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而且認識你,和你一起生活了幾十年。”
這是 70 歲的楊治秀注冊了微信之后,收到的第一條微信消息。
這條微信來自她的老伴,72 歲的劉永梅。
楊治秀過 70 歲生日那天,兒孫送了她一臺智能手機,外孫女幫她注冊了微信。老伴劉永梅因為在景區(qū)值班沒來聚餐,楊治秀學會用微信的第一件事,就是添加了老伴的微信,給他發(fā)了一條好友申請。
于是就有了這么一條回復。
“收到這條消息之后她就一直在笑,拿著手機看了又看。”一直到很久之后,外孫女楊女士想起這一幕都覺得溫暖又有愛,“會有人讓你相信愛情。”
一句平淡的言語里承載了內斂的深情,三個月后,楊女士隨手在社交網絡上分享了這一幕,沒想到收獲了網友上百萬的瀏覽、六萬次點贊。
楊治秀與劉永梅的婚姻生活,并不像年輕人那般注重儀式感,也不曾有過什么轟轟烈烈的故事。
劉永梅比楊治秀大兩歲,年輕的時候是村民小組長,喜歡讀書,見識廣泛,在村里很受人尊重。最近幾年,他在家附近的景區(qū)找了份工作,日子過得充實且自在。楊治秀是一名普通的農村婦女,雖然沒有讀過什么書,但她明事理、對人友善,常會把家里收拾地十分妥帖,是村里有了名的“和氣奶奶”。
兩人于 1974 年經親友介紹相識、結婚,至今已經相伴了 48 年。楊女士說,兩人性格互補,多年來一直相敬如賓,很少發(fā)生爭執(zhí)。一年多以前楊治秀曾中風過一次,之前幾乎從不進廚房的劉永梅不僅承擔起了家務,也開始學著給楊治秀做簡單的飯菜。“他每天早上都會起來煎雞蛋給外婆吃,補充營養(yǎng)。”
劉永梅比楊治秀的網齡要長一些,玩起微信、短視頻和網上購物都很“溜”,如今楊治秀有了微信,兩人的微信對話除了“回家吃飯”這種日常溝通,最多的就是互相分享有意思的內容,菜譜、新聞、故事,當然,還有“幫我點一下紅包”。
談到給外婆買手機的契機,楊女士說,是想讓老人和兒孫輩“玩到一起”。
“以前可能更多的是看著我們去刷手機,看著我們對著手機笑呵呵的,她看上去是有些落寞的,現在他們(外公外婆)都有了智能手機,就大家一起刷。”
「楊女士與外婆視頻」
老年人用上智能手機后下載的第一個APP是什么?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微信。
關于“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如何使用微信”,我們收集到了一些答案:
對于許多年輕人來說,微信作為一個“超級 App”已經是一種生活方式,而對于老年人來說,更多時候微信意味著陪伴與交流。
他們用微信與子女保持聯系,也通過微信找回多年未有聯系的老同學、老朋友,當他們學著在微信上探索一個又一個新的功能,仿佛又重新與這個世界連接在一起。
“外公說,
要用和外婆的合照作微信頭像”
「耄耋老人與老佛爺的故事」
?♀? 來自外孫女 Stefania
Stefania 是一位攝影師,她的攝影風格多變,涉及的范圍也廣泛——商業(yè)拍攝、留學生作品集、個人寫真、婚禮跟拍、服裝寄拍——總的來說,就是什么都可以試試。
由外公外婆帶大的她,與兩位老人感情深厚,十幾歲的時候愛和外婆斗嘴,給外婆拍了好多搞怪表情包,到現在還保留在她的微信收藏里。
她的攝影起步于大學時期,從“想要記錄家人在一起的時光”開始學習,家人支持她,專門買了一臺相機給她,如今將攝影作為職業(yè)的她,最珍愛的作品之一是給外公外婆拍的一組合影。
“外公說,要用和外婆的合照當微信頭像。”
兩人認識已經快七十年,一直以來外公都在外婆身邊默默陪伴著她、照顧著她。幾年前,兩位老人換了智能手機,Stefania 一點一點教他們使用微信。“他們不太會用,一會兒沒聲音了,一會兒又沒網了,對我來說當然很簡單,很快就能給他們調好,他們就說哇你好厲害。”外公的第一個微信頭像就是和外婆的合照,還讓 Stefania 把他的微信聊天背景設置成幾位孫輩的合影。
外公喜歡用手機看新聞,外婆則特別喜歡用手機網購,幾乎每天都有快遞,負責拿快遞的那個人,則是外公。
