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網絡上開始流行一種暗黑文學,說什么“鮮花如此美麗,是因為下面埋了尸體”。
但有幾個人真的見過開在尸體上的花?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尸體上的花不但不美,還令人作嘔。
01 侮辱性仇殺
事情發生在炎熱的7月,某211著名大學。
清晨五點,我們接到報警,說該學校門口的小樹林里發現了尸體。
我立刻叫醒同事,叫上法醫,去了現場。
發現尸體的小樹林位于某高速國道的路邊,面積不小,人跡罕至,算是個治安盲區。穿過樹林再過一條街,就是該大學校門。經常有學生為了抄近路,從這里穿過。
幾年前這里就出過事。一對小情侶校外約會,被路過的流串犯劫殺后埋在了這片小樹林里,外面還扔了一雙沾血的鞋。
說到這兒,應該有人猜到是哪所學校了。是的,就是那里。
那件案子雖然鬧得挺大,但也僅僅是聽起來嚇人而已,實際破案根本沒用多久,兩天后就抓到犯人了。
但今天這件案子不一樣。
死者是女生,以頭朝下的姿態被扔進一個樹坑里,倒卷的艷粉色蕾絲裙遮住了她扭曲變形的脖子。裙子下面沒有內褲,兩腿幾乎一百八十度分開,僵直的伸向兩邊,大紅色的高跟鞋掛在穿著破洞黑絲的腳上,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劣質的天平。
一根開衩的樹枝被插在她兩腿中間的私密部位,展現出一種奇異的怒放姿態,樹枝頂端還掛著一朵剛剛盛開的粉紅色小花。
這詭異而滲人的場景,讓我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
“周邊流竄人員稍微排查一下就可以了,這種程度的性侮辱,應該是仇殺。”
02 死者人緣不大好
法醫的檢測結果進一步證實了我的話。
死者錢曉妮(化名),理工系大三學生,死因是左側顱骨和腦組織機械性變形。
傷口處有反復大力擊打的痕跡,有過度殺戮跡象,是典型的仇殺。
死亡時間是昨晚的9:00-11:00之間。
兇器是扔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面除了死者的血液和腦組織外,還沾有其他人的血液,很可能是兇手行兇時用力過猛,弄傷了自己的手。
另外,死者死前兩小時內有過性行為,身上沒有特殊傷痕,不像是強奸,體內也沒有精液遺留。現場附近沒有發現死者內褲,要么,是她沒有穿,要么,是兇手帶走了。
隨后,我們對死者的同學進行了走訪調查。
此時正是學校放假前夕,學生們考完了試,都在忙著宿舍聚餐、社團聚餐、年級活動等等。
昨晚最后見到死者的正是一群聚餐的女生,包括錢曉妮的室友在內,一共12人。
11點的時候,她們的聚餐剛剛結束,往學校走的時候,看到錢曉妮行色匆匆的從小吃街另一面離開,看方向是往校外去了。
由于她當天穿了一件十分夸張的艷粉色衣服,所以她們印象很深,還一起嘲笑了她。
但當我們問起錢曉妮的人際關系時,這些女生卻都不肯多說。
“不知道、不了解、不熟悉。”
沒有一個人肯提供死者私人信息。甚至我們去詢問其他女生,也是類似的情況。
我們只能去找死者導員。
導員倒是說了不少,但價值不大,無非是說死者熱情善良,勤奮好學,積極上進之類的套話。
在我再三逼問之下,導員勉強說,死者出身農村,家境貧困,有些同學看不起她,人緣不太好。
隨后又提供了兩個名字。
米靜、王廣德(均為化名)。
這兩人一個是死者好友,一個是死者男友,都是其他系的大三學生。
但當我對他們進行問詢的時候,兩人都否認了這層關系。
“我原來確實跟錢曉妮是朋友,但自從她搶我男朋友之后,就掰了。”
米靜如此說。
外表看來,她跟死者有些像。皮膚黝黑,化著濃妝,但衣服顏色沒有那么夸張。
她口中的“男朋友”就是王廣德。
這是一個矮矮胖胖的男生,其貌不揚,但一身名牌。
“追求我的女生多了,錢曉妮只是其中之一,算不上女朋友。米靜?米靜也不算,都是追求者。”
