶯歌四處奔波看宅子,給忙忘了。
回到家,昭蘭免不了和他一通置氣。
李生心煩意亂,摔門而去,一路踩著厚厚的白雪,深一腳淺一腳到了鶯歌家。
給李生開門的是一男子,他疑惑地問李生,你找誰?
李生氣的頭發倒立,推搡著男子不悅地來了一句:“哪來的小子,我找我女人你管得著嗎”?
話音未落,男子的拳頭就砸了過來,隨即兩男人扭打在一起,鶯歌怎么都勸不住。她怕鬧出事兒,便去廚房操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吼道:“你倆再打,本姑娘就死在你們面前”!
6
兩個男人被鶯歌的嘶吼聲,嚇得發蒙。同時上前去奪刀,慌亂之間,刀戳進了李生的胸口……
往事如一雙巨手,把李生按壓在記憶里蹂躪,他這算是作繭自縛嗎?
該!他真該。
李生抽打著自己本就不存在的肉體,悔不當初。若他好好和昭蘭過日子,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場?
好在,鶯歌終于成了他的妾,也算是圓了他的心愿。可李生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即使他現在能出去,他又有何顏面,面對昭蘭”?
歲月匆匆,不知何年,李生的耳邊傳來了嘈雜聲。
他覺得一身輕松,黃粱一夢,終究醒了。
“快去請道人,相公醒了”!耳邊傳來昭來顫抖的聲音。
李生陡然睜眼,看到昭蘭憔悴消瘦的臉龐,他慚愧地開口:“昭蘭,為夫沒臉見你”。
他悔恨的淚水爬出眼眶,一路奔騰落在楠枕上。
相公,日后你可不許嚇我……昭蘭摟著李生,喜極而泣。
7
道人進房看到夫婦倆你濃我濃,輕咳一聲。昭蘭聞言,扶著李生慌忙跪下:“這位是父親的老友,你出事那日,他正好云游回來。若不是他出手相救,你早就隨著……
昭蘭的話還沒說完,李生恨不得對道人三叩九拜。
道人不悅地打斷了李生,轉而昭蘭說:“你選的路,跪著也要自己走完,往后啊,好自為之吧”!
話畢,拂塵一揮,揚長而去。
李生滿臉疑惑,問昭蘭,老道這是什么意思?
“說你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別的,你莫要多想”。
昭蘭這個人就是這樣,她不愿說的事兒,李生就算磨破嘴也沒用。
于是,李生私底下問了管家,管家說和鶯歌的相好已被官府抓去,蹲了大牢。后來,昭蘭看鶯歌舉目無親,并給了她一個妾室的名分。
后來鶯歌不愿意守著李生一個活死人過一輩子,昭蘭這才把她打發走了。
在這個過程中,李家的叔伯們又相繼離世,如今的李生,除了昭蘭,可謂是舉目無親了。
管家的言外之意,昭蘭拿了自己的一半壽命。為李生續命,也就是李生的恩人。
李生聞言,指天發誓,此生不負昭蘭。若不然,出門被馬車碾死。
8
活著的感覺真是太好了,皎白的月光從空中灑下,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偶爾李生會仰天長嘆,為何不能魚和熊掌間兼得。他忘不了像妖精一般的鶯歌,但在昭蘭的面前,卻不敢表露半分。
時值秋天,豐收季節來臨,李生想去莊子上收糧,昭蘭說李生怕是有大劫,死活不讓李生出遠門。
李生安慰昭蘭:“你為了我能活著,已經散盡了家財。我不去莊子上盯著點,那些個管事,又不知出什么幺蛾子……”
昭蘭爭辯著說她去吧,那些畢竟是她的家業,那些管事她也是認識的。
李生覺得昭蘭太過謹慎,去收糧食不過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豈能有啥意外?但讓昭蘭去他亦不放心,干脆建議一同去吧。
昭蘭擰不過李生,便點頭答應了。
在莊子上昭蘭,每日東瞅瞅、西逛逛,她總算過了一段清靜的日子。
直到回程的那日,李生還在嘲笑昭蘭:“你就是思慮過甚,這不是好好的嗎,你摸摸我哪兒缺了”?
昭蘭撇過頭,臉紅賽過山中的楓葉。
9
送糧的一撥人先行返回,李生和昭蘭趕著車,優哉游哉地走著。
快到官道口,突然遠處傳來嘶吼聲:“劫匪來了,快跑”。
李生一聽,拍打著馬匹飛快地奔騰。他慌亂中,聽到鶯歌的聲音:“相公,一路朝北有間廟宇,快去”!
不知道跑了多遠,出現三岔路口的時候,李生眼前果真出現了一間歇山式雙層城隍廟。
說來也怪,馬匹到了廟前,怎么抽打也趕不動了。
就在這里將就一晚吧,李生拍了拍門前的石獅子,對昭蘭說。隨后,李生將馬拴在廟前的樹下,扶著抖如簸箕的昭蘭,進了城隍廟。
暮色將至,若隱若暗的廟內,樓閣上方雕刻了飛舞鳳凰、荷花、異常生動美觀。
廟里沒人,許是此處偏僻,李生找了一處偏殿,夫妻倆背對背靠著。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企圖用話語驅散陌生的恐懼,直到昭蘭和沉沉地睡去,李生才松了一口氣。
10
天越來越黑,李生輾轉難免,突然來了意襲,便外出解手。
門吱呀被打開時,有人喊相公,李生篤定自己不是幻聽,他回應:“鶯歌,是你嗎”?
