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那時候公司在二環邊上,有的時候加班下班晚了,會有一種開快車的沖動,在稀少的車流當中穿梭,看著身邊的車輛不斷后退,短距離的突然加速又在縫隙中并線時的緊張,雙手抓緊方向盤身體挺直、甚至有一種虛坐在駕駛位上的感覺,就像騎自行車全力沖刺時候幾乎是站著向前騎。
右腳不斷的在油門和剎車之間神經質一般的交換,偶爾用撥片降檔,突如其來的轉速在引擎的轟鳴中把人又緊緊的按在椅背上,飆升的車速與腎上腺素耦合,掃清了一天的疲憊感。即便描繪如此風馳電掣,走完不到33公里的二環,也需要20分鐘,比起傳說中的13分鐘還是差了很多。
如今想象再過十年,可能路上跑的都是智能的電動車,雖然動輒2秒破百、雖然可以模擬出馬達的轟鳴聲,但燃油車的那種在轉速間尋找動力的爆發點的駕駛樂趣以及操控之下完成一個又一個超越的感受可能就蕩然無存了。
也許在那個時候,駕駛燃油車,就會變成一種行為上的藝術,仿佛如今騎馬一樣,只能在一個封閉的場地內,重溫古典的樂趣。科技的確是讓生活變得更簡單、更容易,但也丟失了一些偶然和極致的樂趣。這也就催生了現代社會的一個矛盾的現象,一方面變社會變得越來越穩妥,另一方面人們又不斷地尋找著新的刺激。
畢竟,安穩甚至富足的生活會讓意志沉淪,讓生命不再鮮活,只有在那種將人逼到墻角的狀況里,生命的意志才會跟腎上腺素一同被再次點燃。雅斯貝爾斯就曾提出過一個“極限情境”的概念,即人無法超越的死亡、偶然事件、罪責和世界的不可靠性等狀況。
在這些狀況下,現實的全部不可靠性會凸顯出來,而支撐個人經驗和思維的支柱消失了,人們會發現自己原來處于絕對孤獨的處境之中。也正是在極限情境中,人會實現對生活的超越,并獲得了在超越的位置回看自己生活、宣稱對生活做主權利。
不過這種極限的背后,帶來的不僅僅是更生動的體驗,也蘊含著巨大的風險。就像今年F1英國大獎賽在銀石賽道,代表阿爾法羅密歐車隊出戰的中國車手周冠宇,在事故中賽車翻滾沖出賽道,車輛完全底部朝上,并水平方向轉了多圈,翻出輪胎墻,直至撞擊護欄停下。
不過好在有HALO系統保護,周冠宇并沒有生命危險,但放在五十年前的F1中,那就是另一番狀況了。那時每年F1有25人出戰,幾乎會有兩人因車禍丟掉生命?!笆裁礃尤藭鲞@種工作?肯定不是正常人,反叛者、神經病、懷揣夢想的人、迫不及待要名垂青史的人不惜為此付出生命”,這是電影《極速風流》(Rush)開篇的獨白,拉開了1976年F1精彩的雙雄爭霸大幕。
《極速風流》根據真實人物和事件改編,講述了20世紀70年代奧地利賽車手尼基·勞達和英國賽車手詹姆斯·亨特相互競爭的故事。影片塑造了成熟穩重的尼基和浪蕩不羈的詹姆斯對立的形象,但二人卻因為對賽車的熱愛,在賽道上惺惺相惜,彼此競爭的同時,又成為對方的鏡中人。
1976年,二人的成績不相上下,競爭也越發激烈。在德國紐伯格林賽道上的比賽成為了轉折點,已經獲得過F1總冠軍并沖擊衛冕的尼基基于保守的策略反對在大雨中駕駛,認為過于危險。而詹姆斯則認為這是尼基意圖保持領先地位的計謀,并且煽動其他賽車手要求繼續比賽。
結果,比賽中尼基發生了意外,車身失火,并在將近800度的火焰中被困于車身近2分鐘之久,頭部燒傷,肺部積液。在醫院中,他忍受著燒傷的痛苦,抽出肺部積液的時候,還關注著一場又一場的比賽,詹姆斯借此機會在各個分站奪冠,這更是在精神上折磨著尼基。
所以,在事故發生僅僅42天后,尼基咬緊牙奇跡般回到賽道。他開玩笑的說,他用一條腿的皮膚替換了頭部被燒傷的部分,好處是那里不會再出汗了,汗水不會擋住自己的眼睛。隨后時間來到了1976年的收官之戰——日本,天空又下起了大雨,尼基和詹姆斯的最終對決宿命般的又被大雨打亂,尼基中途退賽,詹姆斯如愿的拿下了當年F1總冠軍。
有趣的是,二人的人生經歷跟他們的性格直接關聯,1976年的對決之后,尼基又獲得過兩次總冠軍,即便曾經遭受了燒傷的痛苦,卻仍然一生從事賽車事業,直到2019年,以八十歲高齡安然離世。而詹姆斯則在1979年退役,一位媒體評論員和商人,一生放浪,45 歲因為心臟病發作在溫布爾登的家中逝世,而在那幾個小時前,他才向未婚妻求了婚。
這部影片可以算是近些年賽車題材中的佼佼者,性格迥異的雙雄配置、復古的畫面風格、別具一格的賽車美學(特別是最后一場日本站的雨戰)讓影片看點頗多,另外漢斯·季默頂級的配樂更是不斷的調動人的腎上腺素,在速度與激情當中體會到一種莫名的偉大與悲壯。
從影片回到現實,一方面感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豐富,另一方面也對現實有些失望。設想再過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人們能從我們這個時代里找到什么樣的故事呢?世界仿佛進入了歷史的終結,人們重復、再重復,故事連同鮮活的生命被巨大無情的物質社會埋葬了,激情與冒險不再被頌揚,而成為人們僥幸活下去的累贅,仿佛只有安穩的過完這一生,才是一個人莫大的榮耀。
除此之外,不管那個年代車手是為了什么賭上生命——名垂青史、金錢滿貫、美人環繞,但在這些之外,總能夠讓人體會到一種超越的企圖,所謂的超越,就是對有限生命的蔑視,甚至是唾棄。
而想要超越肉骨凡胎、超越日?,嵥椤⒊缴拗?,就必須要有一種能夠支撐超越的力量。就如克爾凱郭爾在日記中寫到的:“我真正缺乏的是要讓我自己明白,我應該做些什么,而非我應該知道些什么,盡管知識顯然應該先于行動。重要的是尋找到我的目標,明確神意真正希望我做的;關鍵在于找到一種真理,一種為我的真理,找到那種我將為之生、為之死的觀念。”
在20世紀70年代的F1,每個車手可能會面臨在一年中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丟掉生命。在21世紀的北京二環,一圈跑20分鐘的事故概率可能是千分之一到百分之一,而一圈跑十幾分鐘的事故率就可能提升到百分之一到十分之一。
從這些數據的計算里,是可以簡單地看出人們在從事各種活動所面臨的風險的,而在那些高風險的領域,除了所謂生活所迫之外,人的主觀意愿也占了很大的成分。也就是說在一個人的價值體系里,或者是思維認識里,是否還存有一些能夠超越生命東西,值得他去冒險。
生命是每個人最寶貴,也是最后的籌碼,敢于用生命作為賭注,去堅守某個信念,去踐行某個意志,可能這才是將人生推入極限情境下徹底的鮮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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