外婆是個講究人,會打扮得很漂亮,專門讓Stefania 為她拍照,“我好換微信頭像”。而 Stefania 拍下的這組合影則是在外公確診癌癥晚期之后,為兩人拍攝的結婚紀念照。
拍攝那天是外公外婆的結婚紀念日,外公穿著 polo 衫配西褲,專門穿了皮鞋,外婆則用珍珠項鏈搭配手上的玉鐲與白色的腕表。“我們一起去了公園,外公和外婆一起拉著手在公園散步,很快就拍完了。”
Stefania 拍下了兩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外公外婆在長椅上坐著聊天的背影,外婆依偎在外公的懷里,和年輕人談戀愛時沒什么兩樣,兩人還學著年輕人擺了“比心”的姿勢,脈脈溫情被凝固在照片里,也凝固在時光里。
“對他來說,
智能手機意味著對生活的掌控感”
「老葉的故事」
?♀?來自外孫女云路
對于老葉來說,智能手機像一個晚來的禮物。
從很年輕的時候起,老葉的近視就超過了一千度,因為視力限制,他只能放棄那些關于遠方的設想,回到家鄉(xiāng)小城做一名中學教師。
退休之后,女兒每年總要帶父母出門玩幾次,妻子熱衷于出門旅行,在四川黃龍一口氣爬到頂,“比年輕人還有勁”。老葉卻不太愿意出門,三次里有兩次不去,“我又看不清,不如在家看家。”
老葉有自己的愛好,年輕的時候愛搗鼓無線電,家里的每一樣電器,說明書他都從頭讀到尾,每一個按鈕怎么操作都搞得清清楚楚,他早就想買臺電腦,但是電腦的字號太小,操作又復雜,他想了想還是放棄。
退休生活是在用上智能手機之后,開始變得有趣起來的。
第一臺智能手機是電信充話費送的,有老人版桌面,老葉把字號調到最大,眼睛幾乎貼到屏幕上,一點點探索著這個新鮮的互聯網世界。
老葉沒有學過拼音,習慣用手寫,發(fā)條消息需要一筆一劃寫很久,一句話常常繁簡字混著來。因為視力放下了很久的攝影愛好,也因為手機重新拾起,家里買了新沙發(fā),牡丹花發(fā)了新芽,妻子做了一餐美味,都能拍下發(fā)給遠方的兒孫。經常出差的外孫女,也喜歡在微信上一次發(fā)一堆照片,給外公外婆看看遠方。
妻子擔心他的眼睛受不了長期對著電子屏幕會繼續(xù)惡化,經常念叨著讓他出去走走,別總對著手機。像以前搗鼓電器一樣,老葉總想知道每一個 app 里的每一個按鈕,都是做什么用的,點擊之后會跳轉到哪里,外孫女總說,外公“有產品經理思維”,有的時候她也弄不清楚,老葉也不著急,自己慢慢摸索,他說:“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每次回到家,都是爺孫倆的“一對一課堂”時間,老葉平時會將問題記下來,等外孫女回家或是侄孫女來拜訪時,集中解決。每學會一個功能,他都會從手機桌面進入 app 開始,從頭獨立演練一遍,確認自己真的學會了。“就像初中的時候,外公給我講化學,總讓我拿一張新的草稿紙,從化學式開始再解一遍題,鞏固記憶。”
就這樣,老葉學會了用微信交家里的電費、水費、電話費,也學會了在網上購物,外孫女說給家里買了什么東西,他都會要來快遞單號,自己查詢、追蹤快遞到了哪里。在被視力掣肘了大半輩子的生活里,智能手機幫老葉找回了生活的掌控感。
在老葉最后的日子里,手機仍然是老葉不離身的寶貝,家里的種種事務一向由老葉一手打理。在老葉離世之后,女兒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帶著老葉的手機,從手機的 app 里找出生活的一個個碎片,試圖讓家人的生活按照原有的軌跡繼續(xù)下去。
而與老葉的微信對話框仍然在外孫女的微信置頂里,老葉一直用著微信默認的頭像,微信昵稱就叫“外公”。那個灰色的頭像不曾再顯示小紅點,聊天記錄里的記憶卻仍然鮮活。
“閨蜜手把手教會用微信,
拿起手機就再也放不下”
「花姐的故事」
來自兒子江南
花姐最開始用上智能手機,是因為同學聚會時的“攀比心理”。“尤其是拍照環(huán)節(jié),不會用智能手機就很吃虧。”
經過兒子的一對一培訓,花姐學會了打電話、發(fā)短信和拍照,但那時微信對花姐來說太過于復雜,裝上了之后就幾乎沒有用過。“老年人不會用拼音,都是手寫,但是經常誤觸切換到拼音輸入,但又不會切換回來。”
直到自學能力極強的閨蜜出現,每天手把手教,花姐才算是融入了“時髦老年人們”的社交圈。