王廣德眼中有幾絲不屑。
他的說法得到了其他男生的證實。他的同學都看到過錢曉妮主動在食堂或教室外等他。
事發當天晚上,王廣德在校外最大的飯莊與同學聚餐,直到晚上12點才回來,他的同學為他作了證。
米靜當天晚上沒有不在場證明,她說自己一直在寢室,但她的室友出去通宵唱歌了,沒人能證明。
但她為了撇清自己,又提供了幾個人名。
張強、柯雪、任麗(均為化名)。
據她所說,柯雪和任麗都是錢曉妮的室友,與她矛盾很大,還動過手。
張強原本是任麗的追求者,被任麗拒絕后,錢曉妮主動貼了上去,兩人好了一陣子,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分手了。
柯雪則是王廣德的女神,王廣德一直在追求她,但從未得過手。錢曉妮通過米靜認識了王廣德后,再次不顧臉面的倒貼,自稱是王廣德的女友。
03 窮就沒資格談戀愛
我們首先找了張強。
這是個身材厚實,笑容敦厚的男生,四方臉,其貌不揚。
“對,我們確實有過一段。”
提起錢曉妮,他的眼神有些黯然。
“分手是因為,性格不合。”
我有些好笑:“同學,我是警察,不是家長,你不能用性格不合來敷衍我。”
張強有些尷尬。
“是……是因為,我,我不懂浪漫,不,不太會,哄女生。”
一句話,他說得磕磕巴巴,最后是他身邊的男生看不過去,幫他說了一句。
“因為他窮!那女生特虛榮,什么都要貴的,他哪供得起?”
張強的臉慢慢變紅,低下了頭,不吭聲了,就好像窮是什么極端羞恥的事一般。
“你是因為任麗才認識錢曉妮的吧?”
張強點點頭。
“阿麗跟我是老鄉。”
“聽說你一開始追求的是任麗?”
“是,阿麗沒同意。”
“因為他窮!”旁邊的男生又插了一嘴。“我們這種窮人,哪有資格談戀愛啊!”
張強的臉更紅了。
他當晚在寢室,沒有出去過,同寢室的其他男生為他作了證。
我們又去了女生寢室,找到了柯雪,任麗據說去了校醫院幫工,晚上才能回來。
柯雪是一個外表清秀柔美的女孩。
“是的,王廣德確實追求過我,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了。”
“你知道錢曉妮在追求王廣德嗎?”
“知道,恐怕全校沒有人不知道。”
“你對此有什么想法?”
“想法?沒有,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
“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不妥?”
“……有什么不妥?人是自由的,想活成什么樣子,都是自己的選擇。”
這個女生神情冷靜、談吐文雅清新,對錢曉妮的死既沒有恐懼心,也沒有同理心。
“你好像一點兒都不傷心?她不是你的室友嗎?”
“如果你想問的是,我是不是跟她關系不好,我可以直接回答:是的。但這不是我的問題,沒有人能跟她關系好。”
“為什么?因為她是農村人?窮?不會打扮?”
柯雪笑了,第一次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警官,您是人民警察。有些事,我建議您到人民中間去打聽一下,不要光聽老師和導員的一面之詞,否則鬧了笑話都不知道。”
04 惡心的櫥柜
我將“柯雪”的名字記在了嫌疑人名單上。
不是因為她恁了我,而是因為我覺得,這女生應該知道一些內情。
但我不認為她是兇手。
原因很簡單,性格不符。這不是一個會激情殺人或過度殺戮的人。
下午,負責調查死者物品的小周一臉嫌棄的來找我。
“我跟你說,你絕對想不到,一個表面光鮮亮麗的女生,柜子里能臟到什么地步!”
“她一個人占了一整個柜子,對,一個寢室只有兩個柜子,一般是三人一個,但她們寢室的女生說,是她們主動讓出來的。”
“打開之后我才知道為什么……那個味兒啊!一柜子的衣服、襪子、內褲、鞋子全堆在一起,洗過的、沒洗的、還沒開封的,甚至還有沾著經血的!我還在里面翻出了半個長毛的蘋果!”
聽得我都有些惡心。
“還有這些!”