話畢,一個冰涼的無骨手,撫著李生的臉。
這樣的手,除了鶯歌還有誰?李生還想說話,鶯歌對著他吹著若有若的氣,在日思夜念的人就在眼前,李生的心蕩漾不已。
李生隨著鶯歌上了閣樓,一把扯過鶯歌,欲行魚水之歡。鶯歌突然發問:“相公,我且問你,你可愿和我長相廝守”?
妖精,當然愿意啊!我們永生永世不分離。
不后悔?
絕不后悔!
“相公!可昭蘭容不下我,而我也不甘做小,如今你家道中落,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從今往后,就我們二人可好”?
言外之意是,昭蘭和我只能二選一,你看著辦吧!
11
李生剛把昭蘭拋諸腦后,猛然想起昭蘭還在此處。他在黑夜中眉頭緊鎖。
昭蘭對李生沒得說,可李生心底卻清楚,他不愛昭蘭。當初娶她,只因他是東家的女兒。
說白了,李生相中了昭蘭的家世,并非昭蘭本人。再后來,昭蘭散盡家產救了自己一命,李生再狼心狗肺,登時也會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
鶯歌等了半晌,只聽到李生支支吾吾,左右而言他。頓時火冒三丈,她狠狠地推搡了李生力氣之大,李生沒有絲毫防備。瞬間從樓梯滾落,他慘叫:鶯歌,你到底為了什么!
拿命來!鶯歌異常尖銳的聲音,穿透了李生的耳膜……
昭蘭被李生慘叫聲驚醒,不要命地沖出了房門,循著聲音,拿著油燈跌跌撞撞跑來:“相公,你怎么了”?
李生指著鶯歌:鶯歌這個毒婦,他讓我跟她私奔,我不愿意,她就把我推下來。昭蘭啊!我可是為了你啊……”。
昭蘭聞言,像門前的石獅子般定在原地,她哆哆嗦嗦地說:“相公,莫要嚇我,鶯歌已經死了,當初你剛醒來,我怕你受刺激,便沒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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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鶯歌的相好進了大牢,昭蘭原本恨透了鶯歌,但在道長的示意下,昭蘭還是把鶯歌帶回了家中,并且給了安身立命的身份。
但鶯歌命比紙薄,她的相好被抓進大牢后,在別人的幫助下,逃了出來。那人得知鶯歌嫁與活死人,便找到鶯歌……
鶯歌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回天無力。
往事不堪回首,鶯歌笑聲在城隍廟內回蕩:“相公,你命懸一線,我能為你沖喜,如今你就不能為了我,留下?
留下?李生不傻,留下就是要命啊!
李生不敢搭腔,忍著痛站起來,撒腿就跑。
鶯歌的身形一閃,擋住李生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說:“我枉死,和你們有莫大的干系,要走可以,留下一命”。
李生聽到留下一條命,立刻反應過來,推搡著昭蘭:“她的命,你拿去”!昭蘭哭著嚎著,拖著灌滿鉛的腿,在黑夜中慌忙逃竄。
13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心死。加上李生嘴里一直嚷嚷:“昭蘭,你最后幫我一次,就一次”!
李生的聲音太過刺耳,跑到大殿的昭蘭突然止步,她循著大殿的燈光,回頭奔向李生。把手里的燈座,用盡畢生的力氣,朝著李生掄了過去。
鶯歌嘴里發出“嘖嘖”嘲笑聲……
李生混混沌沌哐當一聲倒下,無數次混沌醒來,周邊都是無邊黑夜。
這種感覺李生太熟悉不過了,但這次和上次不同,這里的民舍街道,和他以往的家大有不同。
這一次,李生怕是要在劫難逃。
李生在漆黑的夜里痛罵鶯歌。
鶯歌的話,在他腦子里盤旋:相公,你本就陽壽已盡,我奉了城隍爺的命令,拘你的魂魄,有何不可!我們誰也別恨誰,所幸的是,我鶯歌得了城隍爺的青睞,有幸成為鬼差。
李生被這些話噎住了。
鶯歌這個女人,不是鬼,是妖精。迷惑人、鬼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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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在黑夜咬破了舌尖,猩甜的血灌滿口腔。他如夢方醒,最后是又躲又逃,終于回來了人間。
可是,當李生佇立在記憶中的家門前,已經物是人非,他的家,哪兒還有家的模樣。
李生衣衫襤褸地拽著路人發問,昭蘭的家人搬去哪里了?
路人告訴他,你說的人早死了,如今那塊地兒是某個官員的花園。
原來啊,距離李生離家時,已過百年,他成了人人口中的瘋子。如今的李生,一貧如洗,只好乞討為生。
每當有好看的女人路過,李生便高深莫測地說:“什么美人、佳人死后只不過是一堆骷髏”。
此話一出,李生得來了一陣拳打腳踢。每每被揍得鼻青臉腫,他嘆息:我若沒那點貪念、色念,如今我過得比你們還氣派……
李生說這話的時候,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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