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聲在《人世間》里這樣寫道:“大多數人的生活絕非個人之力所能改變,也并不是個人愿望所能左右。不可不承認,國家、社會、時代的因素尤顯重要。”
時代對于詩人身份的解讀,造就了馮化成的風光與落魄。
馮化成出場時,已經三十五六歲,一窮二白、落魄潦倒。即便如此,十九歲的“天之嬌女”周蓉還是義無反顧的追隨他去了貴州深山,生育女兒, 心甘如飴地承擔起養家的重擔。
他倆的初見也毫無詩意可言,周蓉遠赴北京看望魂牽夢縈的“精神戀人”,此刻的馮化成正在接受批斗,狼狽不堪。周蓉寫給他的全部信件被貼在大字報旁,標題是:“看右派詩人是如何引誘工作階級的女兒”。
周蓉年輕、貌美、聰明,以現代人的擇偶觀念來看,她愛上馮化成簡直沒有道理。
六七十年代,是蘇聯文學盛行的時候,書中男女的愛情大多要經歷磨難的洗禮,才顯出彌足珍貴。
而詩人,又是浪漫與先鋒的化身,在那樣的背景環境下,馮化成既苦難又會寫詩,對于文學青年周蓉來說,誘惑是極大的。
八十年代,文化界動蕩平靜,知識青年們紛紛進入大學,新鮮的回歸感讓他們群情激蕩,亟待抒發,引發出空前熱烈的校園詩潮,也催生了一大批職業詩人,比如我們熟知的舒婷、北島、顧城、海子……
馮化成的人生高光也在這一時期,青年們對于詩人的追捧,就像現在粉絲的狂熱追星。
女粉絲們的敬慕,讓馮化成失去了自持與原則,一次次背叛婚姻,最終與周蓉離婚收場。
九十年代商品經濟復蘇,詩歌不再是大眾精神娛樂的主要方式,漸漸隱沒。馮化成的詩人身份成為尷尬的存在。他沒有“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遠見,只會怨天尤人,為他后來流落法國、客死異鄉埋下了伏筆。
常言說“時代拋棄你時,連聲招呼都不會打”,但低處往往見品格,從馮化成的人生興衰上,我們可一窺不少人性的弱點。
越無能,越自私陰暗
俗語講“強者給予,弱者索取”,對比蔡曉光與馮化成對周蓉的愛,就一目了然。
蔡曉光總是在周蓉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挺身而出、排憂解難。馮化成卻一直要求周蓉乃至周家人為他付出。
在貴州時,每個月靠周家人寄錢生活,出風頭被捕間接導致周母中風昏迷兩年,逃避責任將女兒周玥扔給本就困難的周秉昆夫婦撫養……
其實,馮化成最初接近周蓉的目的就不單純。
在周蓉之前,馮化成還隱瞞了一段婚史。他前妻的父親是一位副部長,他盤算靠上了高官的女兒,將來自己有更大的發展。沒想到被宣布為“反動詩人”沒幾天,前妻就利索地同他一刀兩斷。
周蓉與馮化成通信時,不過是初二的小女生。快三十歲的馮化成卻一步步以詩歌之名引誘她,在確定周蓉情根深種后才坦白自己的處境,促成了周蓉去北京奔現時那場“悲壯”的見面。
馮化成的能力拿捏不了強悍的前妻,便將目標轉向心智并不成熟的少女周蓉,利用了她單純的崇拜。
困厄時期有美人相伴,哪個男人會去拒絕?馮化成更深層的心理是陰暗的:
“到處都是視他為敵人的眼睛,他依賴這個工人階級女兒的保護如同小貓小狗依賴主人,太明白一旦失去了她自己的命運將更加不堪。”
馮化成選擇婚姻的前提就是庇佑和利用。處境安穩時,攀附權勢;人生潦倒時,處心依附。
歸根結底,這是對自身實力的一種底氣不足,必須要倚靠外部力量才會有安全感。強者,通常有內在的自我驅動力,即使一時失意,也能保持強大的?信念、定力及自律精神,克服困難,走出命運的泥淖。
馮化成自身不保還要拉著周蓉墊背,靠周蓉工人后代的背景保護自己,以愛之名行利己之事。
蔡曉光也曾因父親的“時代遺留問題”,身份上有了“污點”被四處調查。他害怕秉昆與他走得太近而被牽連,故意不理會秉昆,寧愿被誤解。
自私與陰暗,往往是無能者的擋箭牌。越沒本事,越喜歡和別人談感情,以感情來綁架他人為自己服務。
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有這么一句“強者自救,圣者渡人。”蔡曉光成為自己人生的頂梁柱,逆境翻盤,拂照了周家一輩子,比只知道“示弱”索取的馮化成,高尚太多。
越無能,越虛榮自負
王陽明先生認為,人生大病在一傲字,“謙者眾善之基,傲者眾惡之魁。”
自傲會讓一個人處處以我為中心,想當然認為“我的想法都是對的、我的意見最重要、對我不利的肯定是應該反對的”……
特別是一個自認為懷才不遇的人,因為時運而突然風生水起,很容易像久窮乍富,開始虛榮自大、張揚狂妄。
在大山里點頭哈腰窩了10多年的馮化成,終于因為政策回了北京,追捧與崇拜紛至沓來。畢竟在當時,親近詩歌,就相當于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北大學生的情詩朗誦會上,馮化成在雷動的掌聲里無視規則朗誦了一首現代長詩,直接占用了其他朗誦者的表演時間,并且大談特談自己曾經的“光榮經歷”,極盡炫耀。
那首長詩其實是周父的徒弟郭誠所寫,馮化成故意隱去作者不說,讓別人誤以為是他的作品。面對周蓉的質問,馮化成的回答很厚顏:“忘了”。
曾仕強教授說過“一個人活在掌聲當中他是活不久的”,過度追捧之下,馮化成忘乎所以、膨脹自負,甚至對自己北京人的身份無比自豪,輕賤妻子周蓉道:
“愛上了我你不吃虧,現在我讓你成了北京人。知道不?有的女人為了北京戶口甘愿與任何男人上床!”