小周將一個證物袋扔到桌上,里面都是手機,足足四部。
什么牌子都有,都是2000左右的機器。
“這都是死者的?”我問。
“沒錯!”小周點頭:“確認過了,都是錢曉妮的。”
“你說她衣服很多?”
“很多,兩米高一米寬的柜子里全是,而且大部分都是艷粉色的。”
“那么問題來了……”
我沉吟著。
“一個家境貧寒的貧困生,哪來的錢買這么多的衣服和手機?”
“她補助多啊!”
小周顯然調查過了。
“我問過,她同學說,學校的貧困補助非常多。除了常規的助學貸款外,還有飯補、貧困生日常補助、優秀學生補助、獎學金補助等等等等。據說錢曉妮因為跟導員關系好,一個學期能拿到上萬塊呢!”
“好家伙,都快比我薪水多了。”我嘆了口氣,“不患寡而患不均,別人等著補助吃飯救命,她卻拿補助四處揮霍,還能不惹人恨?”
“還有更勁爆的呢!”小周指了指桌上的四個手機。
“我查過了,里面全是照片和聊天記錄,跟什么人的都有,校內、校外、同學、網友,甚至還有幾個【大學生援交】群。”
“她還做那個?”我皺了皺眉,“那可就麻煩了,人太雜了。”
“沒有。”小周神色古怪,似乎覺得有點好笑。“她聊過幾個人,但是到發照片這一步就戛然而止了。她……她不太會打扮,P圖水平也不太行,所以……”
我想到了死者黝黑的皮膚和唱戲似的大濃妝,瞬間明白了。
“其他的呢?還有沒有可疑的地方?”
“有。三件事。”小周面色嚴肅下來。
“一是死者跟寢室同學鬧翻了,原因是偷看同學手機,偷窺他人隱私。”
“她們似乎動了手,還鬧到了導員那里,但是導員站在錢曉妮這邊,認為不是什么大事,讓她們不要欺負貧困同學。”
“錢曉妮為此很得意,還發消息去嘲諷,之后就被那幾個女生拉黑了。”
“但那幾個女生也不是省油的燈,將她的照片發到了校園網上,模仿她的口氣寫了一則【征友啟事】,下面全是謾罵諷刺。還專門開了一樓,吐槽她臟、不要臉、貪小便宜,從里面的回復數量看,死者在學生中人緣真的很不好。”
“第二件事,死者死亡前一天,曾發信息威脅王廣德,說要是王廣德敢甩掉她,就告他強奸。昨晚8點半,她發信息給王廣德,說要去找他。對方沒有回復。”
“第三件事,死者也跟張強睡了,仗著這一點,一直在勒索張強。幾十塊,幾百塊,張強一直在陸陸續續給她打錢。”
我突然想起了柯雪說的話。
人是自由的,想活成什么樣子,都是自己的選擇。
05 不是普通人的嫌疑人
張強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而王廣德,不是普通人。
這個學校專業性極強,畢業生直接向國內某行業輸送,就業率高,待遇好。校內的學生也分為兩種,一種是錢曉妮那種貧困生,為了補助和畢業后的工作而來。
另一種,就是王廣德這種,官二代。來這里鍍一層金,畢業后順理成章進入體系。
他的父親是某省正廳級干部。
沒有一定證據基礎,我不想動他,因為我也要吃飯。他一個投訴,就能讓我這輩子都升不了職。
好在,我們很快找到了證據,當晚王廣德確實短暫離開過飯莊。
飯莊門口的攝像頭顯示,當天8:45分,錢曉妮來到了飯店門口,沒多久,王廣德就出來了,兩人向小樹林方向走去。
二十分鐘后,只有王廣德自己回來了。
如果不考慮那些女生關于死亡時間的證詞,王廣德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我決定請他喝杯茶。
“對,那天她是來找過我。”
這個看起來胖胖蠢蠢、有些紈绔的男生,并沒有預想中的慌張。
“其實就是要錢。這些女生都一樣,纏著我不是為了權,就是為了錢。有人想讓我給她們買東西,有人想畢業后借我家的勢。”
“錢曉妮也是這樣,兩千塊就打發了。我手機里還有轉賬記錄,你們隨便查!”
據我所知,他父親剛剛升職,正在關鍵的考察期。
“她是不是威脅過你,要告你強奸?”
