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藉由宋器,
重續(xù)宋代文脈潮流
很多人注意到了,發(fā)達的工業(yè)社會通常伴隨著手工藝的重新興盛。比如國際陶藝,已有近百年的沉淀,也彌平了手藝與藝術(shù)的界限,顯得生機勃勃。物質(zhì)豐裕,隱秘的精神需求就凸現(xiàn),人們有了大量的情感剩余。器物僅僅實用甚至適用,已經(jīng)不能滿足挑剔者。
剛剛脫貧的我們,難免一時崇洋媚外向往其美用器物。以茶器而論,日本器物對中國當代影響深刻。暴風驟雨式的工業(yè)超越,加上破過“四舊”,我們悠久深遠的器物傳統(tǒng)一度中斬,茶器制作不免心浮,難以抵達昔時的潛沉深邃。當代那些較早從物質(zhì)轉(zhuǎn)向精神的先行者,就開始了曲折的上下求索。
曹慶勵就是其中的一位有心人。
他從臺灣茶器上溯其師日本,發(fā)現(xiàn)了器物也有精氣神,而不只是單純的日用工具。然而把玩終日,意猶未盡,就開始動手作器。直到再次上溯影響日本深遠的宋器,他才覺得進了真正的茶器“桃花源”,令他樂不思返日益沉迷一往而深。
藉由宋器,他竟無意成了當代重續(xù)宋代文脈潮流的一位深刻而自覺的弘揚者。
2/
從歷劫千載的“傷痕”中
窺見宋人畫殘荷的
“天機之趣”
曹慶勵的獨特在于——不只是從那些華美鮮亮的層面進入宋器,更是能從那些殘損的器物中鑿出從沒人抵達過的二度“修造”之路。別人只是“修補”,他能進一步“再造”。
他的可貴在于——對那些器物及其背后隱藏的文脈,具有極為深入的體貼與理解。他從那些歷劫千載的“傷痕”中窺見了宋代人畫殘荷的“天機之趣”,從中體驗到了宋代理趣中虛缺里的未盈之意,順著那些有限,延生出無限韻味,“羚羊掛角”里藉著物勢再現(xiàn)“風流”。
他深得宋式逸品的神髓。
日式侘寂和風,源于島國資源貧乏災難頻仍的地理。他們以物為神,在有限與匱乏中保持對不可知神的敬畏,導致對物性與技藝的過度尊崇與神化,而落入了小乘,能精致、能儉樸、能極至,卻不免于緊張,略傷于刻意,始終不脫一絲寒儉,而遜于中國的率意兼天趣的雍容。
中國屬大陸豐裕型文化,其結(jié)晶宋韻有悠游超然的底氣,其極致是“從心所欲不逾矩”,率性又能合乎天道,人工極至處有“天趣”涌現(xiàn)。曹慶勵于此心心相印,自信從容。
宋時良匠手下的茶器,既典正又松馳,添上千年時痕的殘損,對曹慶勵形成了一種神秘的召喚。
靜夜深心處,那些極為豐繁的材料與形態(tài)——“開片、流釉、雜質(zhì)、變形、裂縫、缺失……”
是千年文脈、時間深處的言語,總能牽引他種種遐思。他修造的信心與誠心,就源自于那種天人物交映時超越物我、也超越有我無我的意趣生長性。
03/
不做作,不炫技
不耍怪
于常物常態(tài)中蘊顯深意
隨順著良工與歲月形成的態(tài)勢,他激活心中響應而來的自然之紋與古物之跡,也衍生出文意與字痕,開始了修整刻鏤,似乎極力造作,卻又仿佛自然天成。
那些人力與造化共同遺留下來的未滿空間,他作了延伸、轉(zhuǎn)化、重構(gòu)。既有意外,又合乎物勢。他的極力造作因努力葆持一種自然生長的狀態(tài),反而能夠因殘就缺,放棄“復原復全”的鐵律,進入一種“逸境”的超越,轉(zhuǎn)消極為積極,化被動為主動,終于妥貼安然。
曹慶勵在對話式修造中,有著神與物游的自在與超脫,他如是說:“每一次的敲打,每一刀的雕刻,樣態(tài)都有可能在你的意料之外”。
宋韻的精良優(yōu)雅在于不做作,不炫技,不耍怪,于常物常態(tài)中蘊顯深意。曹慶勵和那些宋代殘物的相遇,猶如宿世因緣,相互成就了一場新的造化,殘器化為深邃的美物。
我們,則有幸直面了“半甓道存”的奇跡。
撰文|徐東樹
(福建師范大學美術(shù)學院教授、
博士生導師、博士后合作導師)
攝影|周昂
編輯|程香
展覽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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