尊稱他為“馮老師”的人越來越多,他身邊開始出現形形色色的女詩歌愛好者與女記者,他與周蓉的家成了“女子詩歌講習所”,講到床上去似乎成了不可或缺的一課。
馮化成放浪形骸的深層心理,源自害怕。他害怕被人們徹底忘記,害怕成為過氣詩人,害怕自己江郎才盡,所以他需要大量的“光鮮亮麗”去填補內心的恐慌與缺失。
曾經的困窘就像懸掛在他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提醒當下這些“榮耀”的脆弱性,對風光的虛榮渴求,令他墮落,正如他對周蓉的剖白:
我總覺得那十年太虧了,想補償一下自己。歲月不饒人,不加快補償就來不及了……僅僅靠創作詩歌,我已經感覺不到人生的充實……”
“一個人炫耀什么,說明內心缺少什么”,虛榮的本質是掩飾自卑。往往越是能力不足,越虛張聲勢,越是會在意表面的風光。
馮化成這類得魚忘筌的人,現實生活中不在少數。
教育家張謇說“觀人于不得意時,于不得意而忽得意時,于得意而忽不得意時,經此三度,不失其常,庶可謂士。”可供你我引以鑒人。
越無能,越推卸抱怨
馮化成回城后,補發了工資,成為北京某區圖書館的副館長,也順利地分到了一處18平方米的住房,外加一間6平方的小廚房。
馮化成覺得很憋屈,他已經四十多歲,受了十幾年的迫害,回來才給他這么個“小職位”。
他理想的職業是到作協當個作家,專業從事詩歌創作。但是當年作協恢復不久,根本沒有分房的配額。
馮化成當務之急是需要有住房,只好“屈尊”去了圖書館。他認為至少也該給他個館長職位,心里很不痛快!
馮化成一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期望值過高才有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要知道,當年非黨員要擠入干部序列基本上是異想天開,馮化成不是黨員卻給他副科級待遇,已經是特別關照了。
作協重新成立后,馮化成又對擔任作協副主席信心滿滿,結果連理事也沒當上。大失所望的馮化成終日喝到酩酊大醉。
相比他事業發展上的不順,妻子周蓉卻蒸蒸日上,北大畢業后又考取了研究生。馮化成將自己的失意全部怪罪到周蓉身上:
“我完全是因為要給你個家,才接受這份破職位的。”
“因為我你是北京人了,歸根到底你還是占了我的光。”
全然忘記這個家他自己也要住,周蓉人生最美好的年紀都陪他住在山洞里,十余年沒有吃過一口鮮肉。
即便沒有他的“犧牲”,周蓉也有能力分到房子、留在北京,甚至過得非常好。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文化屆很流行出國發展,顧城就帶著妻子與“知己”跑去新西蘭的激流島,語言不通,和自己的兒子都無法交流,最后搞出弒妻的悲劇。
在國內自覺郁不得志的馮化成,認為到了國外就能大展拳腳,私下帶著女兒跑去了法國。他連一句法語都不會說,想從事文字工作簡直是天方夜譚,只能去刷盤子、做清潔工,常常身無分文、居無定所。
同樣從貴州深山回城,周蓉是北大碩士畢業,成為重點大學里最年輕的副教授;同樣遠走法國,周蓉能迎難克艱站穩腳跟,有經濟能力供女兒讀完大學。
如果馮化成知道反躬自省,不一味地去抱怨客觀環境,好好經營他的事業與婚姻,他的人生必然是另一番美滿天地。
孔子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遇到問題的時候,強者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尋求解決的方法;弱者只會怨天尤人,逃避問題,把責任推卸給他人。
放眼我們周圍,往往越沒有本事的人,越愛抱怨自己的生活。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的道理,是每個通向強大與成熟之人的必修課。
寫在最后
《人世間》改編的電視劇里,對馮化成的結局做了理想化的處理,在貴州的寺廟遁入空門,極具戲劇化的歸宿,也像他的詩歌一樣,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
如果說原著小說是對時代發展變遷的重現與沉思,電視劇這種大眾化的文化傳播媒介,就需要承載一些積極的普世價值觀。馮化成最終回歸純粹,淡看名利,給這個人物注入了一抹與世俗和解的溫情。
哲學家詹姆斯說:“人類本質最殷切的要求是渴望被肯定。”
從馮化成身上,也能窺見濁世里你我的身影,提醒我們在渴望中尋求正道,克己慎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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