“那叫什么威脅啊?”王廣德笑了,“錢曉妮出身不好,沒見過世面,我都是當笑話聽的!我能找到不下一百個證據證明是她主動的,現在可是法制社會,對吧?”
“對,法制社會。”
我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句。
“既然如此,你應該不介意我們提取一下指紋DNA?”
王廣德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最終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啊,我家教嚴,您要是想要這些,得拿文件。”
我冷哼一聲。
“等我們拿到文件,就不是請你喝茶這么簡單了。還有什么想交代的事嗎?例如,當晚你們在小樹林里足足二十分鐘,不是單純說話這么簡單吧?我勸你好好想想。”
王廣德臉上第一次出現緊張的神色。
“真的跟我沒關系!錢曉妮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我指甲縫里漏點兒錢就能打發!我怎么可能弄她!那天晚上她……她勾引我!我們就……就野外打了一炮,我知道你們能查出這個!但是這不犯法吧?對了,不是有人看見她11點多又出去了嗎?那時候我在飯店里!一步都沒離開過!一屋子人都能作證!”
我看著他,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有人看到她11點多出現了?”
“米……米靜告訴我的。”
06 新的思路
王廣德的話給我提供了新的思路。
我看了看驗尸報告上死亡時間,9:00-11:00,又看了看女生的證詞,11點后。
這點兒時間偏差屬于正常范疇,但老卓是干了二十多年的老法醫,所里的設備也是最先進的。
之前從未出現過類似偏差。
所以……真的是偏差嗎?會不會,是兇手的詭計?
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晚上11點,我親自來到了校門口的馬路上。
馬路右手邊就是美食街,街上各種小飯店仍在營業,門口燈火通明。穿過街尾的一條偏僻小路,就可以到達小樹林。
我來到女生們當天所在的街頭,望向街尾。
燈光很明亮,距離不算太遠,確實能夠看清街尾的人影。但若當時錢曉妮在走向小路,那么餓,她們看到的只能是背影。
也就是說,她們根本沒看到錢曉妮的臉,只是認出了那件艷粉色的衣服。
“我記得,米靜身材跟錢曉妮差不多。”
小周順著我的想法說下去。
“她當晚沒有不在場證明,會不會是她為了給王廣德制造不在場證明,而故意冒充錢曉妮出現?誤導別人?”
“而且,她是錢曉妮的閨蜜,說不定有跟她一樣的衣服!對!一定是這樣!其實9點多的時候錢曉妮就死了!之后看到的錢曉妮是米靜偽裝的!兇手就是王廣德!”
小周越說越興奮,我卻緩緩搖了搖頭。
“錢曉妮雙腿被擺成打開的姿勢,下體被插入樹枝,這一行為帶有典型的侮辱和泄憤色彩,說明兇手對她的濫交行為深惡痛絕。但在王廣德身上,我看不到這種厭惡。否則他也不會這么爽快的承認,當天跟死者打了一炮。”
小周有些泄氣。
我接著又說:“不過,偽裝的思路是對的,繼續調查下去。”
07 粉色的蕾絲裙
小周果然從米靜的衣柜里找到了一套艷粉色的蕾絲裙。
“查一下寢室附近和小吃街上的監控,爭取找到證據。”
有了新的方向,大家都很振奮,但下午的時候,總局突然來電話了。
“你們查案要注意影響!低調!學校方面已經反映到我這里了!現在的網絡輿論有多厲害你不知道嗎?什么?不知道?自己去看學校論壇!在影響擴大之前,必須結案!”
我一頭霧水的打開了學校論壇,才知道發生了什么。
“王大少被警察帶走了!據說是因為被女方勒索!”
“細扒XX系被殺女與官二代的愛恨情仇!”
“內部消息!王大少上面有人保!”
這些帖子都很簡單,寫了些王廣德的家世、與錢曉妮的關系等內容,引起的熱度卻很高,下面的討論更是五花八門,說什么的都有,幾乎將王廣德和錢曉妮的祖宗八代都扒了個干凈,有些東西甚至連我們都不知道。
例如,錢曉妮曾經多次頂掉了成績比她好的人的獎學金,理由是活動加分高。
例如,錢曉妮錄下了與王廣德親熱的視頻,并借此勒索他。
最重要的是,這些討論儼然已經將王廣德當成了兇手。
目前看來確實是王廣德嫌疑最大,但這些討論……讓我本能的聞到了一絲不對的氣息。
“查一下這些帖子的發帖人。”
網絡部動作很快。
“都是匿名的,隱藏了IP,目前只能查到一個來自女生寢室、兩個來自男生寢室。”
“盡快查到發帖人,要具體到個人!”