那時很多應用為了吸引新用戶,做了很多互動小游戲,完成任務可以獲得現金獎勵。雖然金額不大,但是一個小圈子的人一起完成任務,這種獲得感對于退休后的老人相當重要。閨蜜拉了好幾個微信群,大家每天在群里互助。“掙了錢的群友就會在群里紅包雨。”江南說,“雖然她們后來都看不上那些小錢了,但是還得感謝這些應用,推著她們學會了好多新東西。”
于是群聊的內容不再只是分享鏈接,“幫我點一下”,花姐的同學群里更熱鬧了,每天有同學分享源源不斷的內容——廣場舞、K 歌、祝福表情包、老年大學的書畫作品,當然,還有短視頻和自家的孫子孫女。
和許多同齡的老人一樣,花姐的微信頭像是一朵花,也經常因為分享一些沒有科學依據的養(yǎng)生內容被兒子“懟”。她發(fā)給江南的第一條微信是:“你好。”
之后的每一次微信對話,也都是以“江南你好:”開始。
對于常常用“親”“親愛的”或表情包開啟對話的年輕人來說,這樣的開頭似乎只在郵件里見到,但是對于花姐這一代人來說,即使是微信上的對話,也應該有一個正式的開頭。畢竟比起書信時代的“見字如面”,這已經簡略了很多。
江南有時也會抱怨,為了離父母近一點,從北京搬回成都,卻很難和父母碰上面。
今年 74 歲的花姐,做了大半輩子會計,退休之后就過上了環(huán)游中國的瀟灑生活。“他們兩個經常不在家,開車在外面旅游,經常給我打個電話說,最近半個月別回家哈,我們在外面玩。”
“我挺欣慰的,我們家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大家互相不怎么干涉。”江南說,“等我老了,我也希望能這樣活,當然,我不會分享那些(養(yǎng)生)。”
“在人近黃昏之時,所需的不僅僅是醫(yī)藥,還有生活——有意義的生活,在當時情形下盡可能豐富和充分的生活。”
——[美]葛文德《最好的告別:關于衰老和死亡,你必須知道的常識》
身體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衰老,有的時候,衰老會突然加速,讓人猝不及防。
但不斷學習、接觸新事物,會將熱情重新帶回老年人的生活里。
中國已經有十億用戶接入互聯網,形成了全球最為龐大、生機勃勃的數字社會。中老年網民規(guī)模是其中增速最快的群體。
老年人退出社會職場生活后,因為閑暇時間增多,孤獨感更為強烈,因而他們傾向于用社交、娛樂、情感內容來充實生活。年輕人將各種群設置成“免打擾”模式,任一天幾千條信息湮沒在時間里,老年人卻可能會一條一條認真地看過去。
美國學者普林斯基曾將青年人定義成引領浪潮的“數字原住民”,中年人是亦步亦趨的“數字移民”,而老年人則是被拒之門外的“數字難民”。騰訊曾發(fā)布一份《吾老之域:老年人微信生活與家庭微信反哺》,深圳大學教授周裕瓊在報告中指出,過去,年輕一代對于老年人使用新科技的認知,往往停留于調侃老年人偏愛的特殊媒體內容(如“中老年表情包”、“養(yǎng)生文”),或是擔憂其受到謠言、網絡詐騙的侵害,夾雜了不少標簽化和刻板印象。
隨著中老年群體的壯大,社會對“老”的認知與認同也正在改變:新一代的老年人們,在“具體化”地實踐著新的老齡生活,我們或許不必過于悲觀或樂觀,而應重新去理解“老”,理解老年人在新科技時代的生活。
對于許多老年人來說,微信是他們進入互聯網世界的入口,反映著他們數字生活的面貌。距離那份報告發(fā)布四年之后的今天,微信已經發(fā)布了針對老年用戶的“關懷模式”。越來越多的老年人開始在互聯網分享生活,表達自我。學習過程可能緩慢而吃力,但許多老人還是愿意更多通過互聯網了解這個世界正在去往什么方向。
無論老年人還是其他群體,都可以選擇最適宜自己的方式生活。
有的年輕人選擇遠離社交媒體,過一種“數字極簡”生活,自然也有老年人選擇擁抱時代,在比特的海洋里遨游。
那些在 70 歲之后才用上微信的老年人,只是來得晚了一些。
但誰能說,晚來的風景不夠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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