帖子里的一些細節讓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們可能被人當槍使了。
08 準確的死亡時間
為了進一步確認死亡時間,我們再一次找到了當天聚餐的女生。
我選擇詢問柯雪。
“我再問一次,你們確認那天看到的是錢曉妮嗎?”
“什么意思?我說過了,我沒有說謊,你問再多次也是一樣的。”
“那我換一個問法,你看到她的正臉了嗎?”
柯雪眉頭皺了起來,想了半天。
“好像……沒有,但是,應該就是她,我不至于認錯人的!除了她,沒人穿那種衣服!而且即使我認錯,總不會其他人也認錯吧?”
“那你還記得,是誰第一個看到她的嗎?”
柯雪努力想了半天,搖了搖頭。
“記不住,那天晚上我們喝了酒,一邊走路一邊聊天,也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哎呀,那不是錢曉妮嗎!看她那身打扮!】,然后我們都轉頭去看。”
“她聽到你們的聲音了嗎?回頭了嗎?”
“怎么可能……一般這種時候,她即使聽見了也會裝作聽不見的。”
“也就是說,她沒有看向你們,你沒有看到她的正臉。”
“……你非要這么說的話,可能是吧。”
“你還記不記得是誰喊了【錢曉妮】的名字?”
“……不記得了,這種小事,真的很難記住。”
隨后我又問了兩個女生,晚上跟小李老趙一碰頭,發現女生們的說法差不多。
首先,當時確實有第一個說話的人,叫出了【錢曉妮】的名字,但沒人記得這人是誰。有三個女生勉強說出名字,但并不是同一個。
其次,當時錢曉妮沒有回應她們,她們沒有看到她的正臉。
“調查一下這些女生的人際關系,重點調查有道德潔癖的、與錢曉妮結怨的!”
09 查監控
另一方面,負責檢查學校門口監控的小周再次發現了新線索。
一個小飾品店門口的攝像頭拍到,當天8:50分,錢曉妮和王廣德走向小樹林的時候,不遠處的角落里,還躲著一個女生。
正是米靜。
她似乎一直盯著他們,在他們走后不久,也跟了過去。
二十分鐘后,王廣德回來了,之后不久,米靜也再次出現,看方向是回了學校。
我們立刻對米靜進行了問詢。
在證據的壓迫下,她很快就崩潰了,一邊哭一邊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她和錢曉妮一直是朋友,她們只是裝作鬧翻,裝作為王廣德爭風吃醋,就是為了從王廣德身上撈錢。
王廣德不把她們當人,她們何嘗不知道?因此,她們偷錄了彼此與王廣德上床的視頻,并藉此要挾他,不讓他甩掉她們。
但她們畢竟只是兩個女生,做這種事也會害怕,所以她們約定,裝作鬧翻,在個人與王廣德見面時,另一個人必須偷偷跟著,以防王廣德報復。
所以那天,米靜才會在身后偷偷跟著錢曉妮。
她說,她不敢跟得太近,不知道那兩人在小樹林說了什么。但錢曉妮出來的時候很高興,告訴她要到了錢,還依照約定轉了一半給她。
她們本打算去吃一頓好的慶祝一下,但剛走到一半,錢曉妮說看到了熟人,改天再慶祝,讓她先回去。
她只能一個人先回寢室。
當我問起11點左右是否穿過那身粉色的衣服經過小吃街時,她拼命否認,說那身衣服是照顧錢曉妮的面子才買的,不是她的風格,她絕對不會穿。
我又問她知不知道當天錢曉妮看到了誰,她搖頭,說不知道。
“繼續查監控!”我命令小周,“將時間范圍擴大,一定要查出錢曉妮當晚看見了誰!”
10 網上的輿論
我并沒有完全相信米靜的話,但她和王廣德之間不正常的關系得到了王廣德的承認。
還是王廣德主動找我承認的。
“大哥,您有什么事,盡管問我,您別搞我行嗎?”
他上來就這么一句話,搞的我一頭霧水,問了半天才知道,原來又是網上出了事。
從昨天開始,網上突然出現了大量關于“X大學官二代殺人”的帖子,將王廣德寫成了殺人兇手,說他以權壓人,逼迫同學為他做偽證,并給警方施加壓力。
甚至不少人還跟著起哄,說什么“給我一百萬,我也作偽證”、“這樣的偽證給我來一打”之類的。
影響極壞。
我立刻聯系了網警部門,讓他們協助調查發帖人,同時將之前校內網的信息調查也一并移交了過去。
很明顯,有人想讓王廣德成為兇手。
“你是不是跟人結怨了?還是有人看到你殺人了?”
我裝作不經意的問。
王廣德愁眉苦臉:“大哥啊!你別逗我了!我真沒殺人啊!這學校百分之八十的貧困生都恨我,不對,不能說恨我,應該說仇富!他們都想搞我啊!”
“米靜都交代了,你也老實交代吧,錢曉妮是不是跟米靜一起勒索你?”
“勒索?”王廣德神色古怪,“五千塊也叫勒索?我確實跟她們睡了,她們也拍了我的視頻,我也挺怕鬧到我爸那里去的,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但你知道她們要多少錢嗎?”
“五千,她們就要五千!五千塊!不是五千萬!”
“……我怎么可能為了五千塊殺人啊!!”
王廣德說得情感真摯,痛心疾首。
我有些無語:“……她們現在要的少,今后說不定就多了。”
“多了就不給唄,頂多鬧到我爸那兒,被他打一頓!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兒!”
不得不說,王廣德說得很有道理。
“既然這樣的話,你介不介意提供一下DNA?”
這一次,王廣德同意了。
想到網上的事,我又問:“你知不知道是誰想搞你?”
王廣德想了半天,憋出一個人名:“柯雪。”
我有些驚訝:“有什么根據?”
王廣德有些尷尬:“就,就她有這個心機和能力。而且之前,我追她的時候把她得罪了……錢曉妮跟了我之后,我還讓她在柯雪面前炫耀過……”
11 隱藏的線索
出乎我意料的是,王廣德居然猜對了。
網警追查到最后,發帖的人真的是柯雪。
“為什么這么做?知不知道控制輿論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
我問她。
“不是控制輿論,只是說出實情。”柯雪糾正了我的話。“我從沒說過王廣德是兇手,而且我說的都是事實。”
“事實……”我盯著她:“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錢曉妮在勒索王廣德的呢?”
“猜的。”她臉色不變,“錢曉妮很容易看透,王廣德也是蠢貨,稍微觀察一下就能發現端倪。”
“既然是猜的……怎么能說是事實呢?”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柯雪有瞬間的語塞。
“我勸你說實話。”我正色警告她:“你是個聰明人,別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
半晌,她低下了頭。
“你知道她會偷看我們手機嗎?”
我點頭:“知道。你們還因為這事兒找過導員,但是導員站在她那邊。”
“對,因為她整天去辦公室獻殷勤,裝可憐,所以導員偏袒她,但我們不可能這么算了。”
“你們做了什么?”
“偷看她手機,散播她照片和隱私。”
“這種行為……”
“擦邊球,我們知道,但我們一沒有用來盈利,二沒有散播太過分的內容。”
我搖搖頭,不甚贊成。
“別再做這種事了,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們能抓到兇手、伸張正義,就別再添亂,多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
“當然。”她微笑,“我也希望你們能堅持正義,不要被權勢擊敗。”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實情:“王廣德不是兇手。”
DNA結果已經出來了,不匹配。
柯雪顯然不信:“你知不知道,這個學校的貧困生只要幾百塊錢就可以輕易收買?”
我點頭:“不是人證,是物證,我們有物證顯示,王廣德不是兇手。”
12 夜場酒吧
那之后,網上確實沒有再出現新的帖子,但事情已然鬧大了。
上面三番五次來電話,告誡我千萬不能畏懼權勢,要公事公辦。我解釋了一次又一次,又安排人在網上澄清,才勉強壓下來。
另一方面,小周那里再一次有了新發現。
“我進一步擴大了查找范圍,查看了一周以來校外高速路口攝像頭的所有記錄。同時我再次查看了死者手機里的聊天記錄,找到了一個人。”
“任麗。”
“錢曉妮的另一個室友?我記得她當天也參加了聚餐,但是來得晚,快10點才到,說是去家教了。”
我猛然醒悟,若是11點后的目擊證詞被推翻,這個女生也沒有不在場證明。
但這個女生實在太不起眼了,我甚至想不起來她長什么樣。
“對,就是她。”小周給出了肯定回答。“攝像頭顯示,她每周一三五日晚上9:20都會從高速路離校。事發當天是周三,她雖然說自己去家教了,但高速路口的攝像頭里卻沒有她的身影。而且,你聽說過哪個家教是夜里10點開始的?”
“有意思,繼續!”我精神一振。
“我在錢曉妮與室友吵架的聊天記錄里發現,當天被偷看了手機的正是任麗。由于她家很窮,用的不是智能手機,所以錢曉妮能輕易解鎖,看到里面的內容。”
“錢曉妮還說過這么一句話:這么怕人看,該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吧?小心我舉報你!因此我懷疑,她可能在任麗的手機中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
“而且,11多看到錢曉妮的證詞,除了王廣德外,也為任麗提供了不在場證明!她是十點后才出現在飯店里的!”
“嗯……”我點頭,“所以,那天錢曉妮最后看到的人是任麗?時間確實對得上,有證據嗎?”
小周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找到,但如果能知道她一三五晚上是去哪里,應該可以確認,她案發當天到底去沒去。或者,我們若是能拿到她的DNA……”
我搖頭:“不可以,必須按照規則辦事。目前階段證據不足,只有嫌疑人自愿提供的DNA樣本才具有法律效力。”
小周嘆了口氣:“那就難了,我問過其他女生,她們都說任麗是在做家教。我估計即使找她,她也是同樣的說法。”
“不。”我思索著:“如果錢曉妮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也許會留下痕跡。查一下她們吵架當天和后一天,錢曉妮手機的瀏覽記錄。”
又是一天枯燥的排查,晚飯后,小周盯著黑眼圈興奮的來找我。
“找到了!粉巷!是一個夜場酒吧!”
“走!”我精神一振。“查查去!”
13 兇手竟然是她
任麗果然在酒吧兼職。
酒吧老板說,任麗在這里做了兩個多月。人笨,長相一般,又不會化妝,他教了很久,也只能勉強上手。
但好在是個大學生,偶爾會有客人看中她的學歷,讓她陪著喝幾杯。
但自從上個星期三無故曠工后,就沒見過人,只是打了個電話說學校出事了,要請一段時間假。
上個星期三,也就是錢曉妮死的那一天。
回去后,我們立刻將任麗帶到了局里。
這是個很普通的女生,丟在人群里很難認出,話不多,但偶爾看人時,眼神中有一股不屈不撓的決絕。
她手心里有傷,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仔細看時,仍能看出痕跡。
一開始的時候,她什么都不說,但當我們說出“粉巷”的名字,拿出強制DNA檢測許可時,她終于有了反應。
似乎松了一口氣。
“不用測了,是我干的。”
“詳細說一下吧,作案經過。”
我示意小李開始記錄。
“你們可以先幫我給家里打個電話嗎?說明一下我現在的情況。”
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奇特,好像是解脫……又好像是諷刺。
我點頭。
她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后遞給我。
“喂!癟撒丫頭來電話撒!錢咧?衲弟弟還等著買摩托車咧!爾個么良心的丫頭……”
電話對面的婦女操著濃重的方言,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輸出,還夾雜著臟話。
“……您好,我是XX公安局的。”
“啥?公安?恁不是幫死丫頭騙俺咧!啥安也管不著!俺養了她恁多年,她就得還!讓她聽電話!死XX還敢找藍印幫忙……”
我木著臉報出了名字、警號、分局地址和號碼,讓她有疑問可以去當地公安局確認。
對面的婦女這才相信了點兒,半信半疑的問我什么事。
“是這樣的,你女兒任麗涉嫌一場殺人案,目前已經被拘留……”
“啥?殺人?”
對面驟然提高了聲音,夾雜著幾絲恐懼。
“俺家么有錢!”
我耐著性子:“……不用錢,但身為父母,也許你們……”
任麗突然打斷了我的話,故意大聲說:“警官,我犯罪了該不會影響家人吧!”
我心中嘆息,但還是順著她說了下去:“……會,會影響直系親屬的政審。”
“啥?”電話對面的婦女可能不懂“政審”是什么,但“影響直系親屬”還是聽懂了。
“恁不系俺閨女,俺不認識她!”
電話掛斷了。
任麗笑了笑,一行眼淚從眼角流出。
“謝謝,你們可能不相信,我寧愿坐一輩子牢,都不想回到那個家。”
我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么。
“三年前,我頂著父母的毒打跑出家門,一個人跑了一百里地,跑到縣里,跪在教育局門口求了一天,才求得縣里幫忙,來到京城上大學,條件就是每個月往家里打錢。”
“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終于脫離了苦海,卻沒想到,人性才是更大的苦海……”
任麗緩緩講述著,審訊室內只有她凄婉平靜的聲音,和沙沙的記錄聲。
作案過程和我們推測的差不多。
但我們沒猜到的是,任麗之所以拒絕張強,并不是因為不喜歡他,而是因為自己的家庭太復雜,不想拖累他。
她太喜歡他,所以只能拒絕他。
但任麗沒有想到,這給了錢曉妮機會。錢曉妮不但趁虛而入搶走了張強,后來又將他拋棄,還利用身體要挾他,勒索他。
“他很苦的,家里窮,就他這么一個大學生,他該有更好的生活的。”
說起張強,任麗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溫柔。
“錢曉妮那種下賤的人,用她那骯臟的身體勾引他!控制他!她那么臟!怎么配!!”
事發那一天,她正打算去夜場上班。
之前錢曉妮偷看她的手機,發現了她的打工地點,那天晚上看到她后,就偷偷跟著她。
被她發現并質問后,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你這么晚出去,還不是賣身子去了!裝什么高貴啊!也不知道張強知不知道,自己的女神也是個賣X的!”
憤怒讓任麗失去了理智,舉起了身邊的石頭……
殺完人后,她仍覺得郁憤難消,看到錢曉妮裙子下竟然沒穿內褲,更是又惡心又憤怒,索性將她大頭朝下推入樹坑,雙腿張開,順手掰了一根樹枝,插了進去。
她想著,錢曉妮既然這么喜歡被人插,就讓她死后也被插個夠吧!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回了寢室,開始思考如何脫罪。
她想到了電視上看過的假不在場證明,又想到晚上的聚餐,偷偷定下了一個計劃。
她從錢曉妮的衣柜里找到了一條類似的艷粉色裙子,大紅高跟鞋,藏在包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參加聚餐。
十一點的時候,聚會散場,她故意說要上廁所,讓其他人先走,然后到廁所換上了衣服和高跟鞋,再偷偷從飯店后門出去,繞到街上,背對諸人裝作去小路的樣子。
那天晚上聚餐人很多,足足12個人,大家還喝了點兒酒,在路上拉拉扯扯,誰也記不清少了個人。加上刷完存在感后,她又在小路路邊換下衣服,從后面追了上來。她素來話少,存在感不強,根本沒人注意到她的舉動。
至此,H大學77殺人案,正式告破。
14 最后的疑問
任麗的供詞很完整,沒有邏輯上的漏洞,但其中仍有很多疑點。
首先,任麗被人形容為“沉默、勤懇、笨拙、不起眼”,閑暇時間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打工。
那么,這種精妙大膽的不在場證明詭計,真的是她想出來的嗎?
若不是我們有先進的驗尸技術,能將死亡時間精確到極小的范圍,我們恐怕根本不會懷疑這個極具說服力的群體證詞,然后在錯誤的方向上一去不返。
任麗當天的通話記錄顯示,9:30-10:00之間,她一直在與柯雪通話,足足半個小時。
她說她只是在詢問聚餐地點,但什么詢問需要半個小時之久?
還有,她的身材與錢曉妮并不相似,略高一些,那么那個率先喊出“錢曉妮”名字,給其他人留下先入為主印象的人,到底是誰?
是不是……柯雪?
可惜,隨著任麗的爽快認罪,這些疑問也只能是疑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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